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家法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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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得交椅称得爷,这义聚堂中早也人头济济,主座客座高低排序,东道主人位置自然是辛坚辛大爷,主宾位置也非他人,恰是江水帮少主史三少。
听得你个草桥居家人到来,无论坐得高的大爷坐得低的大爷,纷纷着起来致意一番,昆山秦松秦老爷更是礼敬十分,尤其对你个居神医,救死扶伤大大感恩。众人都个殷勤有加,唯独那位史三少,大喇喇端坐不动,泥塑菩萨烂了**,总个端掇不起了。
彼此一番寒暄罢了,心中坦荡的,怀有鬼胎的,人们纷纷落位而坐,居五爷自然客位上座,小居先生偏后随伴,你个乌秀才名不见经传,再后面侍立便是。
这义聚堂中再一细观,却跟无锡堂口大同小异,中堂照例一幅桃园结义刘关张,不知谁家丹青妙手。
左右依旧对联,上联为:
“行船走车马上风尘。”
下联为:
“刎颈割头义中金兰。”
其上赫然堂匾:
“江水恒道。”
小乌秀才心想说,这便是与无锡堂口一式啊,果然都为江水帮中人,再个望去香案一侧,那史三少分明眼睛不带瞟,全将你们看做陌生人般。
“金兰结义在此堂,
刎颈割头又何妨;
不得同生求共死,
江水恒道日月长。
诸位,今日辛某在此立地做东,只为秦爷与着劳爷两边手下无锡相争之事,这同门兄弟互殴相残,原为我江水帮帮中大忌,依照帮规定当严惩不怠。这恰有三少爷主持公道,在于许爷无锡堂口开了香堂的,三刀六洞自罪自赎,剜下肉来补下血,这便秦大郎与那丁大头都个罪罚抵过,恩怨前仇当此一笔勾销。”
出头开口之人身胖架大,兀自歪顶了个肥硕脑袋,歪头辛老大名不虚传,实实一派财主富贵,这辛爷声腔端的洪钟一般,如此一通开说,声音直是传出外进院去:
“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既然这手下罪罚抵过,秦爷还有劳爷,你们这做爷当首领的,还当大人更有大量,兄弟一抱拳,怨仇全消了,理应也个尽释前嫌,就此击掌和解了吧。”
中人站央,两边斤头,堂内一时静声,那秦爷当是老资格,这劳爷也个硬头鬼,气恨不忿相瞪眼,便谁都不欲轻易服个软的。
“诸位共推我做这今日中证,既然义不容辞,便个当仁不让,但凭一颗公心在此,我个话重话轻有偏有失,若有得罪冒犯之处,还望兄弟多多见谅。”
双手一抱拳,丑话说在前头,辛爷一点劳鬼头:
“劳兄弟,虽则你家吃亏在先,却还要讲究尊长在前,你个好歹秦爷门里出身,所谓饮水须思源,便个见面礼数都不用到么?”
“这,这个么。”
不想矛头直指向自家,劳鬼头便个坐立不安。
“哼,这便叫做养大狼来要咬人,还有个礼说?不拿把刀来劈我便谢着了。”
秦爷冷笑几声,二郎腿自是翘高。
谁知辛爷转头过来一抱拳:
“秦爷,这老话也有说,有理自声高,无理短三分,这劳兄弟好好走得盐船,你家平白过去坏事,这有理无理怎个说?你这虽个尊长在上,也须下去向他晚辈赔下个礼才好。”
“这,这个么。”
实未料想你辛老大两头花枪,戳过一头戳一头,秦爷一时语塞上。
“是呀,既为江水帮人,便是互为兄弟,兄弟岂有相见无礼之礼?劳爷秦爷,你们都为一方首领,彼此和睦方为大好啊。”

史三少虽个年少无资,总也贵人言重,高高位上有压势。
“喔,便听三少爷吩咐。”
心不甘情不愿,劳爷欠身稍起抱抱拳,秦爷**略抬端端手,彼此算作礼敬过场。
真不真假不假,皮带笑来肉不笑,看不得你史三少臭德性,小乌秀才眼睛朝个堂外偏,不想似是见到个熟人面孔,脑子略一思索,这便不是大居师母家师兄常蛸么?
“好,这事有原起情有因果,我们这便说娄江松江两边上何来纷争?”
要解死结慢慢理,辛爷便是一番费唾沫,来龙去脉两头说理。
趁着众人专注不留意,乌秀才悄悄退后出旁门,直到院中寻常蛸去,想着那天大居师母出现夜里,她家这师兄总也有出现,或许一人难说不牵出另一人来。
这正堂所坐之人个个有头有脸,这堂外站站立立各色人等也是有高有低,各门各派各帮各群,堂上义正词严讲说,堂下细声悄语议论。
“你们可知这回在无锡,果真是三刀六洞开了香堂的,那松江的丁大头一刀就把自己戳倒了,现在还不知死活呢。便是昆山的秦大郎,硬着挨了三刀,偏偏大碍无碍,你看才刚又个活蹦鲜跳,已经跟个无事人样了。”
说话之人道听途说,既不是松江帮人,又不是娄江帮人。
“是呀,那秦大郎可是个人物了,说是从小秦大爷家里买来学唱戏的,专门习得一身武行功夫。这秦家戏班子总共招有十二郎,秦大郎便是老大,如今十二郎个个长成了,却也早不唱戏了,便是成了秦家府中打手,十二郎十二煞,个个手段了得的。”
这人却是知晓昆山鼓楼秦家底细的。
“这十二郎十二煞,便顶数秦大郎相打不要命,那娄江上下无人不知,叫做豁命秦大郎。”
这一位更是津津乐道。
“呸,什么十二郎十二煞,不就一帮滥戏子么?十二个瘟煞才是。”
这一呸浓痰下,出口恶心人的,自是松江帮人了。
“要么你娘个呀呀呸瘟煞鬼,你班松江的海蛮子,你家劳鬼头便是从我们秦家放出去的一条狗,如今你们这班吃狗食的狗东西倒要对着主人家吆三喝四来,看我秦十郎打不扁你家个狗鬼头。”
伤人之语偏入耳,周围一哄而上昆山人,却不知十二郎到得来几郎几煞。
“要么你娘个呀呀瘟煞唱戏胚,你个破鼓秦家算个甚鸟窝?经不住我家劳爷一手臂伸一大腿放的,你家白吃白拿了我们松江多少年东西来?还个好意思倒过来称我家爷?我看你们这十二瘟煞才是人家地地道道的狗呢,吃得狗食学狗叫,专门冲人乱汪汪。”
你有一拨唱戏郎,他有一拨蛮子鬼,那松江上多有下海搏命出身,一条条竖起来,不输你十二煞的个。
“嘿嘿,**不死你娘的,老子便是要……。”
话音未落拳头四起,你个光膀,我个赤膊,眼见一群血性汉子鼓噪而斗,瞬间骨肉有声缠打一处。
“肖鬼头,你他娘的专门下黑手,看老子不揪了你个卵子当炮踩。”
这群狼之中出猛虎,秦大郎便是闻声而出,眼见自家兄弟与人恶斗,双拳一握挺身而上。
“啊呀呀秦大郎你可要仔细了,小心弄迸了伤口,又个血流……。”
出来师娘她师兄未找见,先个碰着一出打斗,小乌秀才赶紧退避边上,却也不免替人瞎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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