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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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
「你这个王八蛋、说话啊!」
藤岛抖了一下,他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干脆地告诉他,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只要有父亲的认可,他还是可以行使他应有的权利。
「……就算没有血缘关系,爸还是承认你的存在,你有权利拿到遗产。我会找个律师,不会让你吃亏……」
透求助的眼神掠过一抹阴影。他随即垂下头。
「启志,你在胡说什么?这孩子哪有分遗产的权利?」
透忽然大笑起来。笑了半晌之后,他抬起的脸上落下两行热泪。
「……谁要你们的臭钱!」
说完之后,就冲出了客厅。藤岛无视母亲的制止追了出去,却只能目送透的背影消失在灰色的大雨中。
没有回学校的透就这样失踪了。高中的毕业证书也寄到家里来。藤岛叫来父亲的秘书问过之后,才知道透考上了某国立大学,便帮他缴了学费和课本费,却不见透回到学校就读。
就算他有心找,也不知道透的交友范围。后来他雇用了征信社,两个月后终于知道他在邻县的宅急便公司打工,就直接到那里去见他。
透的住所是一栋极端破旧的小公寓。找不到电铃的藤岛只好敲门,门打开一丝缝隙后旋即关上,还听到从里面反锁的声音。之后不管藤岛再怎么叫,门始终没有再打开。
只要工作一有空档,藤岛就会到透的住所去,但那扇门依旧没有打开。知道自己出面只会招致反效果,只好委托律师写信给他,却还是毫无回音。最后他只好等透要出去上班的时候叫他,却被他阴暗的眼神瞪视兼拳脚相向。藤岛坐在冬雪堆积的地上,看着透嘴边呼出来的白色气息,深深感觉到自己是多么被厌恶。之后他只写了一封信给透,告诉他有困难就来找他,还附上自己的手机号码寄出去。
寄出最后的一封信后,他就再也没有到透的公寓去。只是偶尔从远处看着工作中的透,不敢出声叫他,对方也没发现他的存在。
就这样过了四年,透发生车祸,失去所有记忆,也忘却了一切的愤怒和怨恨……重新回到藤岛的身边。
藤岛坐在门前回忆着往事,不知不觉间竟睡着了。醒来时室内一片黑暗,空气也变得冰冷。他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后把灯打开。看看时钟,已经是晚上六点了。难怪外面变得昏暗起来,还飘着如绢丝般的小雨。
想到和透发生的口角,藤岛又开始忧郁起来。不管怎么说,他真的无法跟现在的透相爱。
他叹了一口气,拿起放在脚边的行李,取出里面的东西开始整理时,忽然听到敲门的声音。
「藤岛,我做好晚饭了。」
「……好。」
自己是发生口角才逃进房间的,但门外的声音听起来却跟平常毫无两样。或许是他也冷静下来了吧?知道自己不出去透是不会吃饭的藤岛,随便整理一下行李后就走出房间。要是透肚子饿,让他等太久就过意不去了。
餐桌上的菜非常丰盛,有奶油蒸鲑鱼和奶油浓汤,以及炒野菇和生菜色拉。刚开始学作菜的透经常失败,不过时间一久手艺也愈来愈好。虽说每天都有下厨,但如果不喜欢,手艺是不会进步的,在这层意义上,藤岛发现透似乎满有这方面的天分。
「我第一次做奶油蒸鲑鱼,味道怎么样?」在静谧的饭桌上,透忽然问。
「……很好吃。」
「太好了。」
松口气的透高兴地微笑。他似乎是在藤岛睡着的时候外出购物,还抱怨被商店街的老板娘强迫推销鲑鱼。
「其实我想做的是照烧鸡肉,不过谁叫我先走到了鱼店呢,结果就被老板娘强迫推销刚送来的鲑鱼。」
不过平常就多拿她店里的东西,鲑鱼也很好吃……。透边说边窥伺着藤岛的表情。
「我有事想问你……」
开始有心理准备的藤岛放下筷子。「你想问什么?」
「嗯……还是待会儿再说好了,可能要问很久。」
一想到会不会又是刚才的『为什么我们不能做恋人』的老话重提,藤岛就觉得忧郁起来。要是再被追问的话,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不会问你太伤脑筋的问题,放心好了。」
彷佛看穿藤岛的心思似地,透补充了一句。相信透的承诺,藤岛吃过晚饭后跟他坐到客厅。
但才第一个问题就把藤岛追得无路可退。
「你之前告诉过我,我们是在同一个地方打工认识的,那是什么样的工作啊?」
发生意外后,失去记忆的透问他两人是怎么认识的。他原本就没打算说出之前复杂的兄弟关系,只想以一个完全陌生的身份来帮助他,所以才编了在同一个地方打工的谎言。
「是什么样的工作啊?」
看藤岛没有回答,透又再问了一次。藤岛想敷衍他,但愈急愈想不出该说什么才好。忽然外面传来车子的声音。车子……车小……。

「是加油站的打工。」透哦了一声。
「我也就算了,你实在不像会在加油站打工的感觉耶。那是在我几岁的时候?」
听透问到具体的年龄,藤岛有点踌躇起来。国中生不能打工,高中生虽然可以,但是要看学校。或许说是高中毕业之后比较没有漏洞。
「我想是十八岁吧。」
「那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我十八岁的时候啰?」
藤岛翻阅脑海陈旧的记忆,想起那细瘦的身体和脏污的棒球帽。
「是在夏天的时候。」
「哦,那我们在一起打工多久?」
「大概一年吧……」
拍打桌子的砰然巨响让藤岛吓了一跳。透双手拍桌,全身充满了愤怒的硝烟。
「你在说谎。」
被狠瞪的藤岛咽了一口唾液。
「我从来不知道你可以面无表情地撒谎。」
正当藤岛焦急着不知是哪里泄漏了口风的时候,透继续说下去。
「我刚到这里来的时候,有写过要到便利超商打工的履历表吧?当时你说我高中一毕业就到宅急便公司打工,根本没有提到什么加油站。」
他完全忘了履历表的事,真是胡涂到无以复加。这下真的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了。
「……对不起,我搞错了。」想再度敷衍过去的藤岛却被透给否定了。
「你没有弄错,只是不想说实话而已。」
藤岛愈是想补漏洞就愈被追至穷地。他缩在沙发上低下头。
「你为什么要说谎?你想隐瞒什么?我们到底是在哪里、什么时候认识的?你为什么会喜欢上失去记忆前的我?拜托你告诉我实话好不好?」
藤岛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开始颤抖起来。明明不热,后颈却缓缓渗出汗水。他不想说,他不想告诉透,我从你是小学生时就喜欢上你,还因为控制不了自己的**而骚扰你。这不是被轻蔑就能了事的。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在透的逼问下,藤岛沉重地开口。
「因为那是……我的耻辱……」为什么一开始自己要对透说谎?为什么明知他失去记忆,却还是决定不告诉他以前的事?虽然那正好可以隐瞒他的意外,但真的只是这样吗?
他从以前就被透深深厌恶。自从性骚扰和母亲的折磨以来,再度见到他都只会遭到他如见污物般的嫌恶及轻蔑眼光。不管他怎么道歉,透看着自己的眼神仍旧没有改变。
但失去记忆的透,却不会用那种冰冷的眼神看着自己。因为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如果把事实说出来,他会不会又像以前那样瞧不起自己呢?
「无论你告诉我什么,我都不会吃惊。」透自言自语似地说。
「我的感情不会改变。」
藤岛的脑子彷佛喝醉般地晕眩起来。他真的不会厌恶自己吗?把那么羞耻的事情说出来之后,他也不会讨厌自己吗?
透的凝视眼神认真得令他感到羞耻,他说着喜欢时也是同样的眼神。或许现在的他可以接受,或许把自己爱上年幼的他以及那愚蠢的行为诚实说出来,他会笑着接受也不一定。但是……说出来之后又如何?自己真的可以跟他相爱吗?
一旦跟他相爱,藤岛知道自己就无后路可退,再也无法忍耐下去,会不想把透交给任何人。然而透若恢复了记忆呢?要是他完全忘了这段两人曾经相爱的记忆吗?就算他还记得,万一他反过来指责自己趁他失忆时,企图回到从前的话呢?……这次可不是轻蔑就可以了事。
况且,恢复记忆的透不论会忘记或是憎恨自己,总有一天都会爱上别人,自己能否承受那天的来临?一旦接受了透,他就必须永远承受不知他何时会恢复记忆的不安与痛苦……。
透从沙发上站起来俯视着藤岛,那种紧张感让他颤抖起来。
「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是为了只想和失忆之前的我共享以前的记忆吗?」
「不是……」
「拜托你说实话好不好?不然我只能这么想!」
听到透的怒吼,藤岛惊惧地缩起身体。他不想把过去告诉透,也不想跟他成为恋人,只要维持现状就好。他想就这样跟喜欢自己的透一起生活,他只要知道透喜欢他就够了,他不敢奢望更多的幸福,就像拒绝更多的不幸一样……。
透跪在蜷缩起身体的藤岛面前。
「请你告诉我以前的事好吗?」
他紧握住藤岛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告诉我我们是在哪里相遇,你又是怎么喜欢上我的好不好?只要告诉我这一点点,我就可以把从前和现在的自己连接起来……」透真视着藤岛。
「如果我知道了以前的事,却仍然喜欢你,那不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吗?我就是我,就算恢复记忆也不会讨厌你,或许还会觉得为什么以前没有喜欢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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