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来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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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官道边的长亭送别回来,魏承恩既没有第一次走出般若寺的兴奋喜悦,也没有利益所攸的淡漠算计,只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惆怅,仿佛身边缺了什么似的。
“阿罗延,且到书房叙话!”智仙师太的一声唤,让在庭院中有些怅然发怔的魏承恩回过神来,他不及多想连忙推门而入。
见礼已毕,但闻稳坐堂中的智仙师太悠悠说道:“阿罗延,在你而言,已随为师学艺二载余,但你可知道,自出生以来你便随在为师身边,至今已有八载余!”
由于早已经推知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这句话并不令魏承恩心中大震,但智仙师太的话外之意却让他心里一振——师太终于要挑明自己的身份来历了!于是,他在佯作愕然之余,更是留心倾听。
“你的小名那罗延乃是为师所取,而你的大名却唤作杨坚,西魏车骑大将军、都督朔燕显蔚四州诸军事、朔州刺史,加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的杨忠杨掩赡便是你的生身之父!”智仙师太说话之间一双慈目紧紧注视着魏承恩,使得魏承恩不得不配合地轻“啊”一声,脸上显露出一丝激动之色道:“那我如何身在般若寺?”
车骑大将军、都督朔燕显蔚四州诸军事、朔州刺史,加侍中、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这一系列官职非同小可:西魏现在置九品,品各置从,凡十八品,而自四品以下,每品分上、下阶,凡三十阶。车骑大将军乃是正二品的显赫武官,可以拥有一千人的亲兵卫队;都督朔燕显蔚四州诸军事、朔州刺史可是兼治军民的一方诸侯,若是经营得当,在此乱世之中真的进可逐鹿天下,退则拥兵自重;侍中权掌机要,往往成为事实上的宰相;骠骑大将军是从一品的武爵,自是尊贵非常;开府仪同三司更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一种高级官位,既具有自招僚属的开府权力,又享受三公(司空、司马、司徒)样的礼仪待遇!
所以在魏承恩的心里也确实有这种疑惑:做为地位显赫的军中统帅,杨忠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将自己惟一的骨肉寄在一座寺庙之中呢?!他的妻妾仆从可都是安置在长安城内呀?
据史书所载,西魏文帝大统七年六月癸丑(初三)夜,杨坚降生于般若寺,因佛门净地非养儿育女之地,神尼智仙师太便将杨坚带至城内一陋巷(即大荔城内龙窝巷)抚养。但这段历史记载,完全没有说明吕氏带孕入寺的原由。而自己本身也是居住在冯翔般若寺中,并没有如史载那般地别居在城内陋巷里!
“通过你给予陈顼的建言,为师知道就心智而言,你已是一个有主见、有想法的大人了。所以,为师觉得你完全可以知道自己的身世来历,可以知道一些作为杨家嫡子必须了解的事情了!”智仙师太幽幽地说道。
闻得“可以知道一些作为杨家嫡子必须了解的事情了”,魏承恩在微怔之余,不由凝神细听。
智仙师太继续慈声说道:“杨氏家族从汉朝以来,直到魏晋、南北朝时期都是名门望族,而你则是东汉太尉杨震公的第十四代子孙!也许是身当乱世的缘故,由杨震公第九代孙杨元寿开始,杨家可说世代男丁皆是武将。由此,你父杨忠自幼习兵策、练骑射,成年以后,武艺过人,识见深沉,颇有将帅的才能谋略!

你父十八岁那年,北魏怀荒﹑柔玄﹑抚冥﹑武川﹑怀朔﹑沃野、御夷等军镇叛反作乱,你祖父建远将军杨祯战死在讨伐叛贼鲜于修礼的沙场之上!从此,你父颠沛流离于世间,饱尝了离家之苦、去国之痛!”
智仙师太语至于此微微一顿,然后悠悠叹道:“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一吟之后,智仙师太面上显出一片缅怀之色,良久默然。
饶得魏承恩已有得聆秘辛的准备,他的心却也由师太这天马行空般的突兀一吟中掀起惊涛骇浪!
因为他真切地记得,这段似诗似词的句子乃是在他的前世流传了一千五百年的童谣,这句童谣的意思是,任是再怎么勇猛善战的精兵名将,也无可与“白袍”争锋!
所谓乱世出英雄,已经历了二百余年战火动荡的这个天下,以军谋战略成就功业及声威的帝王、名将不在少数,就象眼前鼎立三国的宇文泰、高欢、梁衍,又如曾雄霸一时的尔朱荣、葛荣甚至于侯景,更不用说已远的桓玄、刘裕、萧道成等人,可说英雄无数、枭雄迭起!
而在这种大环境之下,能做到“千兵万马相避为敌”的地步的人,惟有连一代巨人**也推崇万分、慨然“为之神往”的白袍天将陈庆之!
陈庆之,出身微末,初侍棋得宠于梁武帝,历有二十余年。然他却一鸣惊人,中年初阵之后,便以两千人马硬撼两万人的敌阵,展露锋芒!历史上以少胜多的战例倒也不少,比如,项羽彭城破诸侯是三万对五十六万,韩信破赵之战是一万二千对二十万,刘秀昆阳之战是三千对四十二万,淝水之战是八万对一百一十二万……
这种战绩只要有一次便可造就一段辉煌,然而,陈庆之所身经的百余战仗,却几乎都是在一比数十甚至上百的比例下打的!
尤其是奉梁武帝令,助魏北海王元颢称帝的北伐之战:
此行武帝纯是敷衍元颢而已,仅派七千兵马!出发之前,武帝密嘱陈庆之,当退则退,不用竭力而为。而有些头脑的元颢也没有奢望真的打下洛阳,他深知以七千兵马攻打一统北方的北魏,在情理上绝对是痴人说梦。所以,元颢在出兵不久便称帝不走,在暂过皇帝瘾的同时,封给陈庆之一堆的官位,完全任由陈庆之自行斟酌而行。
孰料,陈庆之竟然带领自己直属的区区七千白袍队,铸造出震惊世宇的神话。
占荥城、屯睢阳、进考城、从铚县至洛阳连克三十余座城,野战四十七次,全胜!其中陷魏都洛阳之战,陈庆之的白袍队先败敌军三十余万,后又更以三千精骑背城击溃来援的十五万精锐胡骑,终成不世之名!
魏承恩强抑着心中的滔天巨澜,暗暗自思:陈庆之是南梁鼎盛时期的人物,难道他与自己的今世之父杨忠有什么瓜葛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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