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奥萨奎尔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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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的一个上午,国王的护驾军行至奥萨奎尔郡。新任郡首希尔加德伯爵率领当地官员在城郊迎接远道而来的巴雷西国王和卞卡公主。路上,伯爵向国王介绍了接任郡首以来奥萨奎尔郡的一些基本情况。国王并没有前往驻地休息,而是带了五百名王家护卫队骑兵,命郡首及其他官员陪同他和卞卡公主直奔两个多月前疫情的发源地——赫玛市。
赫玛市位于奥萨奎尔郡的西北部,两个多月前,一场严重的疫病在这里爆发,并开始向整个奥萨奎尔郡扩散开去。患病者多以孩子为主,初期的症状类似于感冒,并没有得到人们的重视,但其后则会出现头部剧痛,浑身布满红色出血点、呕吐和休克等症状,一些病人因此丧命。惶恐的人们轻则胡乱吃药,重则丢家弃舍。当时的巴勒特郡首不但不组织当地的官员们实施救治,反而囤积了大量药材,与部分贵族联合进行高价贩卖,导致疫情迅速升级。为压制灾难的蔓延,巴勒特命令士兵封锁了赫玛市,不准市民出城,任其自生自灭。恐惧感使赫玛市民失去了信心与理性,他们相互指责,彼此攻击。一些民宅被烧毁,许多店铺遭到抢劫,整座城镇被疫病和暴力所笼罩,就象是一座阴森的坟墓,张开大嘴,准备把这里的人们全部吞没。
巴雷西国王查明事实后大为震怒。他下令将巴勒特郡首等人革职收监,命行政大臣格里斯侯爵带着大批物资赶赴奥萨奎尔郡处理疫情,并安顿民心。同时,国王对于身处赫玛市、在疫情中做出杰出贡献的托马斯主教给予了充分的奖赏和极高的赞誉。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理,奥萨奎尔郡的疫情得到了良好的控制,希尔加德伯爵被任命为新的郡首。
当国王抵达赫玛市的时候,市民们感到非常惊讶。按照既定行程,国王将在奥萨奎尔郡停留一天半的时间——上午抵达郡首驻地海涅市下榻休息,下午与郡首及当地官员会谈,次日上午视察赫玛。没有人想到刚刚进入奥萨奎尔的国王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这座曾经千疮百孔的疫情发源地。于是,市民们纷纷走上街头,怀着一颗感激的心向这位集公正与仁慈于一身的君主致敬。
国王检视了赫玛市的各个街区,甚至还走进了一些商铺和寻常百姓的家中。大部分街道都看上去都很整洁,许多房屋已经在逐步修复,市民们用朴实的语言赞美着新任的郡首,诚惶诚恐地感激国王和公主的驾临。整个赫玛市看上去正在恢复往日的安谐。
中午时分,国王和公主一行来到了卡瓦拉大教堂参拜了梵天圣像。位于埃森克丛林边的卡瓦拉大教堂拥有七百多年的历史,是奥萨奎尔教区主教的驻地。卡瓦拉教堂最为与众不同之处在于,它的通体由砂砾岩建造而成,在阳光的照耀下,整个教堂呈现出一片浓郁的赭红色,又被百姓们称为“大红教堂”。
国王与托马斯主教进行了长达一个多小时的单独会面,并在教堂里用了简单的午餐。由于临时获知国王一行抵达赫玛,午餐的用料全部来自卡瓦拉教堂自行栽种的蔬菜与水果。午餐后,巴雷西国王在托马斯主教的办公区听取了包括希尔加德郡首在内的当地官员的汇报。
“看到各位两个多月来所做的努力,我感到非常欣慰。”听完官员们详细的介绍之后,坐在正中间的国王露出了赞许的神色,“疫情已经彻底结束,一切都在恢复当中。郡首大人所提出的建议我非常认同,希望各位能够各司其职,赋之予有效的行动。”
官员们均俯首称是。
“百姓的安居乐业是最为首要的任务,这一点丝毫不能马虎。此外,奥萨奎尔土地肥沃,适合多种农作物生长,我希望通过各位的努力,能够使这里在未来成为达尔兰地王国的重要农产地之一。”
“是,陛下。”希尔加德郡首向国王鞠了一躬,“我和其他臣子自当竭忠尽力,将奥萨奎尔郡治理好,决不会辜负陛下的期望与信任。”
国王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另外,赫玛市不但是受到疫情侵扰最为严重的地区,同时也是奥萨奎尔教区的核心。郡首大人,我希望您能够给予这座城镇,以及卡瓦拉大教堂最大程度的关注。”
“是,陛下。”郡首应道。
“感谢您的恩典,陛下。”托马斯主教向年轻的国王深鞠一躬。
田园静静地坐在一边,用一种敬慕的眼光注视着有条不紊地处理国事的巴雷西国王。与巴雷西朝夕相处的这些天来,这位中世纪国王举重若轻的气质、坚强仁爱的品德和远见卓识的智慧,使田园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当她站在国王身边接受臣民朝拜的时候,当她走在国王身边检视民情的时候,当她坐在国王身边听取官员汇报的时候,甚至当她只是呆在马车里,远远地看着国王被军人们簇拥着的身影的时候,一种莫名的骄傲和满足总会在心中如潮荡漾。
“卞卡,”就在田园的思绪飘忽不定之际,巴雷西国王走到了她的身边,“很累吗?你看上去有些疲惫。”
“哦,陛下。”田园回了回神,“我们要走了吗?”
“我们现在去海涅市,”国王露出了温柔的微笑,他让妹妹挽住自己的手臂,“到那里你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园点点头。
巴雷西把妹妹扶上马车,然后才跨上自己的战马。在赫玛市民的欢呼声中,整齐的王家护卫队骑兵护送着两位王族和奥萨奎尔的官员们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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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比城西赛尔侯爵府。在侍女们帮助苏晴梳妆打扮的时候,外交大臣走进了女儿的房间。
“哦,父亲,您回来了?”苏晴对着镜子露出一脸灿烂的笑容,“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因为我晚上要去达尔兰地斯大学看歌剧,所以就没有等您。”
“让我看看我美丽的女儿!”西赛尔侯爵笑着说道。
“马上就好!”苏晴一边把另一只绿宝石耳环带好一边说道,“我看上去怎么样,侯爵大人?”她站起身,动作优雅地转了个圈。
女儿穿着一条绿白相间的长裙,无数纤细的金银丝线若隐若现地闪动在裙摆上,一条宽幅靑纱披肩从她小巧的肩头倾泻下来,轻轻环绕着她雪白的手臂。随着身体的转动,精致的靑纱披肩和那些优雅的线条装饰轻飞漫舞,与女儿亮丽的笑脸和绿色的大眼睛一样,充满了动感和灵性。
“嗯,真是美极了!”西赛尔赞叹道,“您一定会成为今天晚上的明星的,奥莉维娅小姐!唔,等一等,”侯爵伸出手指轻轻摇了摇,“我正巧有样东西要送给您呢!”
“我有礼物吗?”苏晴兴高采烈地说道。
侯爵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笑呵呵地递到苏晴面前。
“噢!天哪!”打开盒盖,苏晴一下子被里面的东西迷住了。一枚由数不清的细钻精心嵌制的胸针静静地躺在蓝色的天鹅绒上,发射出璀璨的光芒。“这真是太迷人了,父亲!是送给我的吗?”
“除了你还能有谁呢,亲爱的?”看到苏晴兴奋的笑容,伯爵感到十分满足,“我在两个多月之前请工匠们打造的这件东西,今天刚刚完成。本想在你生日的时候送给你,但今天看上去也相当合适。把它带上,亲王殿下的女伴一定要光彩四射才行啊!”
“谢谢您,父亲!”苏晴热烈地拥抱了侯爵。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吗?”侯爵高兴地看着阳光般灿烂的女儿。
“哦,不用马车。”苏晴一边把胸针别在了胸前一簇绿色的小丝结边一边说道,“贝拉尔亲王会来这里接我。”
“唔,是吗?”外交大臣情不自禁地赞叹道,“那可真是我们西赛尔家族的荣耀!那么我们现在就出去吧,不能让亲王殿下等候啊!”
“好吧。”苏晴笑嘻嘻地挽起侯爵的手臂,“虽然亲王是个很有风度的绅士,但我们总不能对王族失礼呀!”
侯爵府大门外,一辆带有王室徽印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王家护卫队骑兵整齐肃立,身着紫色华服的贝拉尔亲王跳下了马车。晚风轻拂,亲王金色的发缕在微风中丝丝晃动着。
“殿下!”看到已经站在门口的亲王,西赛尔侯爵急忙紧走两步向贝拉尔深施一礼,“微臣惶恐,殿下,让您久等了。”
“哪里,侯爵大人。”英俊的亲王露出了爽朗的笑容,“我也是刚刚才到。不介意我今天晚上暂时带走您的女儿吧?”
“万分荣幸,殿下。”侯爵笑着向亲王欠了欠身。
“殿下。”苏晴走上前来向亲王行了个屈膝礼。
“您今天晚上看上去格外迷人,奥莉维娅小姐。”亲王伸手把苏晴扶了起来,并吻了吻她的手背,“我们可以走了吗?”
“当然,殿下。”苏晴笑道,“您今天晚上看上去也棒极了!”
亲王动作优雅地将苏晴扶上马车,然后转向侯爵笑道,“我们走了,侯爵大人。我会把奥莉维娅小姐平安送回来的,请不要担心。”
“那么一切就拜托您了,亲王殿下。”侯爵一边向亲王鞠躬一边半开玩笑地说道。
金色的马车和威武的骑兵队沿着宽敞的街道渐行渐远,最后融化在火红的夕阳中。西赛尔侯爵依然站在大门口,阳光把他花白的头发镶上了一层金色。一丝微笑浮现在他的嘴角边,他抬起头望向染着晚霞的天空。“苏珊娜,我想我们的女儿不久就会找到一个完美的归宿了。”他喃喃地说道,“看到她能够这样幸福快乐,你在天国里一定也很欣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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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海涅市的第二天上午,约瑟芬夫人陪着无所事事的公主在郡守的府邸里闲逛。昨天傍晚时分,海涅市在期待中迎来了他们的国王。军队和大部分王家护卫队军官已在郊外扎营,国王与公主则在希尔加德伯爵的家里下榻。今天一早国王就前往营地跟几位将军议事去了,连续奔波了几天的田园则睡了一个自然醒。
“国王陛下走了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夫人?”田园噘着嘴抱怨道,“我一个人多无聊。”
“陛下吩咐让您多睡一会儿,殿下。”约瑟芬夫人含笑道。她的主人一路上都很听话,而且总是喜欢跟在她的国王哥哥身边。真是一物降一物,领侍女心想,连太后都束手无策的公主看上去倒是很乐于听从国王陛下的安排!而这当然也大大缓解了她紧张的神经。
“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我是说国王陛下?”田园顺手捡起一条掉在地上的柳枝一边左右甩动一边无趣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殿下。”约瑟芬夫人道,“不过下午我们会继续赶路,我想国王陛下应该会回来与您共进午餐吧。”
“那还有将近三个小时呢!”田园耸耸肩。这时,几名穿着黑色制服的王家护卫队军官从不远的地方经过。
“哦,那不是拉尔夫·特维斯先生吗!”公主露出了高兴的笑容,“嗨!特维斯先生!”她扬了扬手臂,向护卫队军官大声叫道。约瑟芬夫人向四周看了看,并无奈的咽了咽口水。唉,这样的场景要是让太后陛下看到,一定又要发脾气了。约瑟芬想着,不过说也奇怪,那个险些把公主殿下踩伤的军官似乎颇受殿下的青睐呢!
“哦,上午好,公主殿下。”听到召唤的军官急忙跑了过来,向一脸笑容的公主俯首问安。
“您怎么在这里,特维斯先生?”田园好奇地问,“没有跟国王陛下一起去营地吗?”
“是的,殿下。”特维斯回答,“国王陛下让我和部分护卫队成员留在这里保护您,殿下。”
是看着我吧,哈哈!田园心想。“那您现在很忙吗?”她问道,“要是不忙就陪我聊会儿天吧!我和约瑟芬夫人都无聊的很。”
“万分荣幸,殿下。”特维斯急忙向公主鞠了一躬。
“给我讲讲奥萨奎尔郡吧!”公主兴致勃勃地说,“这是个怎么样的地方?曾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情吗?周围有没有名胜古迹?我听贝里尼子爵讲过这里的情况,不过面对那张冷冰冰的地图,我能记住的事情实在少的可怜!”
约瑟芬夫人不由偷偷一乐。被安排在晚上的贝里尼子爵的课程,经常被公主当作睡觉的最好时机。而等到课程一结束,这位沉睡的公主立即变得神采奕奕,接下来就会发生一些令她头痛不已的怪事。
因两次冲撞公主而跟她混熟了的军官在这位既随和又有趣的王族面前已不再那么拘谨不安了,他原本就是个活泼而有些意气用事的年轻人,于是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所知道的关于奥萨奎尔郡的奇闻轶事,公主则一边亲热地挽着自己的领侍女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
“哦?您是说勃拉姆巨石雕像吗?”田园好奇地睁大了眼睛,“我好像曾经听贝里尼子爵说起过,不过忘记了是在哪个地方。我在一本书里见到过几张勃拉姆巨石雕像的图片,看上去非常壮观!”
“伯拉姆巨石像就位于海涅市的西郊,骑快马也就只有30分钟的路程,殿下。”特维斯说道。
“是吗?”田园兴奋地点了点头,脑子同时在飞快地旋转。“哦,约瑟芬夫人,”她转向领侍女,“我突然感到有些口渴,您能不能帮我找点水喝?呃……我想我和特维斯先生就在这里等您好了,我还真有点走累了呢!”
“是,殿下。”约瑟芬夫人向公主欠了欠身,“我很快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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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当约瑟芬夫人拿着果汁走回刚才与公主分手的地点时,公主和军官却并没有一直呆在那里。她四处寻找,同时也隐隐感到了一种越来越强烈的不安。难道公主殿下走累了,于是回房间休息了吗?她想着,并很希望事实确实如此。然而,那个令她不安的念头终于变成了事实——她回到了公主的房间,但那里并没有公主的身影,桌子上压着一张刚刚写好的字条。她的全身不由一阵痉挛。
约瑟芬夫人,

我突然很想去看看勃拉姆巨石雕像,所以就请特维斯先生带我暂时离开一会儿。请放心,我一定会在中午之前赶回来的。如果国王陛下提早回来了,请告诉他不必为我担心;如果他在我之后回来,就不必告诉她我曾经去过哪里了,哈哈。
卞卡
天哪!公主殿下又跑掉了!约瑟芬夫人绝望地想着,我该怎么向国王陛下交代呀!我当时为什么一点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事实上,当殿下听说勃拉姆巨石雕像离这里只有半个小时马程的时候,她表现的是多么兴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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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府那比城。蒂亚戈将军在参拜了梵天圣像后,法利亚大主教把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前王国第一将军请进了自己的私人会客厅。在关切地询问了蒂亚戈将军的病情康复状况,以及对其家人表示了诚挚的问候之后,大主教不经意地提起了即将在赫德堡举行的四月阅兵式。
“我还能非常清楚地想起前年那比城阅兵的壮观景象,”法利亚笑道,“今年不能有幸参加,实在有些遗憾呢!将军大人怎么也没有陪同国王陛下一起前往赫德堡?”
“陛下考虑到我的身体刚刚恢复不久,不建议我进行长途跋涉。”蒂亚戈笑道,“而且,我这个退役的军人到了那里,恐怕会给其他将军们增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您是多么周到啊!”红衣主教称赞道,“但我相信您的军人们其实是非常希望在赫德堡见到您的!”
“也许是吧。”蒂亚戈笑道,“不过卡瓦略将军倒不一定会这样想。”
“哦,将军大人,”红衣大主教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我经常听到某些传言,说海军中的有人勾结海盗,贩卖军用物资,我想这些应该都是无中生有的事情吧。海军虽然存在着一些问题,但想来绝不会做出那么糟糕的事情。希望国王陛下这次到赫德堡能够查明真相,还海军一个清白才好。”
“这恐怕并不是无中生有的传言,大主教大人。”蒂亚戈的脸色变得异常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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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田园正跟着特维斯奔驰在前往西郊的路上。在她成功地支开约瑟芬夫人后,立即请求护卫队军官带她到那个著名的地方看一看。军官显然非常迟疑,因为国王曾表示过希望他们好好保护单独留在伯爵府里的公主,但这个可怜的家伙实在禁不住公主的连拖带拽和软磨硬泡。田园在房间里匆匆留下了一张字条以免约瑟芬夫人和国王担心,然后骑上特维斯备好的马从伯爵府后角门跑了出去。
半个小时之后,她已经远远地望见了曾经在图片上看到的那个壮观景象。她加快马速,一口气奔到了矗立着勃拉姆巨石雕像的扁圆形砂石丘前。
“哦,这真是太伟大了!”田园跳下马来,仰视着高高的石像喃喃赞叹道。
黑红两色的砂石丘绵延400多米。在那上面,12座巨大的灰色石质人像巍然耸立。每尊雕像都有10米宽,30多米高,它们投下的黑色阴影就象大片大片的乌云一样笼罩在大地上。数百年的风雨使得风化了的巨石像变得有些残破,那些深深的沟壑里长着绿色的苔藓,甚至开了些不知名的野花。
这些形象各异的石像,在数量上虽然远没有复活节岛上的石像那样气势恢宏,但是却比那里最大的一尊石像还要高出不少。它们拥有上千年的历史,是当时几代土著人利用原始的工具雕刻而成的。田园仔细地看了看雕像的脸孔,一些蒙着岁月灰尘的暗褐色泪痕似乎真的隐约可见。
相传在一千多年以前,居住在这里的阿迪尼克人曾经遭受过一次巨大的灾难。根据书上的记载,当时有魔界的怪兽来到人间,整个大地在它们巨大的脚下剧烈地震颤,无数尖锐的裂痕如同闪电一般划破了坚实的土壤,滚滚黄尘蔽日遮天。惊恐的阿迪尼克人在怪兽阴沉的嚎叫声中四散奔逃,许多人被坍塌的房屋压死,或者跌进大地上突然出现的那些晦暗的深渊中。最后,人们停止了绝望的奔跑,跪在地上虔诚地向上天祷告,希望神能够帮助他们,不要让他们的家园被拖入恐怖的地狱。
也许是他们的诚心打动了天上的神明,巨兽逐渐远去,残破的大地最终恢复了安宁。为了感谢神的恩德,幸存下来的阿迪尼克人和他们的后代建造了这12座图腾。图腾建成的时候,人们在这里长久跪拜,希望他们的家园从此能够得到上天的福泽。但是,他们的梦想被一个从远方到来的巫师无情地击碎了。他说,这些没有生命的雕像不过是一堆没用的石头而已,不会带来任何幸运。人们茫然失措,几代人的心血就在这一瞬间变得一文不值。这时,有一个名叫弗雷拉的工匠挺身而出,他手持匕首走到一座石像跟前,破开自己的胸膛,把一颗仍在跳动的心奉献给了那座图腾。奇迹出现了,石像轻轻地颤动了一下,没有瞳仁的眼睛突然放射出金色的光芒。于是,在巫师惊讶的目光中,又有11个勇敢的人站了出来,献出了自己的心脏。神圣的光芒照耀着顶礼膜拜的人们,巫师在金光中化成了灰尘随风消逝。从此,这12座图腾有了真实的生命。据说每当这个世界将发生可怕的灾难的时候,这些石像的眼中就会流出鲜血,以警示当地的居民,使他们得以逃脱。没有人真正看到过那些红色的泪水,人们只能在古老的书籍中找到无法考证的记录,或者从他们父辈的嘴里听到那些代代相传的故事。
顺着砂石丘的斜坡,田园带着一种沉重的仰慕缓缓向上走去。特维斯急忙扶住神情恍惚的公主,以免她被这些虽然已经被岁月磨掉了棱角的石块刺伤,或者不小心从斜坡上滑下去摔倒。
太阳照耀着一座座雄浑的古代遗迹,石像拥有了少许真实的体温,而它们的神情依旧沧桑而冷峻。田园静静地抚摸着这些巨大的艺术杰作,人类伟大的智慧和执着的追求从石壁上传递出来,那种感觉竟是如此惊心动魄。
“殿下,”不知过了多久,闭着眼睛靠坐在石像前的田园听到特维斯正在身边轻轻地叫她,“殿下……我们该回去了。”
“哦,是吗?”田园睁开眼睛一边喃喃地说着一边恋恋不舍地仰起头看着那些古老的图腾,“是啊,那就回去吧。”
就在他们顺着砂石丘慢慢向下走的时候,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一队穿着黑色制服的王家护卫队骑兵已经飞速跃入了他们的视线,最前面的一匹黑马上坐着的正是巴雷西·菲尔拉法国王。
“是……是国王陛下……”特维斯一边颤声说着一边已变了脸色。
啊,天哪!他怎么这么早就回去了?田园忐忑不安地看着国王勒住坐骑,黑马一声长嘶,前蹄高高抬起,巴雷西阴沉着脸翻身下马,紧跟在他身后的是王家护卫队统领斯塔伦斯伯爵。
“陛……陛下。”脸色苍白的特维斯赶紧上前施礼,“卑职……我……”
“哦,陛下。”田园紧张地看着国王勉强挤出一脸笑容,“您看到我留的字条了吧?”
“拉尔夫·特维斯先生?”国王没有理会田园,犀利的目光射向垂首侍立的护卫队军官。
“是,陛下。”特维斯哆哆嗦嗦地应道。
“带走。”国王简单地说道。话音虽然不高,却让人不寒而栗。
站在国王身后的斯塔伦斯做了一个手势,两名护卫队军官跨上前来,一左一右地站在特维斯身边。特维斯无语地垂下了头,不敢再看国王的眼睛。
“等等!”看着特维斯被两名军官从自己身边带走,田园急忙大声叫道,两名军官稍微迟疑了一下,暂时停住了步子,“陛下,这不关特维斯先生的事,是……是我让他带我来的。他一开始也不同意,但是后来实在没有办法,这才……”
“带走!”国王提高了声音,直接打断了田园。那两名军官的身体不由微微抽搐了一下,急忙抓起特维斯的胳膊。
“陛下!”田园眼睁睁地看着可怜的特维斯被带向神情冷峻的巴雷西——盛怒的国王看上去似乎已经不愿再听到任何解释。“陛下……”情急之下,她突然膝盖一弯跪在了国王面前。
国王皱起了眉头,包括斯塔伦斯在内的王家护卫队的军官们都不由大吃一惊,谁也不会想到公主会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护卫队军人跪下求情。特维斯回过身,错愕之后心中一阵感动。他低下头,缓缓地跪在了国王的脚边。
“陛下,请您……恳求您不要怪罪特维斯先生,”特维斯听到公主急急地说着,“或者请您给他一个机会……这件事都怪我,是我不好,我再也不会这样做了,请您原谅特维斯先生吧!”
公主殿下……特维斯在心中念道,眼泪在眼圈里转来转去。
斯塔伦斯看着跪在那里的卞卡公主,一种令他不安的怜爱霎那间涌上心头。其他护卫队的军官都动容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国王一言不发地走向田园,一边用手把她拉起来一边抓着她的手臂朝远处走去。田园回头向特维斯张望了一眼,跟着国王急促的脚步一路踉跄地走去。
“临行之前,我曾经对你说过什么,卞卡?”走出五十米开外,国王放开了田园,转过身看向她。
“我……”田园看着国王异常严厉的蓝眼睛支支吾吾地说道。
“你又是怎么回答的?”国王继续问道。
“……”
“在这种情况下,你还希望我带着你去参加赫德堡的阅兵式吗?”
“陛下!”田园怔怔地看着震怒之下的国王,眼里一时间噙满了委屈的泪花,“您难道就因为……我只是……只是想来看看勃拉姆巨石雕像。您一直忙于国事,我也不好意思因为这样一件小事麻烦您。可是,下午我们就要离开海涅市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有机会到这儿来。我留了字条,而且还让特维斯先生跟在我的身边,我不会乱跑的,再说,又能出什么危险呢?您这么做实在……实在有点小题大做。”说到最后,田园的声音低了下去,似乎也感到有些心虚。
“这件事情究竟是不是‘小题大做’,你可以以后再做判断。”巴雷西国王缓缓说道,“我现在最想说的是,你的任性和言而无信令我感到非常失望。”
“是吗,陛下?”田园感到一阵烦躁,“太后陛下也经常对我感到失望。可那有什么办法呢?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人们为什么会对你感到失望,你曾经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吗?”国王皱起眉头反问道,“你是一个人吗?还是所有的人都必须按照你喜欢的方式为人处事?”
“我又没那么说。”田园生气地把脸别向一旁。
“你出面为刚才那个玩忽职守的军官求情,为什么?”
“他并没有玩忽职守。”田园嘟囔道,“面对王国公主,一个小小的护卫队军官又能怎么办?”
“但是由于你的任性,他必须接受惩罚。”
“可是……”
“你想说不公平,是不是?那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还是你希望或者认为我应该对这样的事情视而不见?”
田园没有说话,只是用脚踢着地上的石块。
“在你身边生活着许多人,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的随从,还有你的子民,当你追求随心所欲的生活的时候,你是否应该适当地考虑一下这些人的感受和可能因此受到的牵连?”
“但是,我认为我的要求并不过分!”田园倔强地看着国王,“普通的老百姓都可以到这里来,为什么我就不行?”
“卞卡·菲尔拉法,”巴雷西一字一顿地说道,那双深藏在高高的眉骨下的蓝眼睛阴郁地、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田园,“不管你是否记得、是否愿意作为达尔兰地王国的公主,你都确确实实出生在帝王之家,你身上流淌的是跟我一样的菲尔拉法家族的血液,你注定不能得到一些看上去很寻常的东西,可同时,你也注定可以得到百姓们认为很不寻常的东西,而这些东西里包括了责任。”
田园微微抽搐了一下,除了“责任”这个沉重而慷慨的字眼之外,田园隐隐感到国王的话里有什么东西令突然刺痛了她。那是什么呢?
“卞卡……”
“陛下,”田园暂时抛开了有些混乱的思绪,抬起一双清澈的蓝眼睛,“我很抱歉,国王陛下。请原谅。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走吧。”国王看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
“那么特维斯先生呢?您会原谅他吗?”田园跟在国王的身边不放心地问道。
国王没有说话,只是朝仍旧跪在那里的护卫队军官走去。
“我可以给您一次机会,特维斯先生。”国王低着头看了看年轻的护卫队军官,“不过,作为一名王家护卫队的军官,您需要学会分辨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如果您在今后不能学会这些东西,我将毫不迟疑地把您逐出这个荣耀的队伍。”
“是,国王陛下,我会牢记您的训诫。”特维斯俯首应道,“感谢您的恩典,陛下。”
国王跨上了马背,其他军官也纷纷上马,田园急忙把特维斯扶了起来。斯塔伦斯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卞卡公主美丽而陌生的面庞上——她向特维斯歉意地笑了笑,眼圈微微有些发红。上帝,我这是怎么了?斯塔伦斯皱起眉头一勒丝缰,拨转了马头。
看了看默默地跟在自己身边的田园,国王轻轻叹了口气。今天他特意早早地赶到了营地,就是希望能留出一些时间带她来看看气势磅礴的勃拉姆巨石雕像。但是,当他回到伯爵府的时候,却见到约瑟芬夫人战战兢兢地捧着卞卡留下的那张纸条。也许只有在赫德堡阅兵结束之后,他的妹妹才会明白他为什么会为这件事情对她大发脾气;当然,她永远也不会知道,他确实愿意花时间亲自陪她来这里看看,他希望在那些繁杂的国事活动之外,能够让她做一些她喜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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