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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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出来的话……有可能是众所周知的母亲情人来访吧?但看那双鞋子又不像,应该是更年轻的客人才对。知道想不出结论的藤岛,交代佣人把晚餐送到房间后,就径自往长廊深处走去。
走到楼梯前时,他听到背后传来门声。转头一看,一个瘦高的陌生青年从洗水间出来。尖细的下颚和薄薄的嘴唇,从他长袖衬衫和牛仔裤的轻便打扮看来,非常年轻……应该只是个高中生吧。
也发现藤岛的青年面无表情地瞇起眼睛,嘴上带着轻笑地缓缓走向楼梯,随即在藤岛想要开口打招呼之际,突地迎面挥来一拳。被打到摔在楼梯旁的藤岛,感到一股铁腥味弥漫在口腔里,他茫然地仰望着这个动手打人的青年。
男人俯视着藤岛,耸起肩膀呼呼笑了几声,随即穿过走廊离去。藤岛无法把他跟五年前分离的小学生联想在一起。
透在高中发生暴力事件,虽然免于退学处分,却得在家反省才回到这里。那跟小时候完全不同的容貌,以及轻而易举的暴力,虽然都让藤岛觉得退却,但他无法把视线从这个由小学生变成青年后回来的男人身上移开。
他想道歉,但一看到透冰冷的眼光就不禁退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算股起勇气跟他说话,也只落得无视的下场。有次在走廊上擦肩而过叫住他而被轰的巴掌,肿了两天还没消。
有了一次在家反省之后,透就开始频繁地惹事生非。他占领了一楼角落的客房,有时看他整天不在家,原来是又回学校宿舍去了,等惹事之后又回来……像这样的状况不断重演。
每次透一回来,母亲就开始歇斯底里地找佣人发泄。藤岛不知道透为何忽然回来,也不了解他何以如此喜欢惹事生非。他唯一能推测到的,就是透可能想藉此引起他认为是唯一亲人的父亲注意而已……。
在透高中毕业前的二月,父亲在一个寒冬之日过世。佣人一早到父亲房中准备伺候他时,发现他安详地死在自己床上。死因是心肌梗塞。葬礼办得十分顺利而无窒碍,穿着丧服的母亲表情异常清爽。
透没有参加父亲的葬礼。父亲的秘书应让有通知他这件事,但没有出席或许表示他虽然得到认知,却还是跟这个家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透在葬礼结束的两个礼拜后的周日回来。那段时间,藤岛忙于公司的社长交接典礼以及人事调动,连续几天都晚归。身为董事长继承人的藤岛要接任负责人,当然无人有异议,但他所指名的几位辅佐,却让周围起了抗议之声。几年前,藤岛就发现凪流的触感和质感有变,太重视需求反而让品质低下,一些老客户逐渐流失。决定以恢复品质为首要目标后,藤岛提拔了一个生产线出身的课长担任辅佐,看在一些部长级的职员眼里当然不是滋味。
不管别人怎么说,藤岛并没有收回成命的打算。他虽然不渴望继承凪流,却有要守护下去的责任感,而且那也是自己从小就穿惯的衣物,不能说完全没有感情。
这天虽然是假日,藤岛还是到公司去处理公事。本来可以在中午解决的事,拖到下午才搞定,回到家都已经五点多了。连着几天睡眠不足,加上跟年长职员应对,以及雪上加霜般的大雨,让藤岛疲累不堪地回到家里,然而在推开大门的那一剎那,却听到响彻在走廊上的怒骂声。
「……我要杀了妳!」
这不寻常的台词让藤岛慌忙走到客厅,他看到一身湿答答学生服的透,和打扮亮丽像要出门的母亲正对峙着。

「妳这个臭老太婆。」
毫不畏惧透骂声的母亲,只优雅地把手掩在嘴边。
「下流的男人。」
这时,母亲发现站在客厅门口的藤岛。
「启志,你回来啦?工作辛苦了。」
透也转过头,用凌厉的目光瞪着藤岛。
「我、我回来了。……你们在说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踏进不稳的空气之中。母亲不屑地瞥了垂着头的透一眼。
「他怪我没把父亲死掉的事告诉他。就是因为没必要我才没告诉他啊,他也正好趁这个机会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藤岛吃惊地看着母亲。
「爸的秘书没有通知透吗?」
母亲皱起眉头。「是我叫他不要说的。办丧事已经够忧郁了,谁想看到那张惹人厌的脸?」
如此自我到无以复加的语气让藤岛目瞪口呆。母亲转过头,用极度冷静的口吻对透说:「你跟这个家又没有半点关系,居然还像自家一样想来就来,真是厚颜无耻至极。你这个寄生虫给我出去,以后别再踏进这个家门半步。」
透紧握的双手颤抖着。
「我不走……」他抬起头,用宛如来自地狱的声音低吼。水滴从他的额头滑落。
「我也有分遗产的权利。就算我是小妾生的,跟这个家也有血缘关系,不管妳怎么不愿意……」
藤岛吃惊于透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这时母亲扬声笑了。
「有血缘关系?别笑死人了,你什么都不知道。」
「妈、请等一下!」
藤岛还来不及阻止,母亲已经把话丢了出去。
「那个男人只是把你『接回来』而已,你跟这个家根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男人因愤怒而颤抖的眉头动了一下。
「妳说什么鬼话?我本来就是老爸的孩子……」
母亲不屑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你要是不信的话,尽管去鉴定DNA。那个男人在生下你之前就已经『不举』,不举的男人怎么可能生得出小孩?你只是那个男人为了报复我而找来的野种而已。」
「妳开什么玩笑!要是没有血缘关系,老爸干嘛接我回来……」透的声音开始颤抖。
「我不是说过了吗?他是为了报复我。那个男人为了给我难堪,甚至不在乎作假自己的户籍。」
「妳说谎、妳说谎、妳说谎!」透边咒骂,边踢着旁边的沙发背,还把小桌上的花瓶拿起来砸。
「妳敢骗我!你们……为了不想把财产分给我才说谎的对不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用心!」母亲凝视着像牛般怒吼的透。
「如果你真的有我们家的血缘,我也不是没有打算,反正几千万的赡养费我们家也不是出不起。但对一个陌生人的话……」
她垂下眼睛叹了口气。
「让你读书就该知道感谢了……现在还想回来要遗产?真是有够不知廉耻,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
透一直低着头。
「不过你要是真想要钱的话,我也不是不能施舍给你。你要多少钱?一百万?还是两百万?」
透抬起头,瞪大了他那总是冰冷地睥睨着别人的眼睛,彷佛求救似地看着藤岛。
「……她是……骗我的吧……」
那眼神跟当时一样。跟被母亲责打时,向自己求助的眼神一样……。藤岛能深深体会透想被肯定是父亲亲生儿子的心情,但他无法说谎,就算他现在说谎,真相总有一天还是会被揭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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