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讲道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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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环在说到那个年轻人出场的时候,卫少明和谭志欣就知道那个人定是曲卒杭无疑,以他们对曲卒杭的了解,顾环的那个位朋友受到这样的打击,绝对是正常现象,一点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事隔三年了,我有时候还会做梦梦到当时的场景,我那个朋友的武功虽然不及我,但是毕竟也是从小习武,尤其是贴身肉搏,更是他的强项,想不到居然会在一瞬间就被人家拧断了手腕扔了出去。”
“当时你一定很不服气?对不对?”
顾环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当时的顾环,不是不服气,而是极度的震惊,直到他的那位朋友疼晕过去的时候,还没有回过神来。
曲卒杭将那个人扔出去之后,冷冷的看了顾环一眼:“你是想自己滚出去,还是想让我把你扔出去?”
顾环看着曲卒杭的眼睛,心底涌起一股寒意,咬了咬牙,扭头就走。实事求是的说,自从出道江湖以来,他还没有这么这么窝囊过,但是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比自己小了好几岁,身上发出去的杀气却几乎要把他的心理防线摧毁。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是拔出相向,他也自知不是这个年轻人的对手。
许大壮看到这一幕,吓得脸都白了,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相比之下,那个女人倒是镇定得多,不但没有像普通的女人那样尖声大叫,反而还握住了他的手。温软的手掌总算是给了许大壮些许安慰,这位老兄虽然还是心下惶惶,但是总是不至于魂飞魄散了。
卫少明冷笑道:“你们一定不知道,曲卒杭是我们这些人中唯一一个有亲人的人,那个女人就是她的亲姐姐。曲卒杭在两岁半的时候就父母双亡了,那个时候他姐姐也不过七八岁。就是这个七八岁的孩子,硬生生的靠要饭让她的弟弟活了下来。但是其间受的苦,除了他们姐弟两个之外,恐怕就没有人说得清了。”
顾环淡淡的“哦”了一声,道:“如此说来,他们姐弟两个还真是不容易。”
他从小就在蜜罐里长大,出生的时候,父亲已经成名,创下了一份基业了,记事的时候起,就被家丁仆人众星捧月一般呵护着,对于曲卒杭姐弟身上发生的一切,完全不能理解,也就引不起什么共鸣。
谭志欣望着天上的白云,悠悠的说:“据曲卒杭对我们说,她姐姐身上现在还有十几处伤疤,那都是要饭的时候,被狗咬的。十一岁的时候,她就不是一个姑娘了,当然不是自愿的。这笔帐,直到曲卒杭十六岁的时候,费尽心机,找到当时那几个小混混,将他们的那话割下来挂在树上才算是结了。而让她有这次遭遇的原因,就是她的弟弟几乎要饿晕了,那几个小混混给了她两个馒头。”
顾环打了一个冷战,脑海中现出一副画面:几个中年男人躺在地上,鲜血淋漓,他们面前,站着一个瘦弱的少年,用一种比能冻结天地万物的冷气还要冷的眼神看着他们。
卫少明的声音也低沉了下来,用一种近乎于崇敬的语气说:“她姐姐的确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几乎牺牲了自己的一切,延续了曲卒杭的命,在曲卒杭被师父带走之后,这个女人又自己忍受着唯一的亲人生死不明的痛苦,坚强的活了下去,因为她始终相信,自己的弟弟一定会回来找她的。到时候,一切都会变得美好起来。”
这是一种对生活的渴望,虽然很多人的希望不断的破灭,但是只要人还活着,就会产生一个一个新的希望。
顾环也被打动了:“所以曲卒杭才会那么关心她的姐姐?”
“那不是关心,不是。”谭志欣缓缓的说:“在曲卒杭心目中,他的姐姐已经接近于神了。他这个人的脾气比驴子还要倔,比火药还要烈,但是不管他发多大的脾气,只要他的姐姐一句话,再大的火气也会消于无形。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也都对他的姐姐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而感到好奇,而当我们知道了他们以前的故事之后,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卫少明接口说:“所以,你那个朋友对她姐姐如此无礼,倒霉是很正常的。就算是他姐姐和姐夫不放在心上,他也会想尽千方百计做了你那个朋友。”
顾环垂下了头:“我那个朋友其实也不是一个坏人,只不过在这件事上,他确实有不对的地方。”
卫少明哈哈大笑,他实在不知说什么好了。世家子与江湖浪子的价值观相差太大,很多他们认为惊天动地的大事,世家子却认为不过是大惊小怪,很多他们认为十恶不赦的人,世家子却认为并不是什么坏人。
造成这一结果的,只能说是环境造就一个人的性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圈子,圈子外的人是很难理解这个圈了里的人的。
顾环听卫少明笑得很不客气,心中颇感不悦:“卫兄为何发笑?”
“没事,我只是对一件事感到好很奇。”
“你一定是好奇后来我那位朋友怎么样了,是不是?”
卫少明没有否认:“以我对曲卒杭的了解,他是绝对不会善罢干休的,而且他以前和他姐姐住在大同府,几年前突然搬到杭州,这里面肯定有名堂。绝对不会因为打伤了一个有钱人就被逼得搬家,这不是他的性格。”
顾环苦笑道:“看来你还是真了解他,我那个朋友后来也没怎么,只不过是死了而已。”
“被曲卒杭杀的?”
顾环的脸又变得铁青:“我那个朋友死的时候,我就在场。如果不是亲眼见到,我实在无法相信,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小人物,居然会有胆子闯到大同府最有钱的方老爷子家里问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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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环的那个朋友叫方莫言,江湖上吃女人饭的武林世家,只有大同府方家。方莫言是方家的独子,在生下他不久,方老爷子就在一次和别人的火拼中伤了男根,虽然后后来勉强能行人道,方老夫人以及后娶的四房小妾却再也没有生养过。所以这位方府大少爷从小就娇惯得不得了,当顾环把昏迷不醒的方莫言背回方府的时候,对于方府的震动可想而知。

方老爷子上承下明,身材如有一座铁塔,胳膊伸出来比一般人的小腿还要粗上三分,说起话来嗓门也大得出奇,尤其是看到自己儿子被打成那个样子,更是暴跳如雷,几乎将屋顶的瓦片都震了下来。一边大喊大叫着,一边冲到屋里。没过多久,换了一身玄黑色的武装,手里提着一把金背砍山刀冲了出来。跟着她出来的,还有方老夫人,也就是方莫言的老娘,一见方莫言的样子,方老夫人只叫了一声:“我那苦命的儿啊”,就像戏台上唱戏的戏子一样昏了过去。
方承明跺了跺脚,吩咐下人手忙脚乱的将方老夫人架到后院房中安顿,然后一把抓住了顾环的肩膀,连连追问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让什么人打伤的。
顾环只觉得自己的肩膀仿佛被一把铁钳死死的钳住,疼痛钻心,总算是念及顾家的面子,没有叫出声来,当场出丑。不过被抓住的滋味实在难受,虽然没有叫出声来,却也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站在那里,只是一个劲的流冷汗。
方承明追问了半天,没见顾环回话,才想起自己实在太过激动了,竟然把顾环当成了伤害自己儿子的仇人对待,急忙松开了手,但嘴里还是连珠炮一样发问不休。
顾环得脱魔掌,只觉得周身上下无处不感轻松,揉了揉胳膊,刚想说话,便听得外面有人冷声道:“久闻方老爷子是个急脾气,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其实这又何必?”
一听到这个声音,顾环心中就是一紧,低声道:“来了,就是这个人。”
方承明一听伤害自己儿子的凶手居然还敢找上门来,心中又惊又怒,大声骂道:“好贼子,胆子当真是不小,我没去找你,你反而找上我了。今天不把你千刀万剐,从此老子不在江湖上混了。”
提着金背砍山刀旋风般的冲出了屋,顾环吓了一跳,急忙紧随其后。
只见曲卒杭站在院中,漫不经心的闻着花盆中的一朵月季花,那表情就好像是来做客的客人一样。但是这位客人身边却躺着六七个人,都是方府的家丁护院,那几个家丁护院虽然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但是身上却并无外伤,也不知道被他用什么方法打倒的。
方承明只道打伤自己儿子的定是一个厉害至极的人物,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这少年一身布衣,虽然洗得干干净净,却补了两个补丁,无法给人一尘不染的感觉,黝黑的脸上,两道剑眉直**鬓,虽然看起来漫不经心的闻着月季花,但是嘴唇却紧紧的抿着,眼中精光四射,却又掩饰不住一丝沧桑。
曲卒杭只是中等身材,和方承明铁塔般的身躯形成了一个强烈的对比,但是站在那里,却是稳如磐石,一动不动,虽然穿着打扮毫不出众,但是单凭这份神情,这种气质,已给人一种强大的压力。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杀气?
顾环吸了一口气,缓解一下那种压力给自己带来的不适,低声对方承明说:“就是这个年轻人,别看他年纪不大,武功却是奇高,出手极快,我还没有看清,莫言就被他打倒了。”
方承明能在江湖上成名立万,当然也非易与之辈,未见曲卒杭之前暴跳如雷,待得见到他之后,反而平静下来,横刀于胸,冷声道:“小子,你的胆子不小啊,在大同府,还没有谁敢动我们方家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曲卒杭,我知道你一定会记住这个名字的,因为从今天起,你们方家就会知道,在江湖上,还没有谁敢动我的姐姐。”
方承明的语气冷得要命,曲卒杭的语气比他还要冷。
“我不会记住这个名字的,以前有很多人都让我记住他的名字,但是可惜的是,我一个也没有记住,因为让我记住他的名字的那些人都已经死了,死人的名字,记住记不住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曲卒杭淡淡的一笑:“方大侠这句话得豪气干云,当真是令小子惭愧,我一直想让自己说出来的话豪气一些,但是不知为什么,总是和你们这些武林大豪相差甚远。”说着伸手摘下一朵月季花,放在鼻下慢慢的闻着:“今天没有收住手,将令公子的手腕折断了,估计以后就算是能治好的话,那只手也废了,实在是不好意思。现在想一想,我也有点后悔了。”
方承明一愣,不但他愣住了,就连顾环也是一头雾水。看曲卒杭的样子,无论如何也不像是来道歉的,但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却又是真真切切的是在道歉。
曲卒杭说完之后,又看了顾环一眼:“据我所知,方家只有一个独子,就是被我拧断手腕的那位方大少爷,这位是生面孔,从来没有见过,不知道怎么称呼?”
此时的他看来起就像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读书人一样,说的话彬彬有礼,让人情不自禁的心生好感。顾环正想回答,但是却又被曲卒杭接下来的话气得把想说的话又噎了回去。
曲卒杭接下来的话是问方承明的:“莫非是方大侠的私生子?”
方承明大怒:“放屁,姓曲的,你想要放肆也不看看地方,你当真以为自己是个多了不起的人物?今天的事,你如果不给一个交待的话,休想走出我方家大门。”
曲卒杭冷笑道:“嘿嘿,有钱人抢男霸女,却不需要交待,我们只不过是小小的惩戒了一下有钱人,却需要交待。也罢,谁让我们没有钱呢,今天我来贵府,就是来给你们一个交待的。刚才我不也是说了么,事后,我感到非常后悔,所以专程赶过来的。总的来说,我还是一个非常讲道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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