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离在林黛的带领下，半日时光便将上海外滩给逛了个遍，只感觉处处景象光怪陆离，令她目不暇接。
此时有轨电车停在二人身前，林黛抓着她的手，二人登上有轨电车。
风景便开始在玻璃窗外流转起来，看着窗外着各式衣裳忙忙碌碌的人群，月离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若这一辈子留在苏州城那种小地方，又如何知晓外面的世界原来是如此繁华。
各式招牌，迅速地扑面而来，又迅速地往身后退去，她都没看清楚招牌上是什么字眼，便消失于车尾，再也无迹可寻，再睁眼时，又是一片新的招牌扑面而来。
林黛笑道，“妹妹觉得上海如何？”
月离答道，“姐姐，妹妹觉得自己有如那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般，以前的自己原来只不过是一只井底之蛙，如今便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林黛仍是笑，“妹妹读过《红楼梦》？”
月离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这在苏州城可是**，还是表哥偷偷给她看的，还记得当日他身上淡雅的香味，二人相依相偎着看书的甜蜜场景，一边为宝黛的爱情悲剧而惋惜，又一边信誓旦旦地互许诺言，捍卫爱情。
捍卫爱情，如今，良人安在？
表哥，你失约了。
见她的神情又黯然下来，怕又是勾起了她的伤心回忆，林黛哈哈一笑，“妹妹何须为过去的事情伤感？人生得意须尽欢。”
这一日来林黛的大气爽朗，令月离不禁要对她作一番重新的审视。
她也想要像她那般，不理世俗，大声说笑，无所顾忌地表达内心的想法。
可是，心底却觉得那些枷锁总也挣脱不开。
身处那般逆境尚还保留着一快乐的心享受生活的林黛，令月离颇有些自惭形秽，那些小儿女的烦恼，又算什么呢？
正兀自感伤间，电车停了下来，林黛拉起她的小手跳下电车，说道，“饿了吧，我带妹妹去吃苏州菜怎么样？”
月离点头，任由她拉着自己在人流中穿梭。
码头上，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一群身着汗衫的男子正在来往穿梭。
小满一手挥去脸上的汗珠，扛着肩上的米袋往东主指定的位置走去。
咸咸涩涩的汗水顺着他的额际滚落进眼睛里，令他的眼睛感到一阵刺痛。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吃过稀饭和馒头后，工头又结算了今日的工钱。
他捏着手中的那几张薄薄的纸币，感到无比悲哀。
自己是个男人尚且可以出卖劳力过活，无论到哪里，都不会饿死。
可是小姐呢？小姐，转眼都已经半月过去，每天下工之后，他便去往上海人流密集的地方寻找，可是她竟有如在这世上消失了一般，杳无音讯。
让他的一颗心一日更比一日揪紧。
小心地把钱收好后，他躺在床上，半饥半饱的肚子感到一阵难受。
还有老爷夫人那边，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愁绪逐渐将他淹没。
两名工友又说起了“春满园”的红牌林黛，二人涎着口水说道，“那红牌林黛，能见上一面都算是三生有幸了。”
另一名工友说道，“是呀，林黛那骚娘们，那个风情，哪个男人能不醉死在她那温柔乡简直就不是男人。”
小满也懒得理会他们，只是静静地想自己的心事。
他们的聊天他素来不参与，他们有事没事便拿他当话题，调笑打诨，这不一名工友鬼鬼祟祟地偎到他身边问道，“小满兄弟莫非还是个……”
工棚里顿时响起一阵笑声，小满羞恼地连声说去，去，去，他们在暗示什么换作以前他不懂，可是近来来这帮人厮混在一起，他们闲暇下来的时候，每每都是聊这些话题，也让他耳濡目染地弄了个似懂非懂。
他们见小满又恼了，也不再逗弄于他，只是继续聊他们感兴趣的话题，又将话题扯到了洋妞身上，“说来说去，要说胸大**大，还得算那些洋婆子。哈哈哈……”
一阵不雅观的笑声过后，一名工友突然幽幽地说道，“还不知道老家的老婆儿子过得怎么样了。”
一句话，让这个刮风透风，下雨漏雨的破败工棚瞬间安静了下来。
众人也无心再聊与女人有关的话题。
抽烟的抽烟，叹气的叹气。
小满翻了一个身，只觉得蚊子在耳边扰得自己越发地难以入眠。
菱花镜内，小姐那张娇俏的脸似乎就在眼前。
她总是娇笑着，直视着自己的窘迫。
菱花镜，双人影。
林黛看着镜中娇俏美丽的月离，说道，“妹妹这短发剪得真是清爽宜人。”
月离满意地薅了薅短到耳际的直亮短发，说道，“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呢，姐姐。”
“是呀，呵呵。”
此时，听得三娘的笑声，“苏长官，多日不来了。”
苏北横了她一眼。
三娘吓得一哆嗦，连忙闭嘴，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月离听闻三娘的招呼声，亦知情识趣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苏北的军靴踩在木制楼梯上发出沉重的响声，林黛的一颗心却早已按捺不住雀跃，迎了出来，苏北一把便将她抱了起来，笑道，“不过半月，宝贝竟如此想我？”
林黛娇笑道，“长官最近忙什么事去了？”
苏北说道，“也没什么大事，给大帅办点小差事。”一边说着，一边用脚踢上门，将她压在床上，“让我好好亲亲。”
这厢自然又是一番颠龙鸾凤。
那厢月离却已隐隐为林黛担着一颗心，林黛很喜欢苏北，这半月来，林黛总是习惯于黄昏时分精心地梳妆打扮一番，盼着苏北夜晚能来。
这种心情，也跟额娘盼望阿玛一般。
每每盼得急了，等来的往往是失望。
难道这便是女子的宿命？连潇洒至林黛那样的女子也不能免俗。
这半月来，日里林黛便领了她去往外面玩耍，熟悉上海的环境，二人聊以慰藉各自的相思。
只是每每临近夜幕时，她眼神中的伤感便浮了上来，月离也不道破，愁也是替她空愁，林黛是自己来到上海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之后，第一个真心待她好的人。
这半月来，无时无刻不记挂着的人，表哥，小满哥，阿玛，额娘，未知身在何处，也未知过得如何，而楼道里那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呻吟声，也令她由初时的极度不适应到现在的见怪不怪。
只是这污秽不堪的空气，仍然令她感到一阵难受。
抬头看夜空，星子隐隐亮了起来。
她知道这条小巷子，全是这种妓院，春满园的名气，算是最大的。
这里的姑娘年轻貌美，达官仕绅除了去新派舞厅，便是来这里嫖宿消遣。
若非林黛的照料，唉……又是在心底幽幽地一叹，只不知要如何报答她今日之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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