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羽落千金——落缨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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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羽落千金——落缨陨
所幸她的师姊在后头,早有防备地接住了她。
灵动的眼瞅瞅这把黑剑,再瞅瞅另一把白剑,瑶儿愤愤不平地指着死士的鼻子喊叫,“初哥哥你怎么可以这样!知道你走了以后珉姊姊有多伤心吗?结果、结果你不但抛弃珉姊姊,还……”
直觉告诉她后头不会是句正常的话,江珉生出了捂住师妹的嘴的念头。但还没等她伸出手掌去实施,她的师妹已快速地将后一句话给说了出来!“……还、竟然还勾引我的羽哥哥!”
死士面上有些无可奈何的表情。
“你哪只眼睛看到他们相互勾引了?”
白羽令的脸黑了。
“还没相互勾引?!没见他们一个黑一个白,耍起剑来配合还这么默契,肯定是早勾搭上了!”
咳,怎么越说越离谱了?
“是‘在一起’不是‘勾搭’,笨蛋!你才几岁怎么就学会这么说话?一定是你三师兄把你给带坏了!”
这下是没谱了,风抱着肚子狂笑,笑得樱花们簌簌落下,纷纷扬扬。笑啊笑,笑啊笑,然后有几点冰凉落到脸上,它们竟是连眼泪也笑出来了。
下雨了。
汝嫣凝夜抬起首,苍白的手掌由袖内伸出,接住下落的雨水。
他的死士方认完亲便与认亲对象战到了一起,一对二,带着伤的死士明显处于劣势。将死士交由同门对付,白羽令的软剑随即转向落缨的国师,而这软剑所指的对象,依旧无动于衷。那厢清醒过来的汝嫣倾荧手中长剑正与叛军士兵交锋,瞟见这一幕的他无视砍向自己的利刃,冲了过来——
樱花瓣被雨点击打,愤怒地反抗,终是抵不过自然的规律,带着不甘、以不自然的弧度缓缓下落。月亮骤地躲入云后,无声地哭泣。
没有了月光,流年城内依旧灯火通明,那是士兵手中的火把。以油脂燃烧而出的火焰不似落樱,雨落于火上,火焰没有减弱分毫,反让人疑心有增长的趋势。
白羽令的银白软剑对上倾荧的晶莹长剑会是谁胜?软剑难驱,但胜在灵动多变;而对手身上的青衣早已被血染作诡异的色彩,早先被治愈的伤口绽开,与方被割出的新伤一同流着血,一层一层地为青衣染色。羽令会胜?没有。当掌中的软剑与落缨太子的剑交锋,羽令发现自己所想过于天真,即使身负重伤,落缨太子的实力依然无法让人轻视。
软剑灵动,确实让人防不胜防,但白羽令对上的是落缨皇室。落缨皇室之人自小习剑,还未学会走路便有短剑拿捏在手,对剑的领悟与掌握自非后天所习可比。就如这汝嫣倾荧,身剑一如一体,轻盈得让擅变的软剑也几乎无法招架。
看着小自己数岁的少年,白羽令的眼中浮起了恼怒。锦衣玉食的皇族剑术也会在自己之上,这让他如何能不恼?十年苦练尚敌不过一个小自己数岁的皇族,他如何能不恼?
汝嫣倾荧也不是神人,即使他如何想要护住他最重要的人也无法面面俱到。一如现在,没了他的阻挡,那些不畏死的叛军随即向着他的皇叔蜂涌而去,他的失措令他的身上多出了几道伤痕。
对上他,白羽令尚有二个优势,一是实战,二是内力。在流年破城前,倾荧与他人对剑向来是点到即止,他的导师没有让皇族受伤的胆量,因此他在面对实战的经验自然比不过羽令。他的剑术在白羽令之上,但内力跟不上来,加之受伤颇重,久拖必败。
“皇叔——”眼见几柄利刃向着皇叔砍去,倾荧惊得剑也不顾了,没有犹豫地回身,将背后空门对上了白羽令的剑尖!
若是在以往,对阵中他突然见着皇叔欢喜得丢剑跑开,与他对阵之人往往也会无奈地收手,但此时与他对阵的是叛军领袖。
叛军领袖的眼中闪过寒光,手中软剑抓住机会袭向着落缨太子的背脊——
一抹冷光由旁侧掠出,紧接着是二柄利刃相接的声音。有一抹蓝撞入视野,白羽令的眉宇叠起,眼中极是不悦。
络纬秋笑了笑,模样极是随意,丝毫没有身处战场的自觉。
无视同伴眼中的不悦,他手中刀背击在向汝嫣凝夜冲去的落缨太子肩上,没有防备的倾荧一个踉跄,跌在砖石铺就的地面上。
落缨的国师依旧立于原地,对冲自己而来的数柄利刃视而不见。那张苍白的薄唇微启,让人听不明的音节自唇中吐出,他的声音压得极低,然而这音节却如同魔魅般侵入周遭数人的耳中……
有什么窜进了耳中,冷冷地、顺着骨髓而下,包裹住心脏,压迫得它一阵收缩。
那些人的表情与动作,在一瞬间静止,像被冰封住一般。
术法!这是属于神殿的术法!
还未冲入落缨国师的施法范围的人有些已经开始往后撤,被接连的胜利冲昏了头的他们陡然忆起了自己是在与谁作对。
汝嫣凝夜,其母为神殿祭司双生姊姊雪神女,父为落缨承光帝,他的出生,是神权与皇权的结合。他不仅是落缨的国师,同时也是神殿少祭司,站到他的对立面,不止是与落缨为敌,更是与这整个宗教为敌,与“神”为敌!
意识到落缨是为神所庇佑的,他们开始退缩起来,哪怕胜利已近在眼前。
“该死!”白羽令低声暗咒。神殿在落缨扎根数百年早已深入人心,这个他自然知道,但没想到这“信仰”的力量竟是如此强大!
染绿流光由墨宣的指尖弹出,二名士兵发出尖利的哀嚎倒在地上,化作一滩脓水。诡异的间调扬起,在心人畏惧者耳中格处地阴冷。“退者,杀无赦——”
穿过惶恐地让出一条路的士兵,妖艳得不似常人的男子单手制住倒在地上正欲爬起的落缨太子,另一只搭在此人脖颈上的手指指尖闪烁着诡异绿芒。“国师大人,您还是束手就擒比较好呢……”
雨开始有些密集地下坠,落缨国师的身上成片成片地晕染出不明显的痕迹。原来雨也会淋到国师的身上啊?不少人这么想着,原来,神殿的少祭司并不是一个神,他同他们一样,都只是一个人。
汝嫣凝夜的头转向他的侄子,看着倾荧,让人感到彻骨的冷的话语自薄唇中吐出。“倾荧,落缨第六代帝王的皇后是谁?念出她的名。”
落缨的第六代帝王?他记得这个人的事,因为这个皇帝是落缨史上唯一一位为其皇后殉死的帝王。当时,他在史书上读到这个人为其后殉死之事时,感到不可思议,一个拥有天下的人竟然会为了一个人而放弃他的一切!
那时他只有十二岁,凝夜还未提前行冠礼,瞑皇叔虽封了王但还未离宫。路过的瞑皇叔瞟见他的神情忍不住抽走他的书翻了翻。
——祈聆帝?
那个一身鲜艳红衣的少年眯起眼,魅惑的眼有些古怪地瞅着他。
——你不会想学这位祈聆帝为所爱殉死吧?
——怎么会?
他困惑地说,
——倾荧只是奇怪为什么祈聆帝会放弃得了一切为他的皇后残香殉死。
然后瞑皇叔侧了侧身子,让他看到站在身后的辰皇叔。见他看到想让他看到的,瞑皇叔凑近他,压低了声音在他的耳畔低喃,
——整个世界和凝夜放在你的面前,你会选哪一个?
扯上皇位,这算是大逆不道的话吧?但听到这个问题的他将重心放在了“选择”之上,没有察觉这也算是一种大逆不道。他偷偷瞟了一眼神色间有些戒备的辰皇叔,自从二年前发生了某件事,很长一段时间里辰皇叔都处于绝对封闭的状态,就连胞妹流云公主楼兰也不见,好不容易可以与他人正常交谈了也是防备心甚重,一直到现下那曾经的阴影都还未完全淡去。
辰皇叔凝夜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抬首与他对视的眼中有毫不掩示的冷。他的心里一慌,匆匆地垂下头去。
被雳皇叔私下里称为狐狸的某位着红衣的少年狡黠的眼左右转转,当即明白了他为何不作出回答。无视皇弟眼中的恼怒,瞑王伸手揉上了皇子凝夜的脑袋,接着拉上敢怒不敢言的皇弟走人。

第六代帝王,因了那件事,他记住了这个皇帝的名,也记住了这个祈聆帝的皇后。“残香……”
几乎整个流年的人都感觉到了空间的震动。
见势不妙,墨宣的手指果断地下扣!
一扣之下,刺痛让他发觉了不对劲,有一根极细的丝线不知何时穿过了自己的手指,令他的手指动弹不得。不止是手指而已,他试着动了动其他地方,皆与手指同样遭遇,非但被丝线控制得动弹不得,还有断断续续的刺痛传入神经中枢。
不止是他,其他在场的众人除了念出祈聆帝皇后之名的落缨太子外,皆为不明丝线穿身而过,控制住了一切行动。
络纬秋一脸郁闷,心道他可是二头都帮了不少忙的,怎么这不知打哪来的线连他的行动都控制?不过,在看到落缨的国师也不在例外的范畴后,他的心情就好些了。
天空中,有什么在聚合,所有习武者都感觉到了空气的异样。聚合的是风,它们被压缩到一处,而后散开,发出类似话语的声音。这声音并不清晰,像是多个声音的混合,又像是由远方传来。
若是有神殿之人在此,定会听出这个声音说的是神殿的语言。
而在场的这些人中,神殿的人只有一个,因此懂得这语言的只有汝嫣凝夜一人。接着,他开了口,语音有不明显的走调,该是穿过他咽喉的那几根丝线所致。落缨的国师并非以神殿的语言回话,看来是有意说给神殿以外的人听的,“潦皇兄已逝,身为嫡子的倾荧自是你的下一位主人,这不过是提前向你下达命令罢了。”
以风聚合的声音再度响起,还是让人听不懂的语言。
“扳指我会交给他,这样你就没话说了吧?”
声音沉默,至少是在大多数人眼中沉默。
——我的主人呵,请下达您的命令。残香将会完成汝之所愿——
这个声音直接响起于汝嫣倾荧的脑中,是他未曾修习过的神殿的语言,但奇异的是他竟然能够懂得。忍着身上的伤痛,他毫无阻碍地穿过制住了所有人的丝线站起身,颦眉四顾。没有理会直接响起在自己脑中的声音,落缨的太子定定地看着同样被制住的皇叔,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一直紧闭的薄唇才张了开来,一丝殷红因唇的开启而顺着唇角滑下。他捂着发痛的心口,身体微弓,看起来有些落寞。
“残香是流年结界的界灵吧?”
——是,吾之意识是于四百七十二年前成形,而您是吾之旧主已逝、新主的继承仪式还未举行之时吾暂时的主人。吾之主呵,请务必在事后提醒少祭司大人,请他主持您于传国扳指的继承仪式……若有他人在您之前继承了吾之识,则您将不再是吾之主……
“放开凝夜……残香,你放开他、放开他……”
他没有听到界灵的回话,但感觉得到有一双眼在看着他,不是这里的任何人,是界灵在看着他。界灵沉默了一瞬,这一瞬的沉默整个流年都感觉到了,因为整个流年的一切声响都静止了瞬间。只是一瞬的沉默,界灵残香就依它主人的命令解除了对国师凝夜凝夜的控制。
脱离了控制,汝凝凝夜没有说话,视线穿过保持着挥刀动作的叛军士兵,与他的侄子对视。
“皇叔,父皇是谁杀的?”他的眼中有祈求,祈求他所问之人不要说出让他无法接受的答案。哪怕是欺骗也没有关系,只要那个答案不是他此该猜想的,他一定会相信的,只要是凝夜说的他就一定会相信。
“是我命人下的手……”他的声音是彻骨的冷,冷得倾荧由心底开始颤抖。“是我命人杀了潦皇兄,所以扳指才会在我的手上。界灵知晓流年城的一切,你可以问它。”
“残香,皇叔不会杀父皇的对不对?”他尚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界灵浮在空中、他人看不见的眼移向落缨的国师,片刻之后才回话,
——少祭司大人与此事相关。
“你在撒谎!”
——界灵不会撒谎。
倾荧的脑袋里是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为什么凝夜一定要承认是他下的手?为什么凝夜一定要泄露传国扳指在他手里的事?倾荧后悔了,他不该问皇叔这个问题的,如果不问,他就可以装作不知道……只要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就好了啊!
落缨的国师站在那里,冷若寒潭之水的一双紫眸望着相隔不远的叛军统帅,“现在,本座该有资格与您相谈之前的话题了罢?”
——发这么重的誓,他们就不怕闪了舌头么?
倾荧忆起皇叔那日听完言灵汇报后所说的话,以及皇叔那时嘲讽似的神情。军人在入伍前便已宣誓绝对服从上级的命令,而如今他们又发誓死守城门……当他们的上级下达弃守的命令,当他们的誓相勃,他们又会作出如何的选择?这样的矛盾,也难怪皇叔会是那种神情,原来这个人一开始即有令整个流年覆灭的意思……
尖利的指甲深深地刺入掌心,手背上青筋隐隐浮现,指缝间有鲜血缓缓流泄而出,却为早被血液染作诡异色调的长袖掩住,只在长袖上留下更深一层的颜色。
落缨的太子落寞地捂着溢着血的肩头立在那里,虽是有怒,但他仍是听从皇叔的话语令界灵松开对叛军的控制。瑟瑟的死与皇叔无关,但父皇的逝世呢?落缨的亡国呢?皇叔凝夜,你究竟是如何作想?
瑟瑟死了,父皇也逝了,落缨也将不再存在,就连皇叔凝夜也不曾属于过他……曾经的天之骄子,现在的他,当真什么也没有了呵……
——整个世界和凝夜放在你的面前,你会选哪一个?
犹如投入绝望深潭中的一粒石子,漾起层层的涟?,瞑皇叔的一句话突地闯入他的脑中。
未等他理出头绪,界灵送来了一个令他惊鄂的消息,
——秦澜之大人自?了。
二个相勃的誓言,秦澜之将军竟然选择以这种方式圆满?是呵,秦澜之发誓死守城门,如今城破,自然是以死谢罪了……
这样顽固地以死守誓的一个人啊……值得么?因这样一个弃家国于不顾的人的命令而死?
他望向自己的皇叔,皇叔凝夜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面上仍是一片冷然。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或者是早已猜到将发生的一切却有意纵容?
叛军的传讯兵很快将秦将军的死讯传至。
倾荧一直看着自己的皇叔,想由皇叔的面上瞧出一点端倪。但他什么也瞧不到,那个自小就会隐藏的人将一切都隐藏得太好,那不变的冷只让人错觉他认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礼忆歌大人、段乔榆大人,他们亦闻讯效仿。
界灵给他传递了新的消息。
三月之期、三月之期……皇叔,你当真应诺只守三月便放手?不但放手,你还教流年再未有续守的可能!
那么,流年未有援军至,是否亦是你的所为?!
随帝三年,落缨国师汝嫣凝夜降于叛军,随帝逝,落缨国灭。
旧土新国立,为白瞾。白瞾始皇姓白谓羽令,称羽帝。
羽帝立国,沿用前朝旧制、任用前朝官员、税务减低,为百姓称道。
白瞾甫立,前落缨雳王瞑王弃落缨藩王之称,立国雳国瞑朝。向白瞾遣使示好。
此三国之立,经由说书人的口耳传遍整个大陆,渐渐取代二年前炽霖覆国之事。
炽霖的存在为人们所遗忘,落缨为白瞾所替代,在人们的口耳间,它们正在消失。
大陆局势正式划分为十五国——
凡郢、白瞾、瞑朝、雳国、炽霖、云泽、锡钦、蓝、金列、疾风、龙醒、汉罗、辛琅、朱明、寒临、空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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