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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的假期对于漫长的读书生涯而言,那是天大的奢望。但对于正混沌于假期中的人来说,无异于长征重演。郁炜的爸妈公费旅游去了,剩下他一人本来很逍遥,岂知物极必反无聊空虚接踵而至。白天无事可干,大街上虽热闹,各大门市也活动纷裎,但他却无意去享受免费擦鞋。一味地赖在床上,高兴时一天吃两顿,不高兴时一个拉罐就几块饼干又过一天。白天睡足了晚上自然无法入眠。这和晚上在宿舍开卧谈会,白天到教室趴台同一个道理,都是恶性循环的结果。一个人的伟大之处并不是把他的快乐带给别人,把悲伤留给自己,必须要懂得把自己的痛苦也带给身边的人。这样才够得上伟大。凌晨两点郁炜还没有睡意,他也想当一回伟人,拿起电话想找个人聊聊。
凌叶的卧室有一个专人电话,电话可说是波折丛生。很久很久以前,那是在一个漫长的寒假里。妈妈出去买菜忘了带钥匙,回去时敲了半天门,手足几近于残废,里面却毫无反应,妈妈以为凌叶也出去了不再敲门。爸爸是个光杆司令,每次回家最晚不说,还要一个专人给他开门,哪里会带钥匙。二老在门外侯过了就餐时间还不见凌叶回家,只好拿着菜到餐馆里加工。吃完饭爸爸提前上班。妈妈回到家里又拍了一阵门,但结果还是一样。妈妈像狗一样在自家门口等门。其实凌叶并没有出门,窝在被子里半天都不见有人喊他吃饭,肚子直贴后背,实在撑不下去了才起床。冰箱里半点残羹剩饭都没有,饭桌也没有吃过饭的痕迹。凌叶猜想二老又去走亲戚了,把他晾在家里不管。开门正要出去吃饭,不料台阶上坐着一人。起初凌叶还以为是丐帮的分舵开到了他家里,正要开骂却发现是妈妈。妈妈生气自然不在话下,不知是凌叶没吃饭的缘故,还是妈妈的骂人神功已至化境,直到他晕过去那件事才算揭过。
凌叶醒后口腔一股甜味。从那以后家里就给他配了专人电话,遇到同样的事就打电话叫他开门。所以凌叶的电话无论是雷彻长空,还是深更半夜,一律不准拔线。这才成就了郁炜的伟人梦。凌叶那电话是不用接的,只要一响,直接走去开门就对了。凌叶以为二老又夜出忘了带钥匙,开门一看空空如也。他还发牢骚问二老,“搞什么你们,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郁炜耐性奇好深知凌叶秉性,电话不经过三遍闪断他是不会下床的,只有锲而不舍的精神才能打动他。凌叶回到房里电话还在响,拿起来一听差点就气炸了肺,郁炜叫他起床尿尿。见他不吭声又说:“打扰了,您安息吧!”凌叶还没来得及骂他就给挂了线。
从小爸爸就叫他慎交朋友,可是没人肯在自己额上写明我是好人,往往成为朋友后才知道误交损友。挂了电话凌叶愤慨难平,导致无法入睡。左思右想觉得既然他爱玩就陪他玩一把,反正他爸妈不在家,此时不修理他更待何时。凌叶骑着电动车出了门。夜深人静公路畅通无阻,红绿灯挡也挡不住。一路好不飞快,到了郁炜家楼下刚好用完电。按照闲聊时的描述,郁炜的家就是眼前的小楼。凌叶听到里面传来电视机的声音,更加肯定是郁窝无疑。
郁炜开门后大吃一惊。凌叶恨不得将他不嚼而吞,但觉得这样太便宜他了,留着日后慢慢折磨他方能解恨。凌叶说:“你觉得有意思吗?”“很有意思,深更半夜有朋自远方来同样乐呼。”
“呼你大爷。你Y该受到法律的制裁,滥打骚扰电话。”
“是有人该受到法律的制裁,半夜私闯民宅罪大恶极。”
凌叶不想和他斗嘴,因为每次斗嘴都要几百回合后才战胜他。凌叶说:“看你一人孤单,半夜来看望你水都不递半杯。”
郁炜赖在沙发上并不觉得失礼,说:“冰箱里有饮料,要喝自己拿。”
“悲哀!文学系的尖子连最基本的待客之道都不懂,难怪大学生随手可抓一大把。”
“把自己的兄弟看成客人,这种话也只有你这种人才说得出口。”
要知道一个睡眠不足的人和一个精力旺盛的人斗嘴,能处于下风而不落败已经很难得了,凌叶哪里还敢久恋战场。叫郁炜引路去参观他的卧房。郁炜的卧室里有一千多册藏书,弄得凌叶两眼发昏,还以为进了图书馆。凌叶顺手打开桌面的《你不爱我爱谁》。暗想谁那么牛逼,以为那是郁炜的爱情宝典。内容简介却说是父子之间的事情。郭兴曾经给他讲过一个故事。某书店的老板才疏学浅,听人说起四大名著,就进了很多《水浒传》,结果没卖出去几本。老板为此愁了个白头。后来朋友教他删去书的内容提要重新包装,把书名改成《一百零五个男人和三个女人的故事》,结果半个月那书就畅销一空。老板还相继开发了几个版本,财源滚滚一发再发直到人间蒸发,不过据说死的时候手里还搂着两位姑娘。
当时凌叶还说他瞎编排,没想到题目的魔力真如他所说。郁炜躺在床上问他,“你和伯父也出现感情危机了?”
“不是说过了吗,已经危了十几年了。不过至今还是老样子。”

郁炜躺在床上发笑,笑天下的父母也笑天下的儿女,但每次笑到最后总觉得最可笑的是自己。凌叶合起书,目光却停在了一支性病专用药膏上。回想初中
时,有人为了不让别人用自己的桶不让别人坐自己的床,故意在床头放一支痔疮膏或在显眼处放几个鸡眼膏;为了不让别人倒自己的开水,到处去找乙肝丸的空盒子回宿舍乱扔。但这些行为出现在家里就要另当别论了。凌叶转过去对郁炜说:“真看不出来会脸红的人原来还是一个风流才子。”
郁炜霍地而起说:“别跟我提这事,一提我就来气。没吃羊肉反惹一身骚。”
凌叶从小翻阅古籍,对于辨别童身也窥得一二,郁炜分明还是童子身,怎会用那药膏,问他是怎么回事。郁炜似乎碰到神仙,连爸妈都不相信的话凌叶居然一语道破,激动得把事情都抖了出来。那是两年前一个多雨的季节里,郁炜正处于热恋中。那晚送她回家,半路上两人都淋湿了。到她家里女孩叫他洗澡,结果没有内裤换,她就拿出一条自己的内裤给他穿。那天晚上虽然也是在她家里过,但是却各人一屋,结果就因为穿了一次她的内裤就中招了。她还说郁炜风流成性惹下欢疾。郁炜怎么也没想到她是一辆公共汽车,平时牵个手都感觉到她心跳加剧。后来二人就分了手。二老不相信他是清白的,差点还弄得他自寻短见,所幸他酷爱文学深明大义,知道清者自清尘埃何惹的道理。病好后为了记住那次教训,故意把剩下的药膏留下来摆在显眼的地方,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万事小心。
凌叶笑了一会安慰他说:“你想过没有?会不会她在学校收错了衣服,内裤根本不是她的。或者她的某个姐妹穿过了又还给她,而那个姐妹才是根源,抑或——”
“或个鸟!我知道你想象力丰富,不过不用替她开脱了。后来我听班里的一哥们说,在某个夜总会里她的代号是B组二六。”
“哈——想不到你还受过这样的冤屈,可惜那时没碰上我。”
郁炜想和凌叶套近乎,攀着他的胳膊说:“女孩子也可以看出那个吗?”
凌叶说:“这个不能说,会害死很多人的。况且那是我痛苦的童年里,唯一值得骄傲的东西。”
郁炜软磨硬泡要他收个徒弟,凌叶任他说破了天还是无动初衷,还跟他说爱一个人何必在乎那个。凌晨五点郁炜使尽了浑身解数,累得没了人形,困意袭身趴倒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话铃就像鬼敲门,把二人吓了一跳。凌叶在练习操作电视机,郁炜翻了个身用恳求的目光叫他去接电话。凌叶不理他说:“爱接不接拉倒,我又不是你家下人。反正不是我家,爱找谁就找谁,跟我没关系。”
郁炜穿鞋的怕光脚的,骂他,“算你狠!”
电话是郭兴打来的,开口就大喊救命,问郁炜肯不肯收留他。郁炜分不清楚他是否在说梦话,问他发生了什么事。郭兴说一言难尽,如果可以过去再说。郁炜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这个时候你能想到我,还征求意见干嘛?傻逼!”
郭兴感动得差点就哭出来。郁炜开了瓶啤酒,拿了一大袋花生和凌叶对饮起来。天亮郭兴才到郁炜家里,看到凌叶也在说:“太不够意思了你们。凌叶我还以为你挂了,打了十几通电话都无人接听。”
凌叶很无辜说:“我招你们惹你们了,还是我上辈子欠你们的?一个体贴到不行,另一个见面就骂我。”
“你还以为挺可怜是吧?我这回无家可归可全靠你们了,不然只能流浪街头。”
郁炜加了个杯子给他满上,叫他把事情说清楚。郭兴陷入了悲伤之中,说二老疯了。用过晚饭,二老叫他明天别出门,郭兴不知道是何事,以为要他帮忙干活。妈妈迟迟不收碗筷,跟爸爸唠叨个没完。郭兴在大厅里隐隐听到什么人儿不错,就是有一雀斑,**奇大估计很快可以抱上孙子。郭兴以为他们又在聊哪家的八卦新闻,没在意只觉得很吵。半夜起床上厕所,路过二老的房门时听到妈妈说梦话:儿啊,这姑娘好,你要了吧!她们家和我们家也算门当户对,她爸妈都答应了。郭兴差点就休克。曾经有过一次,郭兴也是半夜上厕所,妈妈梦话说儿啊,我拿走这些东西是为了让你健康向上地成长,以后别再买了。郭兴回房一看床底,几十张毛片不翼而飞。
郭兴思虑半天,觉得下半辈子的幸福祸害自己选择,决定留书禀明一切后离家出走。凌郁二人呛了几次酒才把故事听完,庆幸自己的父母在这方面与时俱进。郁炜想到一个月有初一十五说:“他们不会去学校找你吗?如果到时在学校上演一出可就更精彩了。”
知亲莫若子。郭兴说:“他们才不会。他们肯定在等我走投无路经济没路主动回去承认错误。这次说什么我也不能屈服。”
郁炜聪明到几乎没有了头发——聪明绝顶。把责任分摊出去说:“是不能屈服。学校那么多兄弟,做他们的春秋白日梦。”
三人又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花生壳剥了一地,空酒瓶也越堆越多,直到中午,三人困得实在不行了才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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