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七姨太溜达够了，对马洪说，“谢谢马先生肯花宝贵的时间来听我讲这些不相干的事，我到家了。”
马洪惊得跳起来，自己明明是和七姨太朝着和赵府相反的方向走，停下脚来居然又到赵府了，西方人用了上百年才证明了地球是圆的，自己还不到半个小时就证明完毕。惊疑地打量眼前的宅院，并不是赵府的前院。七姨太道：“这是赵府的后院，前面还在热闹，可是我该回去了，他们不会在意到我，马先生也进来坐坐吧。”说着当先就往里走，根本没给马洪拒绝的余地。
马洪愣了愣，三更半夜的和人家的姨太太在街上走，虽然已经是不应该，但是各个角落里都有群众雪亮的眼睛监视着，还没什么要紧，现在要进赵府，群众雪亮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可雪亮的心底什么都知道——看不到才好，会发生什么事才能由群众做主在想像中让它发生。中华民族是世界上最有想像力的民族，丰富的想像力专业的作家用来创作，业余的作家用来造谣，同样的乐在其中。
七姨太下完旨，算定了马洪不敢抗命，自顾自地走了，马洪看着七姨太的身姿，心里警告自己，瓜田李下，太危险了，不要去，不要去。而一双脚像是割据政权，完全不听中央节制，神使鬼差地跟了上去。马洪进了院门才开始懊恼，不过既然进来了，索性心胸坦荡一点，豁出去了，好像敌我双方交战，总得抵抗一下才能投降，自己既然已经投降，只能安心当俘虏。
垂头丧气地跟着七姨太穿过院子，到了一个房间，香气扑鼻，应该是七姨太的闺房。马洪吓出了一身冷汗，七姨太不带自己去客厅，而直接带进了闺房，这下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局促得坐立不安，七姨太随意得不像房间里只有两个人，进了房间就去逗挂在窗边的鸟笼里的一只鹦鹉，嘴里轻轻哄它：“乖，叫一声，欢迎马先生。”
那鹦鹉爱理不理地看了马洪一眼，懒懒地掉转了一下头，用欢迎马先生。马洪更加局促，好像多了一个冷眼旁观的第三者，替代赵老先生来监视他们的。七姨太嘴孥向一把椅子，嫣然一笑，说：“随便坐啊马先生。”
马洪听话地坐下去，如坐针毡，七姨太没有引狼入室的惊慌，他心里充满了作贼的惶惑。七姨太征征地看着他，突然说出一句话来：“你很像他。”
马洪条件反射性地问：“谁？”
七姨太哀怨地看了他一眼，说：“你说还有谁？”
马洪转过弯来，她说的是自己像那个戏班里以前和她相好的小生，怪不得她会对着自己说了这么心里话，好像相爱的人死了，活着的人会对着遗像倾诉感情，自己和那个小生长得像，其实只是在七姨太的心里充当了遗像的作用，用来缅悼那段死掉的感情，想得心里仅有的被引诱的自豪都消失了，只剩下了沦为后备替补的沮丧。
七姨太竖起耳朵听前院的声音，说：“他们还没散，不会这么快的，赵老先生铺叙了这么多，还没到主题呢。我现在想起来，真有些后悔当初和他赌一口气，和赵老先生成了婚。唉，不说罢了，或许女人成了婚全会后悔的，一件衣服，看着是好看，想穿它想得要命，真等到穿上了身，才会发现它的不合身，不是腰窄了，就是袖子长了。可是穿上了身，也只有咬牙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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