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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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逸之已经把那柄匕首拔了出来。蓝汪汪的刀刃,锋利得让人心寒。
陶逸之一手托起姚青缃的脸,一手握着那匕首,匕首的寒气扑面而来,姚青缃甚至可以感觉得到自己的头发寸寸断落。
“你记得吧,青缃,我一直说,你身上最美的,就是这双眼睛。”
陶逸之柔声地说着,那股寒气在姚青缃的眼前回旋。“睁开眼睛。”
姚青缃用力摇头。陶逸之笑了起来,“那我就先割你舌头了。”用力在姚青缃下巴一捏,姚青缃就身不由己地张开了口。
姚青缃绝望地等待着冰冷的匕首探进自己口中,割掉自己的舌头。
但他等来的是一个炽热的,柔软的而且很熟悉的东西。
陶逸之缓缓离开他的唇,姚青缃大大地睁着眼睛,对着他看。
陶逸之摇头,叹息地笑:“我教了你这么久,还是没教会你在接吻的时候闭上眼睛。”
姚青缃还是瞠视着他,那柄匕首,已经被陶逸之扔到了一边。陶逸之双手托起他的脸,在他脸上轻轻吻了吻,道:“傻孩子,我是吓你的。我怎么忍心把活生生的你这么一点点地吃了?”
姚青缃还在发抖,陶逸之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冷。“青缃,你听好。我不会吃你,虽然你的本意是要害我。我是真心喜欢你,但我不能容许你再一次的背叛。你最好给我乖乖地呆在这里,听我的话,我说什么就做什么。否则,”陶逸之托住他下巴的手,忽然用力一拧,疼得姚青缃几乎掉下了眼泪来,“我不会原谅你。”
陶逸之放开他,道:“你呆在这里,我出去给你找点吃的。”
姚青缃忽然发出了一声惨叫,陶逸之吃了一惊,道:“怎么了?”
姚青缃颤声道:“让我离开这个地方吧!”
陶逸之毫无笑意地扯了扯嘴角,道:“你就好好地看看你同类的下场吧,除了我刚才给你看的和你吃下去的,还有很多。你可以慢慢地适应一下。”见姚青缃嘴唇惨白,心中终是不忍,又加了一句道,“不是我不想带你离开,只怕出了这里,我也护不了你。”
见姚青缃在石台上左挪右移,生怕触到那兽皮,陶逸之冷冷地道:“这整块石台都是用骨头拼起来的。”
不理会姚青缃的害怕,陶逸之一手把他拖了起来,另一手转动了石壁上一个手柄。只见墙上出现了一个大洞,是间小小的石室。
姚青缃定睛一看,只见石室里,生满了一种通体雪白的藤蔓,纵横交错,连石室底也厚厚地交织了一层。只是那藤蔓上生满了小刺,连刺都是白的,看着着实诡异,那本该是素洁的白看来却妖艳得出奇。
“那是……那是……”
陶逸之面无表情地道:“把衣服脱掉。”
姚青缃惨叫道:“你把我杀了吧!”
那种藤蔓是魍魉的克星,一旦那小刺刺入体内,就会慢慢吸尽精血而亡。藤蔓本是雪白,吸尽血时会变成血一样的鲜红。且那藤蔓本是剧毒之物,莫说通身刺入便会剧痛无比,那毒素渗入体内,更会痛得死去活来。
陶逸之更不与他多说,三下两下把他衣衫撕去,把他一扔便扔了进去。那些藤蔓顿时如同鬼魅般朝他卷来,立时缠绕在他身上。从脖颈,双臂,腰腿一直到足踝,那藤蔓像活的般直往姚青缃白皙如玉的皮肤里刺,顿时藤蔓泛起了一种极淡极淡的粉色,宛如桃花初开时的色泽。
“你该知道这种藤蔓吧?这是桃花瘴里所特有的毒物,一旦缠上魍魉,就舍不得放开了,倒跟我们很是类似。”
陶逸之转身向外走去。“这里只有我能进来,若我有个闪失,你会慢慢被这桃花藤折磨至死。相信我,这个过程是很慢的。以前,我曾经捉到过一个魍魉,我慢慢地吃了他一年,我在不吃的时候,就把他扔在这里面,让他慢慢失这种苦。凌迟也不过千刀三日,跟这可是无法相比的。”
陶逸之回来的时候,姚青缃已经疼得昏迷了过去。陶逸之伸指在桃花藤上一弹,桃花藤立即退了开去,那刺退出皮肤的疼痛,让姚青缃醒了过来。
陶逸之笑道:“自己过来。”见姚青缃疼得脸色发灰,又道,“过来,我帮你止疼。”
姚青缃早已疼得死去活来,这时候只求止疼,慢慢挪了过来。陶逸之笑道:“桃花藤怕的是我们,它的毒素,也只有我们的精气可以消减。”见姚青缃睁大了一双迷迷茫茫的眼睛对着自己看,满眼的水气,心中更是大动,眼光在他身上掠了掠,只见姚青缃几乎是半跪在自己跟前,一身玉石般的肌肤上,密密的渗着鲜艳的血点,妖娆之极。胸前两点也有鲜血渗出,显然已是肿涨,比往日看更是娇艳,忍不住伸了手,在他胸前用力掐了掐。姚青缃也不知道叫疼,只还是对着他呆呆地看。
“还没听明白么?”
姚青缃竭力想着陶逸之的话。陶逸之已经解了衣服,露出**的结实的胸膛,线条完美得无懈可击。
姚青缃慢慢爬到陶逸之面前,双腿绕在他腰间,手臂搂住他脖子,对着陶逸之已经勃起的分身,缓缓坐了下去。
陶逸之倒不防他这般直截了当,心里也存了恨意,明知道姚青缃会受伤,也不理会,双手还搂了他腰,发了狠地助他一臂之力。
姚青缃一声哀叫,后**几乎是立即被撕裂了。陶逸之顿时觉得腿间一片潮润,温热的血很快地流了出来。
他心里一软,便想把姚青缃放开。姚青缃却搂紧了他脖子,一阵提腰扭臀地摆动,口里喃喃道:“我疼……”
陶逸之一怔,方想起他下身的疼痛,决抵不过身上伤口的疼痛,一时间倒觉得有些后悔了。但他的**早已被姚青缃挑了起来,姚青缃又从未这般主动,脑中一热,也顾不了那许多了,在他体内一直猛力的乱冲乱撞。姚青缃虽然下身一阵阵地钝痛,但身上小刺的疼痛却越来越轻。
姚青缃最后浑身无力地倒在了他怀中,仿佛没了骨头似的。虽然知道陶逸之是什么,但至少他现在还是看惯了的样子,也比去跟那骨头为伍地好。陶逸之觉着他在发抖,笑道:“怎么?你知道我是什么,还敢来亲近我?”
姚青缃把头埋在他怀里,陶逸之只觉得顷刻间胸膛便被湿了一大片。知道姚青缃在哭,心更是软了,一手搂了他躺下,道:“睡吧,有我在这里你至少可以少受点罪。我白日里都要出去,你就跟这里的花藤作伴吧。”
他说得轻描淡写,姚青缃却是哭都哭不出来了,最后昏昏沉沉地在他怀里睡了过去。次日里陶逸之一回来,姚青缃便主动伏到了他身边。陶逸之知他是伤口疼痛,他本来把姚青缃扔到桃花藤里,一是怕他逃走,二是为了泄愤,却不料到换来的却是姚青缃伏贴之极的乖顺。
几乎不用陶逸之说什么做什么,姚青缃都会主动摆出他所要的姿势。陶逸之对他的**被挑逗得有增无减,但看到姚青缃太过温顺,怯生生的模样,疼也不敢叫一声,陶逸之又觉得心疼了。
“好了,是我不好。”陶逸之伸手去触那花藤,手过处一一地枯萎。收回手,又把姚青缃整个人搂在怀里。“看,他们不会来折磨你了。都死掉了。”
陶逸之把一个竹筒递到姚青缃唇边,见姚青缃吓得立即往后缩去,叹了一口气,道:“是你喜欢的东西,我保证不是……”停了一下,道,“放心,我不会再吓你了。把你吓傻了,我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姚青缃小心地嗅了嗅,一股桃香味,知道是用桃子榨烂的汁。借着火光细看,清澈暗黄,心里放下了大半,早已渴了,一气喝了半筒。
陶逸之一手搂着他,一手在他脸上摩挲着,姚青缃偷眼去看他脸色,觉得平和,大了胆子道:“逸……逸之,我们离开这里好吗?”
陶逸之淡淡地道:“现在不行。”
姚青缃顿时丧了气,又不敢再说。陶逸之见他嘟了嘴,模样好生可爱,忍不住在他身上又揉又搓起来,只笑道:“你现在想出去?我的族人可是闻到了你的味道,到处在寻你呢。若是找到了你,几个人来分着吃,花样更是多,要不要试试?”
见姚青缃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陶逸之又点了点他鼻尖,笑道:“你呀,就最喜欢自作聪明。你再机灵又能怎么样?我就是你的天敌,你注定了就是要被我吃的。”
姚青缃忽然笑了起来,这一笑却笑得眼里都泛起了一片桃花的水色,看得陶逸之有点发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就让你吃了么?”
陶逸之一笑,这话说得要反驳倒也无从驳起。只道:“罢了,我也吓够你了,你也吃了不少苦头,你骗我我也不追究了。等这里清静了,就离开吧。莫说你呆着受不了,在外面的花花世界住得久了,我又哪里住得惯这等地方?”
姚青缃低声道:“你打算一直带着我?”
陶逸之瞟了他一眼,见他神情黯淡,却不是装出来的。心下不快,硬了声音道:“难道你就真那么讨厌我?”
姚青缃声音更低,幽幽地自石壁回响起来。“那倒不是。只是……只是你毕竟是魑。我们毕竟是天敌……说不定哪天,你就会把我……把我……把我……”连说了三个“把我”,却嗫嚅着说不下去。
陶逸之大笑了起来,拧着姚青缃下巴,摇头道:“你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妖精。”
姚青缃不乐意了,大声道:“我也已经快两千年了!谁是小妖精?”
陶逸之一翻身把他压在身下,调笑道:“谁说你不是小妖精了?”一只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从东摸到西,“还是个迷死人的小妖精……”
“你……还没回答我呢……”
陶逸之见他固执,心里似乎就怕着自己把他吃掉了,叹了口气,无奈地道:“我不会吃你,你放心好了。”心里却在埋怨着这个生得风情万种实则却丝毫不解风情的小妖精,话还要自己怎么说?自己对他难道还不够好,居然还要向自己最疼爱的人去一再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不会吃掉你”?一再保证,姚青缃方才勉勉强强地信了,搂着他又睡了。
姚青缃一觉醒来,只见陶逸之双目幽幽地对着自己望,那眼神很是奇怪。忍不住问道:“怎么不睡了?”
陶逸之微笑道:“睡不着。”
姚青缃道:“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陶逸之道:“我怎么看你了?”
姚青缃迟疑了一下,缓缓道:“你看我的样子,好像你……曾经爱过我似的。”
陶逸之笑道:“我本来便是爱你的,当然该这么看你了。”
姚青缃道:“不……是曾经……爱过……不是如今……”
陶逸之朝他挪近了些,摸了摸他的脸。“真是孩子话,什么曾经又如今的?睡吧,别说些傻话了。”见姚青缃仍然盯着自己不放,笑道,“青缃,你这是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姚青缃道:“是你看上去奇怪。让我……很不安。”
陶逸之笑着摇头,道:“没什么,不要胡思乱想。只不过睡不着而已。想起了……一些事。”
姚青缃笑道:“什么事?说来听听。”
陶逸之轻叹一声,道:“从前修炼时的事。”
姚青缃一听到这个精神便来了,一钻钻到他怀里去,笑道:“我要听,你讲讲。”
陶逸之盯了他一眼,道:“你不怕?”
姚青缃摇摇头,道:“我已经跟你在一起了,要怎么样都由得你了,我没什么好怕的了。”
陶逸之淡然一笑,他最近总是这样笑,笑得很远,远得让姚青缃几乎觉得害怕。“青缃,告诉我一件事。”
姚青缃道:“什么事?”
陶逸之盯着他,深深地看。“你是怎么修成这副模样的?”
姚青缃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脸,突然笑了起来。“我们修炼,与一般的狐鬼精怪有些不同,这你应该是很清楚的。”

陶逸之点头。“据说魍魉在修炼之时,是要凭运道的,若是遇不上合适的形容,就永世只能是个影子,无法修成实体。”
姚青缃涩然道:“影子?我们连影子都不是。魍魉魍魉,只是影子之外的一层淡影。看到天上的日光么?日光将人的影子在地面拖长,有时会有双影,我们便是外面那层淡影。所以能修成血肉之躯不知要多少机缘巧合,就算修成血肉之躯,十有七八也会被你们给吃掉。”
陶逸之接口道:“所以你就想要魑的血,你想要什么都不怕,永生不死。”
姚青缃坦然道:“不错。”
陶逸之一笑,笑容中颇有冷嘲之意:“永生不死?你以为这是好事?”
姚青缃道:“凡修炼之物,莫不以此为修炼的目的。这若不是好事,那什么才是好事?”
陶逸之不再争辨,只道:“你继续说。”
姚青缃道:“那时我既未有实体,所修年数也尚浅。我记得,那时候这座山还是一体,并未有中间那条水涧将这座山分成两半。山里青翠碧润,鸟兽极多,是处人间仙境,世外桃源。”叹了口气,道,“那时候,这里也没有你们,我们也不用那么担心害怕。”
陶逸之道:“后来呢?”
姚青缃道:“一个月圆之夜,我见到一个青衣男子,在月下吐纳。一朵白色的莲花在他手中,一瓣瓣地舒展,就像月光的颜色一般。那时候,我都看呆了。”
陶逸之道:“所以你便化成了他的模样。”
姚青缃道:“我们与普通妖物不同,若是在修炼之时化成了谁的模样,便永远是那般模样了。即使失尽法力,或者是丧命,也会是这个模样。”
陶逸之沉默了很久,道:“这座山,历来是修仙之所。你可知道你所见的青衣男子是什么吗?”
姚青缃抬起头。“已经过得太长久。千年之前,我如何记得。”瞟了一眼陶逸之的眼睛,又避开。陶逸之的眼睛里,清清澈澈地映出自己的形容。“我只知道,他一定不是人。凡人不会有那种美。我似他,但我不是他。即使他是妖,也跟我这等有影无形的魍魉不同。”
陶逸之微笑,喃喃道:“那是自然,桃花争春,烂漫娇丽,怎能比寒玉清冷?……”
姚青缃并未听清他在说什么,只又说道:“我还记得,他身边有个人陪着他。”
陶逸之笑道:“是么?”
姚青缃点点头。“太久了,我记不清了。”侧过头,想了片刻道,“有一日,山里起了很浓的雨雾。听比我年长的那些魍魉说,这里已经很久不曾有雨雾了。以前曾有过,是翠色的,浓润晶明。听他们形容得美极,只可惜我无缘一见。那一天,天上雷声轰鸣,闪电不断,地裂山摇,这座山被分成了两半。外边一圈的山上,依然是山青水秀,奇草琼花。这里面的山却是寸草不生,如同死地。中间相隔的就是那条水涧,从那时开始,水涧里就有了魑。”
陶逸之一笑,笑容中却有凄冷之意。“听来仿佛是天河,隔了牛郎织女,隔河相望,永不相逢。”
姚青缃反驳道:“不是永不相逢,每年七夕是有喜鹊搭桥的。”
陶逸之又笑。“七夕,对,我还忘了有七夕。”他笑容里极是凄清,姚青缃只看得一阵寒意入骨,道,“你……你是怎么了?”
陶逸之见他不自觉向后移了移,又笑了,道:“你也会知道这些。”
姚青缃一扁嘴,道:“自然知道,我在外面也呆了不少日子了。我知道凡间之人也会在七夕焚香祷告,乞巧求福……我看了很多书的……”
陶逸之一笑截断他道:“那不过是一群俗人的痴心妄想罢了。青缃,莫非你也信?”
姚青缃道:“信?信什么?”
陶逸之摇摇头,不再说话。姚青缃却还沉迷在方才所讲的那个故事里,幽幽地道:“传说,他们……不,你们是来到这里守护着涧底的宝物,不让人来拿走。”望着陶逸之,道,“涧底真有宝物吗?”
陶逸之笑了。“有。”
姚青缃两眼放光,道:“什么宝物?”
陶逸之又笑,姚青缃觉得他的眼睛似乎也被雨雾润湿了似的。“一块玉。”
姚青缃道:“玉?什么玉?”
陶逸之不答他的话,只恍恍惚惚地道:“只可惜,我以前一直不知道。见了你之后,才慢慢地想起来。”
姚青缃奇道:“为什么是见着我?”
陶逸之不回答,道:“天亮了,我出去了。”伸手在石壁的一个石槽里取出一个玉瓶,小心翼翼地收在怀里,转身出去。姚青缃一个人被扔在那里,好生不快。这几日陶逸之来去都带着这个玉瓶,姚青缃闲极无聊,早已太为好奇,一心想偷来看看。晚来,见陶逸回来,又把那玉瓶极是珍重地放在石槽里,一双眼睛便一直在上面溜。陶逸之瞪了他一眼,道:“你敢动一下,我就拆了你的骨头。”
姚青缃只得乖乖地回到他身边,陶逸之每次对他发作后都会心生歉疚,照例是又哄又亲的。两人亲热了一时,姚青缃只叫累,便靠在他怀中睡了。陶逸之不知怎的也觉得疲倦,便也合了眼。
一睁开眼时,身边却不见了姚青缃。陶逸之皱眉,他不奇怪姚青缃会逃,但担心的是这里处处危机,怕他走不了多远便会被逮住活活吃掉。忽地忆起昨夜姚青缃不住偷瞟那只玉瓶,心中一寒,抬头一看,那个玉瓶已经无影无踪。陶逸之怒极,翻身便坐了起来。
他找到姚青缃并没花多少时间,姚青缃就在不远处一处桃林里。那玉瓶上有封印,他正拿在手中查看,想要设法打开,见陶逸之追来,吓了一跳,却也不是如何惊慌。只垂了头道:“我……我只是想看看……”
陶逸之却根本不听他解释,一手已掐在他颈间,咬牙道:“我对你一再容忍,你却从无一丝真心。你想要的,一直是我的命!”见姚青缃被掐得脸色惨青,呼吸不得,喝道,“你不配要这个模样,给我出来!”
他指间加力,若非是有所顾忌,早已把他的颈骨一折两断。终是不忍,放了手,姚青缃跌在地上,足足过了一柱香时分,他的脸方才渐渐鲜明,不复像刚才似蒙着一层雾般模糊不清。
“若非你长了这张脸,我早就要了你的命!”陶逸之脸色也发青,冷冷地掷出这句话来。姚青缃险些被他震得魂魄散尽,好不容易才定了下来,蜷在一边喘息不止。听了这话,姚青缃结结巴巴地道:“什么……你……你说什么?”
陶逸之道:“你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你连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干冒奇险想偷走?”
姚青缃嗫嚅道:“我……我知道这是你们守护的东西,一定是宝物……所以……”
陶逸之冷笑道:“一不做,二不休,逃了还要偷东西?姚青缃,算你狠!”
姚青缃见他怒火冲天,低声道:“我……我真不是要偷……我只是想看看是什么……”陶逸之越听越怒,一手又已掐住他脖子,姚青缃用力掰他的手,颤声道,“你……你明知……我跟这个躯壳是分不开的……若强要我走……我会……”话未说完,已被掐得说不出话来,陶逸之恨恨地道,“会怎么样?会死?那你就给我去死!”
只听姚青缃一声惨叫,声音却似乎远在天边似的。一声脆响,却是一枝桃花从桃树上生生折断,跌到了陶逸之的脚边。姚青缃整个人便往后倒,陶逸之慌忙伸手扶他,一阵冷风骤起,把那枝桃花飘飘悠悠地向山涧吹去。
陶逸之微一迟疑,想飞身过去,却又放不下手里的人。这一迟疑,桃花已飘落了下去,云雾深深,看不分明。
“救我!”
姚青缃的声音依稀在他耳边响起,陶逸之不知道那是出于自己的想象,或是真的姚青缃在求他相救。本待不理,一抬头却看见满山遍野的桃花开得灿烂,一瞬间竟忆起初起姚青缃时,那漫天纷飞的花瓣,和那一缕悄悄钻进心底的春风。
陶逸之终究放了怀中的躯体,飘身到了水涧里。那枝桃花正在水面上打转,陶逸之伸手拈起,竟恍惚是在当日初见从红袖手上接过时,那种小心翼翼的珍视。一时间竟有些茫然之感,不知今夕何夕。桃花花瓣轻颤,浑如昔日姚青缃在自己怀中那如春风般的颤动。
回到山间,陶逸之砍了一根竹子,盛了些清泉,把桃花花枝插在里面。一转回头,姚青缃还躺在那里,面色如生,唇色红润,看来像是熟睡,只是没了呼吸。陶逸之把他轻轻抱起,放在一块青石上,将他头发理顺,衣襟抚平。然后便握了他双手,痴痴地对着他看。
这一看直看到日落西山,陶逸之一抬头才发现天色已然全黑。叹了口气,一手把姚青缃抱起,一手端了那插花的竹筒,回了洞里。
“救我……”半夜时分,低微的声音又在陶逸之脑子里回响。陶逸之烦极,坐起身来,喝道:“别叫了!”
姚青缃的声音却挥之不去,一直回荡,仿佛是在对着他耳畔低语。“求求你,让我回来……求求你……”
陶逸之冷笑道:“让你回来?不知道你下次会不会趁我睡梦里把我杀了?”
“如果你七日内还不肯让我回来,我……就不会有我了……”
陶逸之笑道:“世上本无青色的桃花,世间也本来没有姚青缃。本来就无,又何谈有?”
转过头,去看那依然沉静的躯体。他的眼神,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
陶逸之自然知道,七日七夜后,他若还不让姚青缃回来,便会魂飞魄散。姚青缃本不信陶逸之会如此狠心,但随着一日一日过去,陶逸之却只一直痴痴看那已无生气的躯体,花瓣也一瓣瓣开始枯萎。
“你留一个空壳作什么?”
花中还有一抹影子尚未消逝,姚青缃并不甘心。陶逸之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听到姚青缃的声音,在自己脑子里响。“让我回来,我不要这么死!为什么你宁可要一个空壳,也不要我?为什么?这张脸究竟是谁的?”
陶逸之在喝酒。喝了很多,烧得心发烫。到交更时分便是七日七夜了,现在,还能选择么?
粉色的花瓣,青碧的叶,一点一点的飘落。
“我的名字叫姚青缃。”
含着笑的声音,像夹着春雨的风,足以熨贴人的心。
陶逸之把头埋在手里。又是幻觉么?为何跟姚青缃初见之时的情景,驱之不去?为什么?
一口气把剩下的酒全部灌完,陶逸之把那枝花扔回到姚青缃身上。只见一股青烟一窜,过得片刻,姚青缃的睫毛开始微微颤动。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除了未散尽的惊惧,竟有一丝藏不住的妩媚和得意。
“你……你最后还是不忍心……”他的声音很低微,但却隐隐带着快意。陶逸之此时听到他这语气,更是恨极,也不知道是恨姚青缃还是恨自己?恨恨地道:“如果你不是化成了这副模样,我一定捏碎你的骨头!”一把拧住姚青缃的脖子拖了起来,姚青缃一声惨叫,觉着陶逸之并没使力才惊魂方定,只听陶逸之对着自己,一字字道:“你再敢用这种语气说话,就别想再活命!”
顺手把姚青缃用力一掼,姚青缃撞在石壁上,疼得眼泪都冒出来了。揉了一把眼睛,已经看不见陶逸之的身影,知道这次又捡回了一条命。
陶逸之冲出去,一拳砸在一株老树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应该有所犹豫的,而我不仅犹豫了七天七夜,我还作了这样的选择?陶逸之伸手摸索着怀中的玉瓶。冰冷的玉质,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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