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张乾紧赶慢赶地走到了衙门,进后院门一看,他那班兄弟倒是都来了,有三个没精打采地在树荫里坐着,另外四个头碰头蹲在一起掷骰子。王二这一把掷了个三个六,推着旁边的孙五叫:“快,快,早扔早给钱。”忽然孙五站了起来,王二急了,伸手拉住孙五的衣服,“耍赖呀你!你他妈…。”还没等他骂完,张乾已经大力一脚踹在他**上,可怜王二一头栽在“三个六”上,把脑门印了18个点儿。
几个衙役直挺挺地站好,张乾先给剩下那两个年轻的一人补了一脚,然后问孙五:“老爷没起呢?”孙五比张乾还大了几岁,一般张乾不在他主事,这时很有些惭愧,回答道:“还没呢,昨儿个老爷和督军大人打牌,天亮才散,这会儿还睡着呢。”
“赵师爷呢?”
“赵师爷昨晚儿作陪,也没过来呢。”
“奶奶的,”张乾心里暗骂一句,“早知如此,就让梁文清多揉一会儿了。”他心里也有点儿忐忑,知道老爷的脾气是随着输钱的多少见长的,也不知昨晚什么情况。
“啪”,张乾顺手给了正揉脑袋的王二一巴掌,开始尽自己班头的责任。“去,你们俩把大堂打扫打扫。你们俩儿,”他用手点着两个新来的年轻人,“打板子的几种打法,你们练了没有。没有?”又两脚过去,“还不去练。”两个年轻人一溜小跑去拿板子,孙五赔了个笑脸,说:“张头儿,我去瞧瞧他们俩儿。”张乾点点头,说:“有劳孙哥了。”
张乾搬了把椅子,坐在前后院之间门廊阴影里,听着前院劈劈啪啪的响动,那是板子打在厚纸上的声音。一阵穿堂风吹过来,让他觉得十分舒服。几年以前,他也是这么寒冬酷暑一板子一板子练出来的。现在,他已经可以让板子成为手臂的一部分,想打在哪儿就打在哪儿,想打多重就打多重,可以举得高高的,声音响亮,却伤不了皮肉,也可以几杖下来,就鲜血四溅。当初,是岳父带他进了这个门,到如今他也成了别人的师傅了。
张乾把脚蹬在廊柱上,椅子的前腿翘起来,身子前后一晃一晃的,让椅子在他身下吱吱地响。“腰还真是不疼了”,他手扶上腰,想起梁文清那忽轻忽重的揉捏,“他这一手也得下苦功夫吧。瞧不出来,那么青青秀秀的一个人,能有那么大的手劲儿。”
张乾对梁文清有种说不清的好感。按说,他们俩绝不是同类人,张乾自小家境不富裕,加上他好动不好静,也就没念过几年书;而梁文清虽说是个郎中,却一点儿市井气都没有,倒是人淡淡的有些书生气。本来张乾是不太喜欢接近读书人的,他觉得人书读得多了,难免自命清高,迂腐不堪,其实人的缺点一点儿没少,却非要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架势。比如,凉城的青天大老爷和赵师爷吧,书是读得够多,可人事也没干什么,倒喜欢满口仁义道德的教训他。可是,梁文清不一样,到底怎么不一样,张乾也说不清,起码梁文清从不在他面前摆出半恭敬半鄙夷的神情,好像在看县太爷的一条狗。张乾是经常在别人眼里看到这种神情的,尤其是他出公差的时候。
张乾自从不喜欢回家后,就经常到梁文清那儿坐一会儿,喝一杯药茶。俩人也不怎么聊天,有病人时看着梁文清给人把脉,没病人时陪梁文清择草药或是听李婶东家长西家短地说闲话,混过饭前的钟点。

梁文清说他来自江南,从他口中,张乾知道了一个以前没想象过的世界,鸟语花香,杨柳依依,就像画儿一样。他也就不再奇怪一个郎中能长得如此漂亮了,生长在仙境的人,当然长得象神仙了。张乾问他的身世,梁文清回答的很简略,只是说娘是妾室,从小母子俩儿就给几个哥哥欺负,娘发狠让他学了一技之长,两年前娘过世,他懒得看哥哥的嘴脸,就出来游历游历,长长见识。张乾听着,想起自己娘也是没等到他能孝顺就过世了,同病相怜,到更与梁文清亲近了不少。
张乾揉着腰,想了一会梁文清,又想起了媳妇,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他甩甩脑袋,将烦恼甩到一边,把腿从廊柱上拿了下来,回头叫:“王二!”
王二拿着一块抹布跑了过来,一头的热汗,“张头,您啥事?”
张乾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小锭碎银子,扔到王二手里,“去,到街上买些果子回来,再买桶凉茶,给兄弟们解解暑。这天热的,象着了火一样。”
“好哩!”王二兴奋地把抹布甩到地上,象兔子一样窜出门去。
“奶奶的,哪回干公事你也没跑这么快。”张乾弯腰捡起抹布,攥成团一掷,正中王二后脑勺,吓得王二一个趔趄,差点儿把银子扔了。
不大功夫,王二小心翼翼地夹着两个大物件回来了。张乾定睛一看,原来是两个西瓜。张乾心中暗骂,这个王二,真是别人的钱不心疼,初夏刚上市的西瓜怕不得卖上天价去。
“来喽,来喽,老大请吃西瓜喽!”随着王二破锣嗓子一招呼,兄弟们呼啦围了上来。很快,朴刀起起落落,脑袋摇摇摆摆,西瓜成了西瓜皮。张乾手里举着块西瓜,看着闷头吃瓜的人们,心里涌起一阵做大哥的快乐。
正吃得痛快,不知谁眼尖,突然嚷了一句,“赵师爷来啦。”张乾连忙站了身,回头一看,赵师爷正脚步匆匆的向后院走。张乾抄起一块西瓜迎了过去。
“赵师爷,正好,来块西瓜。”张乾笑着说。
“是呀,师爷,张头儿请的。尝一块儿,脆沙瓤。”孙五一边吐着西瓜籽,一边含糊不清地跟着招呼。
“得了,得了,我没功夫,你们也别吃了。有活干,我还得赶紧叫老爷去。”赵师爷摆摆手,有点儿人逢大事精神爽的意思。
“看来老爷昨晚上赢了钱啦,要不然您能敢叫?”王二嬉皮笑脸地说。
“西瓜都堵不上你那张破嘴。”张乾做势虚踢,顺手把手里两块瓜给了他,在衣襟上擦了擦手,问师爷:“什么大事呀?”
“你还不知道吧,”师爷的两撇胡子都比以往翘得神气些,“绸缎庄张老太爷死了。”
“那是什么大事,我早知道了,今天一大早我到梁大夫那儿去,他告诉我的。晚上是他出的诊,说是中风,人说不行就不行了。”
“你……?”赵师爷一脸紧张,倒把张乾看愣了。“张家说老头死得蹊跷,说不准就与梁文清有关呢。这已经来报官了。”
“什么?”张乾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可能?”
“你别不信,要不是我在门口拦着,赵老板就要击堂鼓了。”赵师爷扯了一把张乾,“别愣着啦,快跟着我去叫老爷吧。”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