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何所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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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何所伤(上)
“大漠食人鸮”是戈壁沙漠上的另一个噩梦,它们总是在夜间成群结队而出,侵袭动物和人类,直到把他们吃得尸骨无存为止。
共和历875年6月,它们成群结队袭击了戈壁沙漠中部的“维拉城”,一举杀光了全城两万余百姓,史称“获月食人鸮屠城”事件。这让沙漠各国终于认识到了它们的可怕,于是他们集结军队,历时三年,一举把“食人鸮”赶到了戈壁沙漠极南的无人居住地带。
可是,现在,为何它们会迁徙到中部呢?这当口,已经没人再去细想这个问题了。
“全体背靠沙壁!”荆衣怒吼道,“开弓,上箭,射!”
弓弦声不绝余耳。
长箭密集泼向天空。战士们的箭法极好,每发一箭,必定射落一只“食人鸮”,奈何它们委实太多了,虽然大量身中箭矢,从空中坠落下,但是仍有不少朝队伍俯冲过来。
一名战士来不及躲避,楞是被两只“食人鸮”拉到半空之中,等到坠落地下时,已经肚破肠流,血肉模糊,白骨森森。
由于背靠沙壁,避免让他们背腹受敌,否则只怕此时,联军早已全线崩溃。可是,这一番劲射之下,战士们随身携带的箭矢,也很快就告罄了,只得抽出长剑,等待魔兽飞近,与之近身搏斗。
血肉横飞。“食人鸮”的鲜血从天上抛洒而下,浇了高適一脸都是,却是冰冷如雪。
它们是冷血的,怪不得悍不畏死。
战士的凄厉惨呼声,和食人鸮的声音,连成一片。
天空依旧是黑压压一片,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食人鸮杀光,或者谁也不清楚食人鸮什么时候能把自己一干人等吃光。
战士倒下的身体被它们脱了出去,它们争相涌了过去,抢食尸体,没有抢到的食人鸮,怒叫又飞了上来,攻击众人。
天昏地暗间,尸体慢慢子峡谷里堆积起来,有战士的,有食人鸮的,也有马儿的,足足堆到半人之高。
就在众人支撑不住的时候,忽有古怪而凄厉的号角声,自远处响起了。
“呜……呜……”
这声音尖细异常,如同一跟钢丝被拔高了,抛在天际,又如同一把细针插进了耳膜,让人不欲听闻,绕是战士们身经百战,意志坚韧,也不禁头皮发麻,只差掩耳躲避。
所幸,食人鸮听到号角声后,反应更是不堪,竟舍下众人,仓皇的逃窜而去,转眼不见踪迹。
众人死里逃生,无不长长嘘了口气。高適扫一眼队伍,本来队伍有两百三十人,古城战死了四十一个,丹巴吉水井突围又死十五个,再加上大战食人鸮折损了二十三人,此刻队伍仅仅只剩下了一百五十一人,这还是加上伤号后的数字。
食人鸮红色鲜血和凝结成块的沙盗绿色血液混在了一起,众人身上红红绿绿的,倒像个小丑,好不滑稽,可是谁也笑不出来。
号角声停了下来,不知是谁吹的?
“驭兽师?”
高适和荆衣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惊讶。
驭兽师是比巫师还要神秘的异能者。传说,强大的驭兽师们精通各种动物语言,并能与之沟通,让它们为自己战斗。但是,尽管他们强悍十足,却极少出现在大陆各国,因为他们宁可在山林间与动物为伴,享受自然,却也不愿意被尘世喧嚣污染胸怀。
众人想要埋葬战友尸骨,却被荆衣阻止。在这危险的峡谷里,如果在停留,谁也不能预料,是否还有下一批食人鸮到来。
队伍快速向前行进。马蹄踩碎尸骨发出的,噼噼啪啪声传入众人耳中,让人毛骨悚然。
策马疾行,高適不知道自己座下的马儿到底踩碎的是食人鸮骨骼,还是战友的骨骼?原来战争是这么无情,而可怕。
踏着如山尸骸,劫后余生的联军,快速冲过峡谷剩余路程,一路再无魔兽阻拦。
“止步!前方有人!”
“是沙盗!”
可是,事实总是那么不如意,当他们到达峡谷出口处时,赫然发现一层又一层的沙盗,堵在出口处。沙盗比众人想象还要聪明,尽管失去天空眼线,但还是猜测到他们行动轨迹。
此时就算掉头撤退,也是不能了。人困马乏下,跑是跑不过以逸待劳的沙盗了。为今之计,只能背水一战,看看能不能冲破防线。
但是这可能吗?谁都知道不可能!
站在沙盗前面是一名通体黑色甲胄的怪人,他裸露在外在肌肤是一层绿油油、滑腻腻的鳞片,与沙盗一般无异,只是脑袋稍微大了点,就如同一个嫩绿的,依然熟透的大西瓜。他腰上别着一把黑沉沉的半月弯刀,制式与众沙盗手中的一模一样,只是材质和分量稍有不同。此刻他手中正在把玩着一只翠绿色号角。

“留下天火,我放你们过去。”他高声叫道。与其余沙盗生硬蹩脚的大陆通用语相比,他的音调纯正十足,且声音流利万分。
“去你妈的西瓜头,老子没有天火,但是就想过去。”许浑怒道。
声音刚落,对面沙盗便骂了起来,叽哩哇啦的,谁也不知道骂些什么。可是黑铠怪人,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桀桀笑了起来。笑声非常刺耳,和夜枭声音竟有几分相似。
“不留也好。等我杀光你们这帮臭虫,自己来取也是一样。”他笑道,“若不是担心天火被食人鸮吞掉了,不好寻找,你们还能活到现在么?”
声音落地,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刚才怪异的号角声,正是他的杰作,“大漠食人鸮”也是受他控制。只是这号角究竟是何物?竟能驱使这让人闻风丧胆的食人鸮。
“杀你娘,有本事就过来,看老子不打爆你的大脑门。”许浑怒道,他性子如火,就算明知必死,却也不肯在口头上,落于下风。
荆衣皱起剑眉,“天火”的事情只局限徐彦、高阳公主、自己三人,就连许浑和元结都被瞒住了,沙盗究竟是怎么知道呢?这当口不由他多想。诚如怪人所言,只要他杀自己一干人等,搜罗尸体,也是一样。
正当许浑与怪人大打口水仗的时候。高适却为如何突围而头疼不已。在天狼星的三年神圣保卫战中,他和帝国安全部一众特工秘密潜入敌人后方,所遇危机不知凡几,但都凭借机智,一一将把它们销于无形。可是,这当口,却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怎不让他神伤。
荆衣声音传来。
“你现在可以答应我了吧!”
他掏出了胸中的羊皮地图,递了过来。高適叹了一口气,接了过去,这薄薄的一层羊皮纸竟让他感到沉重万分,一如天狼大君当初“火种”递给他一样。
“等我为你打开一条路。你就带她走。请你不要说不。”
荆衣沉身道,露出坚毅表情。这是他第一次用“请”这个字,与其说这个字是“请”,倒不如说是“求”。高适闻声,再也不说话了,把手举到空中。荆衣举掌相击,二人的手掌握在了一起,这是兄弟的信任。
双手分离,荆衣抽出背后战刀,转身面向联军,高高举了起来。
“现在有两条路摆在我们面前,一是屈膝投降、苟延残喘,二是死在冲锋路上。命是你们自己的,今天就由你们自己选择。”
荆衣冷峻的声音传入高適耳中,一个字一个字打在他心间,他觉得自己眼角竟不知不觉湿润了。有人就是这样,能让人一见如故,甘心为他两肋插刀。
“我净土儿郎,有死无降。”净土战士率先喊了出来。
“我高阳男儿,不死不还。”高阳的勇士也不甘其后。
“男儿沙场死,斩头何所伤。文人死谏,武人死战,自古皆然。”荆衣长刀斜指前方,高声喊道,“今日,我们就用自己满腔的血和手中的剑,为同伴洗去耻辱。”
声音极具煽动性,让高適一阵惊讶,看不出着冷若冰霜的青年,竟有如此口才。
“男儿沙场死,斩头何所伤。”出自大燕国一代名将燕康的《斩头歌》。五百年前,闻名大陆的“康城哗变”,让大陆中部第一强国——大燕国,分崩离析。于是周边列国纷纷举兵入侵,意图瓜分大燕。
联军起兵于草长莺飞的三月,一如势如破竹,四个月转战一千二百里,十月便把战火烧到了大燕国的帝都“帝丘城”(目前是琅琊帝国首都,琅琊城)。大厦将倾之际,二十八岁的燕康临危受命,率领大燕国残部与各国联军决战于山海关,最终一举击溃联军,收复河山。这首《斩头歌》就是燕康在誓师那天,即兴所作。据说,当全城的百姓听到战士们唱《斩头歌》奔赴战场死,无不泪湿胸襟。
五百年过去了,虽然燕康已经死去,大燕国也被琅琊帝国覆灭,但是《斩头歌》犹自流传不断。
“男儿沙场死,斩头何所伤。男儿沙场死,斩头何所伤……”
峡谷内,一百余人齐歌,徘徊不去,声音所至,连峡谷都仿佛震了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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