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唆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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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之末,天上的金乌还是依然有些炎烈,现下的林树虽则未曾黄叶飘零,但也少了绿油油的盎然光泽,渐渐已有萎靡之态。这一片躁闷的景象,再夹杂着阵阵连接不断的蝉鸣,使人禁不住产生心烦意乱的感觉。差幸时不时地有缕秋风拂过,让人的心神为之一清一爽,才解了许多烦躁之气。
巳牌刚至(上午九点),镇远将军、谏议大夫杨坚便来到太师府,请见柱国将军、大冢宰、兼大司马宇文护。不错,现在杨坚已非正三命的威烈将军、右员外侍郎,而被晋为正六命的高阶朝官!在杨坚正式接奉宇文护之令(伴陪宇文邕)时,宇文护为了主动示好于魏国四大猛将之首的杨忠,并且奖勉杨坚出使齐国的勋劳,特封此官位与杨坚,使杨坚具备了向皇帝独请奏事,以及参赞军务政事的权力。
“……但机会难再,末将愿仅带一千军兵,南赴于梁,纳一二州郡归入魏国!”杨坚见到宇文护,便慷慨陈词,尽数分兵入梁的利弊之后,主动请缨道。
自嗣子宇文邕被幽禁守孝之日起,宇文护便鹊巢鸠占地住入太师府,美其名曰“便于协理国政”。而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那卢诞、柳敏之流虽然智计百出,但却是宇文泰的心腹谋士,他们对于宇文护一向淡然以待,彼此的关系既谈不上亲近知心,也论不出有什么矛盾隔阂。宇文护表面上虽然对卢诞等人还十分客气尊重,却把这些宇文泰的心腹谋臣暂时闲置一旁,径自将宇文泰所设立的谘议、中兵、外兵等僚属主官,全数换作自己的亲信。
此时,在议事堂上陪伴宇文护左右的,就是他的亲信尉迟迥、李远、于翼、宇文盛等人。
“普六茹将军,既知南梁兵甲犹众,自提千人南下岂非飞蛾投火?”宇文护听着杨坚把分兵南梁的利弊分析得十分精辟,心中更是大起笼络之心,待及杨坚主动请缨,宇文护不由神色一呆,大出意外地问道。
堂上的诸人也是心中迷惑:久经战阵的他们都知道,南梁看似日渐衰退,混乱得一塌糊涂,前几年更衰弱得连候景的数千人马都能侵占国都。然而,南北对峙的局面能保持百余年,南朝军队甚至曾经打到了北魏的国都,南朝军队的战力岂是混假的?!若非南梁的宗室王爷勾心斗角,为争皇位各保实力,并自相残杀,纵然候景狡智非常,再给他十万军兵,他也不能在南梁军队的手下讨到便宜。而眼前这个竖子,既然知道出兵南梁的利弊,应该是大有智谋眼光,怎么竟然自请率千人前往南梁?他是脑子不好,还是他另有应对南梁局势的奇策?
“末将适才阐明分兵南梁的利弊之中,就得出两个主要结论:一者,我朝目下不宜多动兵马;二者,难得南梁现在刀兵四起,有它皇族亲王相邀,此正宜我等混水摸鱼。”杨坚早料到会有人如此相询,当下,他微微一笑言道:“须知开疆拓土,也并非一定要拼杀搏命地攻城拔地!昔战国之时,秦有甘罗者,年仅十二,却自请使赵,只在车马往返之间,舌唇鼓动之下,未费一兵一卒,便得赵国五城而归秦。末将不才,恭长甘罗一岁有余,也愿一试这纵横之道!”

见杨坚虽则年少,却言语铿锵,神情中有说不出的自信,于谨之子于翼心念一转间,便向兀自沉吟的宇文护躬身说道:“昔时甘罗以祸患的威胁来成事,普六茹将军若能细察时局善加运作,赴梁之议倒也可行!”
宇文护闻言,心里仍然有些迟疑:一,这杨坚乃是大将军杨忠的唯一根苗,而自己正想把他们父子收为已用,不想让杨坚轻易赴险;二,近日以来,宇文邕与杨坚处得尚是融洽,杨坚若去南梁,便缺了监察宇文邕的得力人选;三,若依此法拓得些疆土,只会使杨坚名扬天下,却不能提高自己的威望……
见宇文护犹是沉吟,杨坚不得不用上最后的一招,便上前一步躬身说道:“请大冢宰屏退左右,抑或移驾密室,末将有言相告!”所谓密室,就是守卫森严,适于密谈军中机密大事的地方,是以此言一出,分列左右的尉迟迥等人的神情登时有些异样起来。
宇文护仔细地打量了杨坚一眼,吩咐两旁的侍从仆婢退下,然后宇文护一指两侧的尉迟迥等人说道:“此四人乃本部的心腹,普六茹将军有何言,但言无妨!”
杨坚看了看尉迟迥等人,徐徐说道:“末将蒙大冢宰看重,敢不竭心以报!南梁之行本是为我朝增土广域,但在忖思其中的利弊之时,末将却察知一事,可助大冢宰威望崇高无双,完全掌控时局。但若末将言语失当,大冢宰不可因此而降罪于末将,并请大冢宰及诸位大人日后在此事之上,当作与末将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宇文护虽是庸才一个,也贪图权势享欲,但却也知道自己根基浅而威望低,难以使人钦服拥戴,一直为之烦恼,此时猛然听闻有法可弥补自己这最大的缺陷,不由“啊”了一声,立即急急地惊喜言道:“呵呵,普六茹将军但言无妨,出于你口入于我五人之耳,今后绝不另有一人得知,本部既不会降罪于将军,我们今后更是提都不提!你们说——是不是?”言语中,宇文护把目光一扫自己的心腹,一付急不可耐的样子,尉迟迥等人自然连连应是。
看着宇文护急不择言的样子,杨坚心里暗暗一叹:自己这一番话若是秀珂知道的话,不知道她还认不认我这个“姐夫”……
“我等既已答应了将军的请求,还请将军明言!”
宇文护的一句催促使得杨坚收拾住心怀,当即他沉声说道:“毋庸讳言,如今,皇帝形同摆设,魏国的皇族已枯若篙灰;太师新丧,魏国上下的臣民犹然仰其恩德声威,而国权依然还掌执在大冢宰的手中。当此形势,大冢宰若扶周代魏,即是水到渠成,在保族固权之余,更成立朝开国之功,如此功勋,有若扶齐的管夷吾、保蜀汉的诸葛亮,国中的威望何人堪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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