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季文正离开巴格达养伤已经好几个月了，天气又开始变得炎热起来，路修远每天都习惯早起，一方面是可以安排一下当天的计划，让他能够更好的投入到工作中去，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闷热的气候。
路修远来到院子里，享受着清晨难得的清净，分社的椰枣树轻轻摇摆，暖风微熏。最喜欢这静谧的气氛，要不是街头破败的房屋，一不留神就会忘记自己身在战区。
喂饱了分社的看门狗，好好舒展了一下四肢，路修远自觉一天都会保持愉快的心情，刚想回屋工作，分社的门铃响了。
很少有人会这么早拜访分社，路修远开门一看，是季文正两次来巴格达的保镖。
“路先生，这是季先生送你的礼物。”那人手里捧着一个盒子，打着哈欠说道。
路修远意外地盯着盒子看了许久，暗自嘀咕着：“他花样怎么那么多啊，没事他给我什么东西？”
“季先生特意叫人带过来的，还嘱咐我一定要尽早把东西送到你手上，要是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路修远抱着盒子回到屋里，端详了半天：“哎呀，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不会送个炸弹给我吧？”小路小心翼翼地摸着盒子，盒子小小的，包得很结实，结实到可疑的地步。也许是电视看多了，或者是新闻采访多了，对可疑包裹特别敏感。
“要不要把脸遮起来再拆开呢？”路修远冒出这个可笑的想法，连自己都忍不住笑出来，“算了，护脸有什么用，长得又不帅。”
打开盒子，只见里面装的是一支手机，路修远拿起来左看右看，模样很一般，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送我手机干什么，他把我当成小孩子了？”路修远正自言自语着，突然手机响了起来，吓得他差点把手机摔了。不用想也知道会是谁打来的，小路接起电话没好气道：“喂，你想干什么！”
“脾气好大，昨晚没睡好？”季文正调笑道。
“你怎么知道我已经拿到手机了，算那么准？”
“我也是试试看的，没想到你真的已经收到了。怎么样，还喜欢吗？
“我还以为你想炸死我呢，比如来个杀人灭口什么的。好端端的送个手机给我干嘛？”
“哈哈，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要灭你口啊？”
“那难说，谁知道你是不是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老实交代吧，我不喜欢随便拿别人东西的，你不说干嘛送我东西，我要退回去的。”
“我不是别人，送个东西讨好你也不行吗？”季文正发觉自己脸皮越来越厚了，“这个手机是卫星电话，方便我们通话，而且里面有卫星跟踪器，所以说只要你带着这个手机，我在我的电脑上随时随地都能知道你在哪里。”
路修远沉默了半天，随后叫道：“你有没有在里面装窃听器或者针孔摄像头什么的？”
“你当我是什么啊，007吗？”对于小路脑子里不断涌出的奇怪想法，季文正也只有惊奇的份。
“我以为你想24小时监视我呢，或者说有什么奇怪的嗜好之类的，这种事情表面上看不出来的。”
“我……”小路煞有介事的口吻让季文正招架不住，只得投降，“我是不放心你啊，本来我是想等伤好了再去找你的，可是大哥不允许，这几个月一直在争取，没想到前几天问他，他还是不同意。但是我实在担心你，你又喜欢到处乱跑，所以只好送个手机给你，让我知道你在哪里，这点不过分吧？”
“还是你大哥有脑子，这里危险，不要过来了。”
“我危险你就不危险？而且我已经被炸到过了，不会被炸第二次了。不跟你说这个了，我明天就要回上海了。”
“哦，你的伤都好了？”
“在小路同志的关怀下，好得差不多了。”
路修远唏嘘不已：“你可娇贵呢，在我的关怀下都要恢复那么久，没我你不是一年半载都好不了？”
“我也要休息的呀，不能整天供我大哥奴役啊。”
闲扯了半天，直到路修远嚷嚷着要工作了，季文正才结束通话。
虽然已经挂了电话，但他还坐在沙发上发呆，好像仍沉浸在电话中。虽然隔着电话，但却如此贴近，如耳边的低声细语，泛着似有若无的甜意。
“还在回味呢？我真是不习惯看到你这副呆样。”季文龙倚在门口毫无顾忌地笑他。
“大哥！”季文正起身迎他进屋，“找我有事？”
“很重要的事。”季文龙亲自来找人，决不会有小事，他随手把玩着茶几上的钢笔，漫不经心的神态却显露着非凡的气度，“润新集团的事情，你了解吗？”
季文正一听便知道是什么事。润新集团与季家天筹集团在许多市场上拼得很凶，虽然还不能称做眼中钉，但也像苍蝇般惹人厌。而最近润新集团高管卷入了一场经济案，处境很是尴尬。“我一直在关注，大哥有兴趣？”
“你不是经常抱怨说他们老总老是满脸油光，你看着就倒胃口嘛，想办法以后不要再看他咯。”季文龙微微仰头笑着，“在你看来，他会被起诉吗？”
“照现在的情况……不会！”
季文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就看你的咯。”
季文正在他对面坐下，也只有他会泰然自若地迎视兄长：“大哥你太看得起我了，扔这么个难题给我。”
“三个月。”季文龙竖起三根手指，“我给你三个月时间，吞并润新，让他们不得翻身，你可以做到的。”
“别激我，没用的。”季文正扬了扬手，“大哥对我的期望，我从来都是尽力做到最好，哪一次辜负过你？不过这次我有个条件。”
“条件？”季文龙挑了挑眉毛，印象中，弟弟跟他谈事从未提过条件二字，“你想要什么？这次之后，你那边的由你全权做主，我再也不过问了。”
“我不希罕这个，大哥你知道的。我想……”季文正低头想了想，“吞并润新，再经过一段时间的整合，那时候差不多小路也能回国了，我想请一年的假期。”
“一年？！”季文龙倒是真被他吓到了，“就为了陪他？”
“对，因为他外派很多年了，回国之后肯定也会有个假期，所以我想陪他。”
季文龙摇头：“一年……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如果我不同意呢？”
“大哥……”季文正不是威胁，也不是愤怒，而是委屈地憋着嘴撒娇，“大哥你不要严酷嘛，你弟弟要追求终身幸福。”
“你啊……”季文龙无奈，只得投降，“无药可救了！”
三十七
几个月来，季文正处于极度忙碌的状态，季文龙的一句话就意味着他的工作量要翻几翻。虽然忙碌着，但他想到之后可以痛痛快快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会干劲十足。
季文正一边翻阅文件，一边嘱咐助理：“通知张和林下午三点在小会议室开个短会。上个季度的报告为什么我还没有看到，你去催一下，不要再让我问第二次了。还有明天去北京的行程，麻烦你再确认一下……”一件一件事细细道来，事情虽多，可依然能做到有条不紊，坐在办公室里，他还是那个冷静而自制的季文正，那个令人生畏的商界精英，“对了，今天晚上要加班，要是跟人约好了，现在先打个电话吧。”他抬起头，绅士般地一笑。
助理苦笑，有件同样重要的事已经熬了很久了：“季总，一点了，已经过了吃饭时间了。”
“那么晚了？耽误你吃饭时间了，快去吃吧。”
“可是季总，你也还没吃饭呢，又忘记了吗？”
季文正揉了揉太阳**，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已经感觉不到饥饿了：“对哦……帮我带盒饭上来，谢谢了，又要麻烦你了。”
也许是精力集中太久，一下子停下来只觉头脑发胀，站起身来，还微微目眩。季文正待人走后，来到办公室旁的休息室，扑倒在那张诱人的大床上。
深深的疲倦包裹着他，能舒展四肢也是一种快乐，季文正眨着眼睛，眼皮沉重地耷拉在一起。
可是还不想睡，现在是巴格达时间上午八点，好想听一下小路的声音。
“喂……是我。”拨通了手机，季文正徘徊在睡梦与清醒之间。
“早！又到休息时间了？还忙吗？”
“……忙了一上午，可还有好多事要做……”
“声音怎么那么沙哑，又生病了？”
“什么叫做又生病了？”季文正翻了个身，把自己摆到最舒服的位置，“没有生病，就是有点累，我好困啊……”
“困了就睡一会，你又没有上司盯着。”路修远爽快地回答道，“最近怎么那么拼啊？”
“大哥给我下指标了，怎么也得努力一下。我是很想睡啊，我顶多可以让自己休息半个小时，可这半个小时我想跟你说话。”
“别傻了，我命令你立刻去睡觉，我也要做事情了。”
季文正本想强硬一点，耍耍无赖，可困意袭来，怎么都挡不住：“……那好吧，我休息一会，但是你不要挂电话。”
“啊？你睡觉了为什么不挂电话？手机费很贵的，你钱多得没地方花吗？钱太多也不要浪费社会资源嘛。”
季文正呵呵笑着，语言因为疲惫而断断续续：“我只是觉得……只要电话是通的，你就好像在我身边……只要放在耳边，就能听到你那里的声音……哪怕只是吵闹声，也会很安心……”
远隔重洋，他的声音听上去温柔而富有磁性，触动到路修远的内心，脸上烧得热热的。虽然季文正嘴上一直像摸了蜜似的，但真正能打动他的却不多，为了掩饰情绪，他故意大声说道：“我要开始工作了，你快点去睡吧。”
“别挂电话哦，我醒来要能看到电话还是通的。”
“知道了，我不挂就是了，睡吧，不然休息时间就这样被你浪费掉了。”
得到路修远的承诺，季文正总算能安心闭上眼睛，仿佛小路就在身边，枕着电话睡觉，心里格外踏实，几乎一闭眼就睡着了。
本来计划睡半个小时，没想到一睡就睡沉了。助理见他睡得正香，也不好意思吵醒他，直到将近三点到了开会时间，才不得不推醒他。
季文正痛苦地睁开眼睛一看时间，心中一惊，竟然耽误了那么多时间。迫不及待地拿起电话听，虽然路修远说过不挂，可还是有点担心，电话里传来嘈杂的声音，似乎对方身在闹市，微笑情不自禁地挂在唇角。
忽然之间，一种情绪在心头蔓延。从来没有这般在乎过一个人，在乎他说的每一句话，在乎他做的每件事情，更在乎他眼里的自己是否足够完美，在乎的同时也希望那个人同样在乎着自己。
狂热冲击着他，那人的喜，那人的怒，那人的哀，那人的乐，一遍一遍在脑中重现，思念和依恋像被诅咒的藤蔓，疯狂地催长。
因为最爱，所以生命的每一刻都想一起分享。
他叫了几声“小路”没有反应，估计是把手机揣在口袋里了，于是挂了重新拨过去。
“喂，你醒啦？睡得可真够久的。”
“小路，我爱你，我们在一起吧。”
怎么都没有想到，再次听电话，他居然会冒出这么一句，路修远当场傻了。
“喂，好不好？我们在一起吧！”季文正郑重地重复道。
“我……”路修远不知所措，“这个……这种事情没有那么快的吧……”
“不快，一点都不快！我原本想等你回来，在你耳边深情地说爱你，可我忍不住了，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可是我……可是……”路修远脑中一片混乱，“但是你太突然了……我没有心理准备……”
“我爱你，我们在一起吧，我会做得比以前更好的！”不熟练的诺言，从季文正口中说出。
爱，或不爱，路修远有些慌乱，分不清楚。思绪像乱流，在头脑里横冲直撞，不能思考，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经不起第二次感情的起伏，路修远害怕地想逃。
季文正的感情炽热如喷发的岩浆，一旦冷却下来，是不是一堆冰冷的灰尘？这样的人，这样的话，能相信吗？
爱他吗？爱和喜欢，截然不同，喜欢和季文正在一起，勿庸置疑，但爱呢？长相思，长相守，还是绚烂如烟火？
“喂？小路！小路？你在听吗？在一起吧，相信我！”
“我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不要婆婆***，你说一声好就可以了。”
电话里只有呼吸的声音，虽然有点吵，但却在耳边如此清晰。季文正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就好像刚刚认识他那般盛气凌人。
“说好啊！”
迈开腿逃，但无处可逃。“……好……”不受控制地说出这个字，小路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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