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赤鸿异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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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一听到问作诗,立刻缩了回去。他自己有多少斤两自己清楚,连打油诗都未必写得出来,那会作诗?
但是其他几个年轻人不肯罢休。刚才听赵匡胤一通胡诌,正自笑得畅快,倒想听听这人作诗如何,也跟着那女子请赵匡胤作诗。
赵匡胤无奈,就要拂袖而去,罗维钧在旁拉住,笑道:“我这位赵兄弟确实不怎么会作诗。陆某不才,倒是会胡诌几句。若是这位小姐与各位公子不嫌有辱清听,不妨让陆某代我这位兄弟赋诗一首如何?”
那群人见有人出面,自然同意。
罗维钧手掌轻拍着栏杆,遥望西北,朗声吟哦:“千里苍山入蒲津,长河北望阵云森。沙场日暗旌旗乱,边塞风寒战马喑。今为功名离故国,昔因贼寇动杀心。栏杆拍遍谁人会,回首城关万户砧。”
这首七律自然也说不上好,但是罗维钧毕竟自幼被江岚教导文字武功,又有祝雨婷这样的人常在一旁讨论诗文,作出来的诗,比赵匡胤当然好了许多,倒也勉强拿得出手。
那几个年轻人听得此诗,免不得又想品评一番,还是那个陈公子最先发话:“诗倒是做得不错,惜乎,第一句就不合平仄!‘入蒲津’三字本该是仄仄平,被你写作仄平平,出律了。况且全诗押十二侵韵,此处一‘津’字,却是十一真韵,也出韵了。”
原先被这陈公子批评诗作的那个姓刘的年轻人摇着折扇道:“陈兄说这一句出律,那是不错的。但说出韵却未必,君不见杜少陵许多诗作,也是以旁韵领起第一句?此乃古法,不算出韵。”
这话倒引来旁边几人赞同,都说杜甫作诗,确实有这种作法。
那陈公子见他们人多,争辩不得,就撇开这个话题,接着道:“再说这第一句,苍山在河对岸,蒲津就在楼下,这千里苍山,如何入得蒲津?这一‘入’字,极不稳妥。我看第一句须得改成‘千里苍山奔向秦’方好。要知这中条山往南,就是秦地。这山势连绵,不正是奔向秦地之状么?不但稳妥,而且平仄也合律。”
罗维钧微笑着看他们议论,不置可否,仿佛刚才赋诗之人与自己无关。赵匡胤在一旁听得不耐,拉着罗维钧低声道:“老陆,咱们楼也登了,诗也赋了,也该下楼去了吧?”
罗维钧有些不愿意就此回去,但拗不过赵匡胤,正要举步离开,就听见那女子呼道:“陆兄请留步!”
罗维钧如聆九霄天籁,似闻迦陵仙音。立刻停下脚步,使出在黄河帮怒涛中练功的法诀,气由丹田下沉,重心落在双脚,两脚五趾抓地,脚下生根,稳如磐石。这种类似千斤坠的功夫使出来,在黄河的激流怒涛中都能站定位置,不摇不晃,赵匡胤又不肯使出内劲去推他,如何还拉得动?
罗维钧脸上露出笑容,向那女子施礼道:“不知道这位小姐有何见教?”
那女子还施一礼道:“小女子上官霞,想向陆兄请教。”
这上官霞自己报上姓名,倒是落落大方。
罗维钧没说话,做了一个洗耳恭听的动作。
“今听陆兄这首诗中,隐隐有杀伐之气,敢问陆兄,是否意在西北?”上官霞揣测着问道。
罗维钧仿佛被勾起心事,一脸凝重,手掌轻轻拍打着栏杆,沉声道:“拓跋彦超侵我麟州,着实可恨!陆某虽不才,也知道驱逐外虏,匹夫有责。男儿本应重横行,自古当仁有不让!不错,这次我跟这位赵兄弟就是想去西北,杀敌报国,建功立业。”
上官霞眼中闪动着一丝动人光彩。连赵匡胤都觉得此时的上官霞,虽然仍是艳丽炫目,但脸上突然多了一层纯洁而神圣的光彩,不似先前般......
令人觉得美色诱人了。在赵匡胤看来,倒是顺眼了许多。
只见上官霞看着罗维钧,很真诚地说道:“陆兄胸襟志向,令人感佩。若上官霞是七尺男儿,也定要随陆兄两位前去麟州,上阵杀敌。就算马革裹尸,也不枉了这一生,强似这般吟风弄月,无聊度日。”
这几句话说得极为豪气,不像出自女子之口。但看这上官霞,却是语出真诚,毫无做作,话里将她身边这几个吟诗作赋附庸风雅的年轻公子都损了一下,也不在乎了。
罗维钧和赵匡胤心中暗道惭愧,他们又何尝是真的要去麟州杀敌?两人都觉得,再这样欺骗这个上官霞,实在于心不忍。连忙告辞,任那上官霞如何挽留也不肯再停下脚步了。
那几个年轻公子见罗维钧相貌粗豪,但自有一番气度,而且出口成章,不像真正的粗人般鄙陋。虽然看起来年纪大了些,但是这种气度,只怕对女孩子更有吸引力。不见这上官霞只是听了人家一首诗,就好像已经有所好感了?这人对自己有威胁。他要离去,正合众人心意,是以都巴不得他快走,也不肯假意挽留一句了。
罗维钧和赵匡胤下了鹳鹊楼,骑上自己的坐骑,疾奔回城去了。
在鹳鹊楼下,赵匡胤又感觉到有人在旁觑视,也没在意。这种情况,正合自己二人心意,最好觑视的人再多一点,那才热闹。
两人入城时,已是正午时分。
回到客栈,用过饭,赵匡胤就静坐在床榻上,运起禅功,给自己疗伤。
他在洛阳天津桥头被箫落霏和秦思打伤,经过这些天的调养,内伤已经差不多痊愈了,但是内力却还未完全恢复。此时体内真气,大概还只有全盛时的六成左右。与人动手已是无妨,但若是遇到强敌,就怕会力不从心,要抓紧时间恢复内力才好。
罗维钧一回到自己房间,就不再装出那副悠闲的样子。师父下落不明,他也是焦急。但是他也明白,自己黄河帮少帮主的身份,一旦在蒲州被揭破,随之而来的,定是龙门帮的群起而攻。不论龙门帮的帮主派还是元老派,都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所以暂时,只能以现在这冒充的身份,混入龙门帮再说。欲速则不达,罗维钧明白这句话,但是要他自己定下心来,却有些为难。

罗维钧和赵匡胤的兵器,都放在客栈房间内,倒是没有人会注意。
拿起赤鸿刀,“呛”一声拔刀出鞘,罗维钧看着那道赤光隐隐约约在刀身上流动,心中疑惑:这道赤光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已经考虑了上百遍,但是罗维钧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心情烦闷时,罗维钧就会拿起赤鸿刀,仔细观察上面那道赤光的流动,慢慢的心境就会平复下来。
今天这道赤光好像有些异常。不知道是不是离开罗维钧时间有些太久的缘故,赤光的流动比平常缓慢了许多。罗维钧平常都是刀不离身,而这两天为了掩饰身份,将刀放在房内,拿了一杆大戟作兵器。赤鸿刀这是离开了他的手掌一天一夜之后,第一次被罗维钧握在手里。
只见那道赤光缓慢地流动着,罗维钧手指沿着赤光,轻轻划动。划着划着,罗维钧的心神全都集中在这道赤光所流转的痕迹上,心无杂念,意念归一,内外相合,竟然渐渐进入一种极为玄妙的境界,只觉得自己体内真气,也仿佛应和着刀上的赤光,在全身经脉流转,以一种跟以前练功时完全不同的运转方式,流遍周身百骸。外到毛发,中经脏腑,内附骨髓,肌肉、经脉这些自然也不例外,全身无处不被自己的真气冲刷了一遍。
罗维钧眼睛虽然还看着赤鸿刀上流动的那道赤光,......
但是眼前所见,却并非只有赤光,仿佛幻觉一般,他看到自己全身骨骼,五脏六腑,血脉经络,看到了一道赤红色的气流,在自己体内缓缓流动着。
就在这时,忽然房门被敲响。罗维钧猛然一惊,从这种虚极静笃的状态中退出来,胸口一闷,张嘴呼出一口大气,才稍稍平复。
这时才发现,房间内已经有些昏暗,快到黄昏时分了。刚才这一入定,竟已花去了半天时间。看看床榻上,赵匡胤仍盘膝静坐,没有动静。
罗维钧站起身来,将赤鸿刀**刀鞘放好,上前拉开了门。
“见过少帮主!”门外的人自然是顾希斤。他掌握着客栈的情况,知道附近没有旁人,因此敢在门口就直呼少帮主。不过他也是小心谨慎之人,不敢大声,只是用只有两人才听见的低声拜见。
罗维钧身子一侧,让顾希斤入内,顺手关上了房门,转身问道:“现在就去?”
顾希斤从怀中逃出一封东西,递给罗维钧。罗维钧接过一看,却是一张请柬,邀请陆啸云和赵匡胤两人明日前去赴宴,落款却是上官云。
罗维钧立刻想到了今日午前在鹳鹊楼遇到的那个上官霞,问顾希斤:“这上官云是谁?”
“京兆府上官家。”顾希斤消息自然灵通,对这种武林世家就算不敢说了如指掌,但是大致情况还是了解的,“这上官云是上官家家主上官雷的堂弟,虽是旁支,但人才武功都是不凡,尤其江湖经验老到,颇有智谋,被上官雷倚为左右手。上官家许多大事,都是这上官云在运筹。”
“哦,京兆府上官家,我知道这个武林世家。”罗维钧道,“据传闻,这上官家与当年的上官婉儿有些干系,不知是否属实?”
顾希斤有些为难了:“这个属下倒是不知。不过上官家在武林中立足也有两百多年历史了,从时间上算起来,确实有这可能。”
上官婉儿是武则天时代的“巾帼首相”,离现在也不过两百五十年。
“我们今日在鹳鹊楼遇到一女子,自称上官霞。不知道是不是这上官家之人?”罗维钧打听道。
“不错,上官霞确实是上官家人,按辈分算起来,也是上官雷的族妹。但是年纪却跟上官雷长子上官惊龙相仿。看来这次上官家有不少人来了蒲州啊。”顾希斤对这上官霞也知道一些情况。
罗维钧听得最后一句,心中一动,问道:“你说这上官家的人前来蒲州,所为何来?”
顾希斤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道:“不外乎推波助澜,给龙门帮的火上加点油,再看看自己有没有机会拿点好处吧。”
“如此说来,这上官家跟我们虽非同路,但是他们的图谋,却只对我们有利。这人该去一见!”罗维钧心中却想着,这回如果再见到那上官霞,又该如何说话。看来还是要继续欺骗下去,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
两人说话声已经将入定中的赵匡胤惊醒过来。他的禅功讲究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心无挂碍,反而最不怕惊扰。任是运功正关键时刻,被人打扰,也不会因受惊而走火入魔,最是神奇不过。这时听到罗维钧要去见上官家的人,他却不想去,说道:“要去你去,我是不去了,免得又要叫我吟诗作赋,出乖露丑。”
“好吧,这事明日再说。现在我们跟着顾老板去见那李仲彦。”罗维钧知道赵匡胤怕什么,微微一笑。
三人出了客栈,随着顾希斤往前走去。由于是去拜会本城的统兵将领,罗维钧和赵匡胤都没有带兵器,也不骑马,都是步行。
天已黄昏,今日是腊月十四,一轮明月早已挂在半空。西风袭来,一阵寒意。顾希斤将两......
手探在袖子里,拢了拢袖子,在夜风中轻打了个寒战,低声向罗维钧告罪,缓步率先而行。
见顾希斤在前面直往西走,赵匡胤问道:“这李仲彦住在哪里?”
顾希斤换下脚步,低声答道:“我们先去凤楼春。这李仲彦也是凤楼春的常客。今晚我跟他相约好了,要在凤楼春宴请他,顺便给他介绍两位英雄好汉。我们先去等着吧。”
“又是凤楼春?”罗维钧和赵匡胤同时低呼一声,罗维钧只是有些惊讶,而赵匡胤的口气中更加苦恼一点。
凤楼春,这个蒲州城最具规模的青楼,今夜又将是一场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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