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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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园子和大沙冈,宋来他们常去玩耍的地方还有大院的东边,仅与大沙冈一道之隔的窑坑和龟坑,这些坑洼地带都是好去处。如果遇上涝的年头儿,除大沙冈因为地势高水淹不到之外,这两个水坑连同西沟子却连成一片汪洋,各类鱼儿多得很,坑里的鱼嗤流嗤流的逆水跑上来,甩动着黑黑的鱼脊顺着垄沟戏水。有人用粗竹竿扎成排子,站在上面,一网下去,竟能打到十一、二条二斤多重的胖头鱼。在连接滦河套和龟坑的一条泄水沟里,有人半天就捉了几十斤大粘鱼。就连宋来他们这帮小子,也能轻而易举的从庄稼地里,较浅的水边捉到几条大鱼。等水稍稍退下去了,只要任选一个水浅的地方档上一块埝,再把水淘干,也会弄到一盆盆的鲇鱼、鲫鱼。
最有意思的还是捉蟹,那时候河蟹多极了,因为龟坑直接通海,春天子蟹在海边产出后向河上游不断飘浮、爬行、以至爬到龟坑、窑坑、西沟子一带甚至地里、路上的车辙沟里也几乎到处都是。有的还会成为不速之客在夜间爬到农户院子里。捉蟹的方法多种多样:可以直接下去摸。宋来他们通常让大人给做个小口袋,下水后叼在嘴里,摸到一只就放进袋子里,接着再摸。赶上运气好,一个小时可以摸到三、五斤。不过此时的蟹子不肥,尤其是龟坑的蟹子不中吃,有股草根子味儿。到了秋天,特别是深秋,可以在夜间直接去照蟹了。那时不论在龟坑、窑坑还是西沟子,只要你慢慢的走,静静的听,听到啧啧的吐泡声,再用手电一照,呵,准会有一只大蟹伸着两个大钳夹在那里,似乎是等待和你对抗。此时的蟹很好吃,因为它们自打爬上岸后,吃过很多草籽儿,所以很肥很肥的,满壳都是蟹黄儿。此外,钓蟹也是非常有趣的捉蟹方法。人们来到龟坑、窑坑或是西沟子,从地里折一根青秫秸当钓竿,顶端系上一条丈余长的线绳,设法逮一只青蛙,用两条后腿作钓饵抛进水里,螃蟹最爱吃这类食物,只要遇到了就会牢牢地夹住,使浮漂下沉。此时须慢慢地将钓竿上提,待螃蟹露出水面,再很快地向岸上一甩,这样一只螃蟹就上来了。但一般是钓不太多的,主要是玩的有意思。
到了冬天,大人们有忙有闲。那时候天气很冷,河面的冰冻得厚厚的,大人们有的早晨去南洼子扒黑泥,用于来年施在地里当作肥料。也有的闲猫冬,谈天说地,也有的去放鹰抓野兔,或是用夹子轧黄鼠狼等。而小孩子们这时则是尽情地玩耍,或去放风筝,或是去溜冰。那时候的冬天是经常下雪的,而且下得很大很大,整个大地是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
水是活的,一直通向村北几里远的滦河主道。理所当然的,这儿,也就成了宋来和小伙伴的乐园。每到夏天,龟坑里整天都有光**的小伙伴,摸鱼啊,打水仗啊,立凫仰凫,扎猛儿,狗刨儿啊……他们在这儿绝不是单纯的擦擦身子洗洗澡,主要是玩儿。有时候,常常是刚上岸不久,就又一次脱光衣服,沿着满是细沙的岸边疯跑着,飞溅起一串串水花,直到一下子扑倒在水里,一头扎进碧波……
平常的年头,这里的水里鱼呀泥鳅哇啥的特别多!那坑底儿的泥里还有大如人的手掌一样的黑褐色的河贝呢(俗称蚶子),在浅水的地方用脚趟着,踩着了,一个猛子扎下去,用双手一抠,一个硕大的蚶子就牢牢地捧在了宋来的手里,这样用不了多久,挑菜的篮子底部就有了一层蚶子。回家用清水煮熟了,撒上点盐,味道真是鲜美。

宋来捉泥鳅也最绝根儿:那泥鳅不喜欢在水里,往往在水边的泥里。宋来沿着岸边去找,那些直上直下的拇指般粗细的窝,就是它的藏身之地。只见他赤脚慢慢在水边走着、走着,看见泥鳅窝,就五指并拢,然后直插下去,狠狠一抓,向岸上一甩……一条硕大的黄色或褐色的泥鳅就会活蹦乱跳的在岸上翻滚挣扎,但它却再也逃不出宋来的手心儿。半天下来,宋来往往能捉二三十条,然后用长长的毛儿草梗一串拎回家,用热水烫去泥鳅表面的一层粘粘的皮,放进油锅一熬,那鲜泠劲儿就甭提了!
吃泥鳅更有讲究。熬熟了的大泥鳅或直挺挺或稍稍弓着粗粗的身子,浑身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你用筷子,不,用手直接抓也可以,从盆里碗里弄出一条大的,一手抓着泥鳅的头部,一手抓住泥鳅的尾部,然后顺着泥鳅的厚厚的脊背,一口口的咬下去……那泥鳅肉儿细嫩结实,真是难得的人间美味!泥鳅的骨架是一根”独刺”,吃完上半部的脊背部分,再吃下半部的肚皮部分,也是相当的好吃。若是在春天,那大泥鳅的肚子里往往满是泥鳅籽儿,黄米粒儿般大小的紧密的排列着,少说也有三五百粒甚至更多,宋来他们都没有数过,也没有想过吃掉一条带籽的大泥鳅意味着断绝了几百条小泥鳅的诞生。他们就知道这东西好吃得很!不光好吃,据说营养价值大得很呢!总之,这泥鳅宋来他们是吃了不少。现在的城里大饭店还有一道很不容易遇到的菜:泥鳅钻豆腐,就是先放好佐料、水豆腐,等烧开了锅,就把活蹦乱跳的大泥鳅洗干净放进锅里,泥鳅骤然受热,刺拉拉一阵乱钻,整个身子钻进了早已热烫的豆腐块儿里,一下子就被烫死了,而这泥鳅豆腐汤却是营养价值和味道极佳的好吃食。不过这菜宋来也只是听人说过,自己一次也没有吃过。
那年妈妈新卖了一件枣红色的趟子绒小袄,宋来穿着就去了窑坑。一到那里,见许多小伙伴都在捉鱼,宋来高兴了,一下子就把小袄脱下来甩在岸边,摸啊摸啊。一晃儿,中午了,宋来上了岸,拿着摸到的鱼和泥鳅就回了家。到了家里,妈妈问,“宋来,小袄呢?”宋来一怔说“哎呀,忘了!”
“快去找哇!”
“哎!”等娘儿俩气喘吁吁的来到窑坑边,哪儿还有啥小袄的影子!
夏天雨后的龟坑窑坑乃至田野里,会有大量的青蛙唱着清脆的歌谣在水边纵跳或者在清清的水面漂浮,有的还要两两在一起背对儿,黑色黄道儿,个儿肥大的”老鲍子”(雌性)在下,身材较小,通身青绿的”青呱”(雄性)在上,在水中漾起一圈圈儿细碎的波纹。到处是水。宋来一班人拿着长长的粘高粱禾秸做的,禾秸前端插上磨得锋利无比的铁条扎枪,在坑边四散开来,然后每人弓着腰,平端着扎枪悄悄的向水里的青蛙接近,在枪尖距离青蛙一拳左右时”突”地一刺,可怜的青蛙就被刺穿了胸膛,”呱呱”地惨叫着在铁刺上挣扎。他们又将被刺的青蛙从铁刺上取下来,狠狠的往地上一摔,青蛙就痉挛地伸直了两腿。弄死青蛙后残忍地拧掉或者”腰斩”青蛙腿儿,剥皮,等弄到十几条乃至几十条白白的蛙腿儿时,再拿回家去,躲着大人们在其中的一家用油盐爆炒,炒熟了就围着锅台贪婪地狂嚼啃食,没有任何的罪恶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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