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暗窥 第5节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5
“唉,也不知红骄如今上,她个却是身在何处的?”
便是半曲弹下索然寡味,小乌秀才联翩浮想,不禁又思想起从前,她个曾经知音而结的旧人来,随之又有转念:
“便是同以骄为名,今日清虚观中见识的阿娇,与着那年的红骄,直也有着几分脾气相似的,且都那般骄横娇巧样,这阿娇啊,与着小时候可也大变化了的。”
正当琴哑沉默,楼上独自有想无想间,便听外面门板拍响来,小乌秀才却也一惊吓,忙将身侧展观的仕女图收将起来,隐秘不得叫外人勘破。
“娘,你个怎会来了?”
下楼去开启门,分明是自家老娘寻将来,满面愁容不知所以然。
“啊,无甚,无甚,你爹爹便说了,今朝这山上镇头怪人怪事出也多的,恐怕着多也阴房的耳目来,你个无事就少出门为好,就呆住学馆里好生过,便是琴也少要弹了,平白无故引人瞎注意的。你就好生一个人呆着,我便晚饭会送将过来你吃,你个便专心看下书吧,休要瞎管外面的杂事来,你个太太平平总是最好的。”
谁知乌老娘话说半天,却也未讲出半桩实在事,便是看着一味的揪心,对着儿子随哪爱惜不够的。
“是,娘,我好好呆着不出去便是,我正也一个人看书大清静呢。”
越是长大来,越是觉着自家父母身份可疑,有着说不清道不明之深藏之谜,小官自也谨遵老官嘱咐,有些禁忌不到碰时绝不开头提。
“嗯,好,你一个人看书好,不过你一个人也要时时警惕些,若个外间有甚异常,千万要留意下有无好歹。”
乌老娘话说下,更是凑耳来轻声道:
“万一啊,我说万一啊,万一真有什么不好的话,你不如就躲进那夹墙里去,这便是个逃命法子,到时爹爹娘的,你可千万不要顾及来,我们自有脱身法子的。”
“娘,这便有这般严重的?我们真会有遇着险的?”
自从这从前大姑娘娘住所暗室发现,乌老官便与小官定下一逃生之计,万般无奈之下可藏去夹墙之中,避得风险一时是一时。
“啊,我说是万一,万一的,有道是有备无患,你个就依着娘说法,白天看书也就在楼下,晚上睡觉便在堂上睡,万一风吹草动的,你个躲避也迅速。这便但愿着虚惊一场,一切太平无事好。”
乌老娘话说阿弥陀佛,双手合十求着保佑来。
匆匆而来,又是匆匆而去,乌老娘慌得无定心,便是小官受着一番告诫下,心头也是大不安,回去堂上试了试那楼梯夹墙开关,一切隐蔽如常,才个重回楼上取书去。
楼上雅室通透视线,前可观街面之形,后可察弄堂之状,这日龙隐镇头真是大清静啊,便是小居先生家后进院子,也是半天无人出入来,他个老老小小一家子,昼间便要在龙隐寺里吃斋饭,不到夜戏看完不会回转的。
“露白风清庭户凉,
老人先着夹衣裳;
舞腰歌袖抛何处,
唯对无弦琴一张。”
前后查看无异常,小乌秀才又得心静下,回头再从暗藏处取出那幅仕女图,她大姑娘娘对琴**之像,尽得白乐天之诗意,如面而对观赏之下,他个不觉又是悠然神思:
“这大姑娘娘,外馆苏夫人,究竟为谁来?如何大国手常山邹怀庵竟要奉召与她**来?如何那清虚观娘娘殿,分明又是供了她的塑像的?她个究竟与着我家是何渊源?那霍药师,还有成了曾公公夫人的霍娘子,也到底是何身份的?便是那霍药师还有阿娇爹爹,当年是被阴房曾公公追杀,不想如今阿娇与巧巧却成了曾家小姐来,如此说来的话,她们岂不是认贼作父了的?照这情形看啊,她们当年年纪小,便是如今上明着认仇为亲也不自知的。”

自从暗室里取得这幅画来,乌小官始终小心收藏着,平日有人相处绝不露人眼,只有此种独处之时,他才悄着取出观看一番。这画中大姑娘娘外馆苏夫人,似真亦幻,似实又虚,却令他每每临对暗生一份亲近之感,她个似笑非笑似愁非愁,竟如曾经熟悉一般,却又十分之隔远疏离。画外之大姑娘娘,画中之外馆苏夫人,想来也与自家身世一般,总个未解之谜的,小乌秀才终究书生意气:
“尘中之尘,
影外之影。
那‘念錯’二字,究竟该如何念错错念来?”
“郎是清河水,
妹是水中鱼,
情愿水干鱼也死也喂,
不愿水满那个死了鱼。”
隐隐哪里起声渔歌,入耳熟识调,便是她居大师母小梅花手时有唱来,莫非小居先生他们已有回家来的?小乌秀才起身前窗观,分明那墙里墙外都空无人影的。
“哎?”
这声却是出自后巷来,乌小官随之身一凛,仕女图画立刻卷将起,顺手拾起案上黄豆袋,便是乌老娘从来不断给儿子炒下吃的零食。
隐住窗口后巷观望,一条直弄两头弯,你个门前分明藏不下人来,但听那渔歌始终唱,悄声亦缠绵:
“情愿水干鱼也死也喂,
不愿水满那个死了鱼。”
大白天不见人影,便是大白天见鬼的?回想起才刚乌老娘说话,今日这龙隐镇头也尽怪人怪事出的,小乌秀才寒毛竖起,几颗黄豆早也含于口中。
你个潜伏窗后不动身,后弄歌子也一下唱没声,随之墙外“噗”的一下,直丢进一块砖头来,稍歇一下还不见动静,“噗”的再是一块砖头丢进。
哎?怪哉,这会是谁呢?莫不是哪家小孩子,平常上学馆读书调皮的,有意要与个小乌先生弄怪来?小乌秀才左右想下,不对啊,唱这歌子的分明是女声啊,而且还是那般熟悉调,啊?莫非是她的?
小乌秀才才个油然悟,墙门头忽的立起个人头,儒生头巾灵活样,便是猛个纵身攀墙头,一下就翻入进你个学馆院子来,蹬蹬两脚站稳住,竟个朝上喊出声:
“哎,你个是有人么?才刚还弹了琴的,快些出来。”
啊?这便是白日闯贼了的?竟着翻墙过来恁大胆,居然直接喊人出?乌老娘便有告诫在前,凡事先要断明好歹,小乌秀才缩于楼头,偷眼再是细辨下。只见院中之人一身儒装,俨然与你秀才一般样当,不过雅中更蕴秀,粗中更藏细,虽个丈夫扮相,总不脱几分女气。
啊?便是她么?莫不是白日做梦的?也与着清虚观里的阿娇般,你个昼觉未清醒,断梦半瞢腾的?小乌秀才迷惑不自觉之际,但见那院中之人昂昂身姿,又个脱口而诗吟,正为古之《子夜歌》:
“宿昔不梳头,
丝发披两肩;
婉伸郎膝上,
何处不可怜。”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