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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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章
深巷斜屋,夏雨淋漓。
阳光从远山和阴云的层层阻叠下漏下一两点暗光,一个披着蓑带着斗笠的人影慢吞吞的转进街角,脚下踢踢踏踏的踩着满路的雨水湿泞,身后粗绳拖着的一个一米见长的木轮板车,在身后‘吱吱哑哑’的响着,一路走来打破了初夏细雨中的宁静。
走过三五个院门紧闭的人家,那披蓑带笠的人影在一个斜跨的小院前停了下,甩了甩着两只穿了草鞋的湿脚,那人走上台阶,轻轻的叩响了院门。
不大会儿的功夫,那原本紧闭着的院门从里面‘呀’的一声被打了开,一条窈窕的妃色身影出现在门里,只见那人上身穿了件粉白碎花的斜襟夹袄,下身是条黑布的宽腿裤,素发未梳,一张粉脸上细眉笑目,一双桃花眼单闪那么两下就透出几分风流伶俐。
站在台阶上的人见院门开了,忙不迭的摘了头上的斗笠,露出斗笠下一张舒眉星目,温和中微有些发白的少年面孔。
“哎,就知道是你。”
那抱手环腰的年轻女人一见,连忙笑盈盈的拉住少年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忍不住半笑半嗔的笑道:
“虽然叫你这两天抽空过来,可是也不是这么着急的,从昨儿起这雨就一直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我还惦记这天气不好,可千万别叫你犯了毛病……可好到了早上这雨就眼瞧着渐小渐停,我原本还想等这雨停了就叫你李哥去接你,谁知你却先来了!”
“今天是婶子大寿,我早几天就向师傅请了假,今天早点过来也省得婶子惦记。”
少年笑笑,转头拉起身后的木轮车,三步两步的拖上了台阶,那女子瞧了瞧少年手里的斗笠和雨披,又瞧了瞧被少年拖上台阶的木轮车,忽然哼了一声开口道:
“瞧你这身装备,就知道那陈老头定是又压榨了你一夜,当初把你交给他说好是为了让他帮你调理调理身体,谁知道这调着调着就把你变成了他家的帮佣,后来你又不听我劝的向他拜了师,这免费长工的名分便算是凿实了!你跟他学了一年半多小两年,医术倒没见他传你多少,可这在几个行院子间跑来跑去伺候后庭开花小产爆阳的肮脏活儿倒是替他做了不少,原本没你时他还得为了生计勉强奔波个一二,如今有你挑大梁般的侍奉他,他倒可以安心的醉死在他的烂酒缸里了!”
把木轮车拖进院子里的少年回过头冲忍不住甩闲话的女子笑了笑,把雨披和斗笠都放到屋檐下,转身对一旁跟过来的女子笑道:
“我昨夜确实是在榴春院里忙了一宿,不过这也是为了救人性命,师傅说我天分不好,学了这么久也就药理和术器方面还算有长进,这望闻问切四门中倒有两门是我死活理不清头绪的——要是放在一般的医铺里,我这辈子最多就只能做个守药匣的小徒弟,反倒是师傅一直一刻不厌的教导我,这几个院子虽然都是些风月之地,但大家也都算街里街坊的,那些伤者病者也都不算是什么疑难病症,师傅出方子,我配药,连带着外伤治疗什么的还能让我多几次练习。”
“你这孩子啊,明明是吃亏的事都非要说得仿佛是你占了什么便宜一样……”女人低低的叹了口气,摸了摸少年沾了不少水汽的头发,那少年又是嘻然一笑,然后想起什么般从衣襟里掏出包了几层油纸的纸包,笑嘻嘻的递到女人面前:
“今儿是婶子大寿,我这儿也送不了什么好东西,这是我向前街里的姐儿求的方子,自己找的好花好草晒出来配的,这东西叫玫瑰硝儿,抹在脸上既红润又不伤皮肤,婶子先试试颜色,要是喜欢赶明儿我在多配些送给婶子——”

“还是你这孩子可人疼~”那女人一双桃花眼笑得月牙儿般的闪,接过了纸包一手勒过那少年的脖子就在少年那光洁的额头正中‘吧嗒’嘬了一大口,少年微白的脸热水熏了一般的红了红,又嘴甜的说了几句喜庆吉祥的话,两个人正说笑着,院儿里正屋的门忽然‘呀’的一声被人推了开,一个只穿着条板裤的黑铁大汉懒洋洋的拖着木拖走出来,一见在屋檐底下被女人逗弄着的少年,忽然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喳喳呼呼的跳过去,一把搂住少年的脖子大笑道:
“好兄弟,你倒来的早!我还说一会儿到老陈头那去接你,那老头最会使唤人,你越是尊他敬他和他客气他就越占你便宜,我看人家不论是给哪个铺子当学徒,一年里好歹也还能有三四两的喜钱和两三天的假,他倒好,一个大子儿也舍不得给你!你要是不自己找辙,他能把你使唤得跟他自己亲生出来的一样!我看你这次好不容易出来就别再轻易回去,看那刁酸的老头还使唤谁去!”
少年被男人那熊抱般的一勒,弄得手忙脚乱的向前打了个趔趄,一旁站着的女人看不过眼的哼了一声,一把把还在惨遭蹂躏的少年拉了过去:
“你再用力些把阿离勒死了,那陈老头自然也就没人可使唤了!”
“咱阿离也是大手大脚的男儿郎,哪就那么不禁折腾了?”被女人瞪了一眼的男人满不在乎的咧了咧嘴,一旁好不容易顺过气来的少年咳了咳,抬起头笑道:
“李大哥下手看起来虽重,不过总是留着两分力气的,再说我这两年也长了不少,不碍事的!”
“看吧看吧。”那李大看少年向着他说话,忍不住得意洋洋的晃了晃脑袋,那少年又顺了口气,才向着那赤着一身黑铁精肉的男人又笑道:
“大哥放心,前几日我请假时师傅已经对我说了,这几天雨露太重,不管是上山采药还是晾晒新药都不是时候,下雨天,那些有钱有闲的人也鲜少会往外跑,这样那些看伤看病的人自然也就少了,所以今次我可以不像往日那般着急赶回去了,要是愿意在这住一晚也是可以的,只要在明日戌时前回去就行……再说那工钱,当初虽然是受大哥和婶子所托,可师傅为了给我调理身子没少费心思,那些医钱药钱也没跟我算过一钱,现在又白白的教我学医,不管怎么算我也是该做些报偿的……”
那黑铁汉子皱着眉瞧着面前笑得又乖又温和的少年,忽然摸了把胸上那巴掌宽的护心毛,咂巴了咂巴嘴‘切’了声:
“就算是那个又小气又假清高的酸老头从你阿离的嘴里说出来也成悬壶救世的圣人了,对了,你吃过早点没有?”
“还没,”少年笑嘻嘻的弯了弯眼,停了停又道,“原本春院的妈妈是想招待我的,不过我看人家已经过了做生意的时间,灶里的火都封了就没在那儿吃。不过这样倒好,大哥和婶子也没吃吧?我知道大哥最爱吃我做的炒咸菜,上次送过来的咸菜头要是还有剩我就给大哥再做一次。”
“嘿,这就对了!”
那黑铁汉子嘎嘎笑着,一把拉起少年奔向厨房。
一旁女人笑呵呵的瞧着那一大一小进了厨房,然后转过脸,笑眯眯的瞧着手里包得鼓鼓囊囊的纸包,停了停,忽然低低的叹了口气——
多好的一个孩子,又聪明又听话,心眼儿也好得没话说,总是想着别人对他的好……不要说这样的孩子犯不了什么滔天的过错,就算犯了,又有谁能真的狠下心打他骂他?为什么偏偏就真的有人能有那么狠的心肠,一点都不留情的那样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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