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寿庆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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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兽当猛虎,
穷鱼饵奔鲸;
千去不一回,
投躯岂全生。”
深河险险断桥危危,曾公公临岸而立,所吟正是太白之《古风》,又是一场血腥屠杀之下,不禁长叹:
“虎将军啊,你终也算保得全节了。”
“大人,那接应船只也捕得了,杀死一人逮得一人,如此连死带伤总共九人,再无一人漏网。”
杀戮之后便是清场,王朗再个来报。
“是么?这人头可也核准了,都是这费东虎的旧部?”
曾公公却不回头,只是看着岸下几人行动,那坠马自是没有救了,那摔下之人却有侥幸活命。
“是,总也就是他个死党,做得个好局来陷我们,竟也不惜将座桥给弄塌了。可惜他却难有料知,他个局正也陷在大人的局里,棋差一着无活路,这断桥反阻了他家的逃路。”
王朗也凑去看看河滩,那马虽说跌下沉重,还个将死不死呢,便个一刀割了喉息,几个人开始剥皮取肉,不免口出喧哗:
“这夜来可有马肉吃了,总个一场厮杀,权当犒劳吧。”
“这死马可以剥皮来吃,那死人的话,也可切肉来吃么?”
人血马血,血红总也刺眼,曾公公拂袖背身:
“上年河南费家庄起,算来便是两年有余,这小宫惠妃长信侯一枝,到今朝总算草斩根除,再无余孽了吧,从此上彻底销了此案去,又可报知皇上一方高枕了。”
“是,大人,这一来也是很费周折的呢,今朝总也有个了结了。”
南来北往伤性害命,王朗一程里始终参与,不说功高但有劳苦,多少心生感慨。
“他这一头自是剿了,那个霍药师却个了无踪迹,去年吴兴八里店一出遭遇,杀了薛浪薛涛兄弟,此后便是遁身一般,你班围绕太湖挖地三尺也寻不出个人来,他这一隐更是隐得深来。”
不怕箭矢不准,只怕鸟兽无出,曾公公总个心腹之患。
“那山里方谋事也是一般,三口人竟个搭屋围地,安生过起日子来,这一阵却又跟人新学起烧窑制陶来,实在不知他葫芦里卖甚药来?”
化剑为犁安乐居,王朗百思不解。
“这方谋事啊,便是与我们磨耐性呢,我为攻他为守,他一日不动,便一日无破绽出,我便一日攻无可攻。朗儿啊,他料定那霍药师得以安全,便与我们且磨着,一日一日磨来,一月一月磨来,甚而一年一年磨来,直磨得我班失了耐性,日常警惕之心,时久也就疲惰了。至此他方会觅机出逃,鸟出笼鱼脱网,一径寻去他那小主下落。”
守株待兔寻常事,曾公公再番告诫:
“故此你等总要吊着心尖着眼,一刻不得马虎有,便是老鼠挖个洞跑了,你等也要装个猫鼻子,一路循着迹去。”
“是,我便安插的人都安插了,远的近的,明的暗的,我总也反着与他来个防不胜防。”
王朗打眼一瞧,远远灯笼火把,自是本地县官通知到了。
“他这一静,我便只得一动,但愿此番领着阿娇巧巧去那拜居老头寿,总有几个熟人熟面识出来梅娘,如此一日传言几十里,不消几日消息满江湖。我就紧盼着那霍药师也总有传闻到,爱妻娇女俘为人质,岂有他不一心想搭救之理?”
贪饵每遭烹,曾公公嘿嘿一笑:

“我啊,这一香饵总也投出去了,便只在老京府上候着,他个兽入夹鱼咬钩。”
一阵人声嘈杂,那灯笼火把便近了,河下也早有两条舫船靠拢岸,再个瞅上一瞅费东虎倒毙尸身,曾公公一身下去河堤,登船先自离去。
那文退县祝知府日间去到草桥祝寿,本该个父母老大人独尊,生生被那太监公公曾大人压了气焰,酒水吃来极不酣畅,回衙闷生一肚子气呢。却个落衙还遭人打鼓,便有阴房乌衣亮牌来报,剿杀反贼多出人命,他家死人自是不便带走,命着你地方出面收尸。于是衙役差丁一伙召集,一路热汗赶将过来,非得为了抢金抢银,实在为个抬死搬亡,总之个死人大晦气。
“啊呀呀,怎会死这许多人说?”
那祝知县自是文人书生,见个一地尸一地血,不晕也个腿肚软,早也抖身莫敢凑近。
“只须干活,不必话多,死人快抬快埋去,我家大人总也不少银赏。”
阴房乌衣横归横,手里却也真拿得出银子。
“啊呀呀,怎会座稻思桥也断了呢?这可怎好?这可怎好?这官道之上官来官渡的,误了大事可怎好?”
诗曰:抚稻思圭里,这稻思稻思,竟个到死,做官最怕坏官绩,祝知县眼见坏了座渡桥,比个死娘死老子还要痛心疾首,不顾凶险抢前察看。
“嚎什么死人嚎?我便将你扔下填桥去,看你误事不误?”
王朗总管那条鞭子总也嗜血,一鞭抽下便是血污,那祝知县“哇”得一声号,整个被劈倒在地,王朗犹自呼喝:
“便个连夜差人来修桥,一刻不得耽误官道畅通,明朝这桥若还不成,便唯你这文退知县是问。”
平常这官家之人如狼似虎,不曾想这官家的官家之人,更个是赛狼赛虎,恶人更有恶人磨,一帮衙役差人反主为仆,闷声不吭抱尸搬鬼,一脸苦相自不必说。
该挖坑就挖坑,该堆坟就堆坟,好在稻思桥不远处即有乱岗,草席卷卷死人归处,灯火黑影鬼氛绰绰。
深芜埋壮士,千古为悲欢,道上收拾杀场,死人自是入土即安,河上船桨荡荡,即有两船接连而去。
兔不复途狐不重道,所谓狡人狡行,曾公公车马赫赫,来时女眷同行,去时暗藏伏兵,只为设陷尽剿刺客。明打灯笼暗抬轿,一边里陆路行,一边里水路走,早有两条接应船只,悄悄半路暗处,将那梅娘母女三人另接走。
昼间寿宴之上,一出认婿好戏,凡人看来闹笑无比,唯有梅娘犯了晕病,一软栽倒算得扫兴,亏着医家府上,诊疗吃药皆便利。总个江南镇守面子奇大,寿星公居平清亲自替个奶妈搭脉,一切之下却也无他,不过是心劳神伤血气两亏罢了。医也不在一刻,补也不在一时,药翁有医无医,奉送些补剂药丸,话说这劳伤之病只在好生调理。
“梅娘可好些了?”
曾公公上船即问。
“好些了,才刚喝了粥的。”
自有手下答来。
昏昏天际皇皇夜空,不知谁人怆然而歌,竟个那般伤怀悲情,禽兽闻听也觉怜悯,飞鸟为之落枝,潜虫为之收息,连那风儿也为之侧转回荡。
“月子弯弯照九州,
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夫妻共衾眠,
几个飘落在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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