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羽落千金——雨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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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羽落千金——雨落声
窗外的雨稀呖呖地下着,由于房间外是供人行走的长廊,长廊极阔,使得这一身蓝衫的青年即使是坐到窗台上也未被细雨淋湿分毫。
青年的脸朝向窗外,似是在遥望在雨中有些朦胧的景色,然而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双眼是无神的,虽然望着景,但那神识,怕是早已魂游天外了。
络纬秋在想他是该留还是该走。按照原计划他帮羽令夺了落缨江山后就该离开,离开到外都充满压抑的皇宫,飞向那属于他的辽阔天空。然后,他会遇到他的下一位朋友,他们会在荒野吃着野味喝着美酒,一起走南闯北直至对方也进了这皇宫一般的牢笼却并不打算出来时,他才会再度离去。到了晚年的时候,他可以开一间天下最好的酒楼,邀请昔日的友人们前来助势,那些名动八方的人物一同驾临,他的酒楼一定会是天下间最威风的!
君王不会允许同他一起打下天下的人活着站在身侧,即使那个人是昔日的友人,所以络纬来现在离开是最好不过的了,即让君王安了心又保持了他们间的友谊。现在计划有了些改变,他遇到了汝嫣凝夜这个更有趣的人物,所以他不想走了。
如果不走他就得选边站了……那日他出手救了前朝太子倾荧,虽然当时在场之人已经尽数让羽令找理由灭了口,但这事也定然在羽令心里留下了疙瘩,是磨不掉的。灭口……忆起羽令下令时的神色,他感觉有些厌恶,权力、他讨厌权力,它会让一切都改变!如果在羽令对他下手前离去,未捅破窗户纸的他们还会是朋友,但他若是留下,迟早会被羽令划到凝夜那边——虽然他确实想选这一边。
留下虽然有凝夜这么个有趣的人物,但从此就得呆在这四方形的笼子里;离去的话也许再也不会比呆在凝夜这边经历得更精彩,却可以拥有这整个蓝天……
这真的,是很难取舍啊……
——络纬秋你知道么?新国的名字,会是白?。
那日凝夜命令整个流年归降后,是他负责将前朝国师汝嫣凝夜“护送”回沧然殿的。立于沧然殿前,面对那大开地犹如幽冥地狱一样的墨门,前朝国师吐出了这么一句让他颇为费解的话。
直至羽令当真以“白?”为国名时,他才明白那是神殿少祭司的预言。
就冲这一点,他也该留了!
打定了主意的络纬秋跳下窗台,由屋内取了把伞出来就悠哉悠哉地步入雨中。
宫内的道路都是七拐八绕的,明明很近的距离,它也偏要绕上一大圈儿才能到得了目的地,由这里到沧然殿,还真不知道得走到什么时候呢!举头望望高高的屋檐,他很想干脆从屋顶过,可这么作是很容易被当做刺客的……
抬起的首回归原位的途中,他的眼非常不小心地瞟见一个人影,是墨宣。在络纬秋的视线尽头,那游廊中通过的人一身玄衣,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玄衣?他想起另一个一身黑的人,不同于墨宣妖异的玄,那人的黑是触不到底的深沉寒水。同样是玄色,却给人以不同的感觉呵!
当络纬秋终于站在这皇宫内唯一一座通体墨色、阴森得像鬼蜮的宫殿面前时,他感觉自己的腿有些酸,由此可见他们二人的住处的相隔之远。未待他叩响沧然殿的大门,这漆黑的殿门就再次自己向内开启,好在前次有过相同经历,他虽被吓了一跳,但没有尊从本能地丢下伞跑离沧然殿。
朦胧的雨中,有一白衣女子撑着伞立于殿内,食指拎着镂空的球体,其内的光隔着细雨荧荧闪烁。“大人,殿下已待您许久了……”
跟着提荧灯的言灵走,络纬秋很怀疑自己要去见的是究竟神殿的少祭司还是某邪教教主。前面这白衣女子,那面无表情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正常人,倒像是黄泉彼岸的引路人!
在他们途经的一处路旁,有一黑衣青年直直地跪在那里,正是破城那日跟在凝夜附近的侍从,同时也是羽令的师兄。具言灵说,那黑衣青年那日是私自离了沧然殿,因此受罚。
又是令他眼花腿酸的七拐八绕后,言灵将他带入了竹海,苍翠的竹在雨的滋润下显介格外地莹润,白石子铺就的玲珑小路也是剔透得让人不忍踩下。很美的一幅画卷,也难怪他这几日一直听说宫内最美的景色在沧然殿,果然名不虚传。
“凝夜,络纬秋来了!”
言灵站到小路一边,比了个“请”的手势。络纬秋抬首,这四面透风的轩室外挂着古朴的扁额——“听风轩”。
笑起来颇似他所熟悉的风的女子坐在轩内向他招手,那女子着繁复的白衣,上绣银色不知名图腾,看起来身份不低。
“该你了。”她对面之人声音冷得砌骨,他身着与女子对立的墨衣,上绣暗紫图腾。
在白羽女子落子的时候,那墨衣人转首望向来者,将他的残面置于来者的面前,那紫色的眼是同他的声一样的冷。“你来了啊。”
和着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络纬秋莫明地答了一句,“我来了。”
答了后方才醒悟,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收伞进屋。
眼见接着下下去自己必输无疑,白衣女子索性素手一翻和了棋子,不等凝夜开口就拉了他步向通向二楼的楼梯,顺便嚷着让络纬秋跟上。
二楼亦是四面透风,只是多了挂于屋檐下的串串竹制风铃,视野内的景色也更加美好,很容易让人静下心来。
她拉着着一身黑衣的凝夜倚栏而坐,二张脸凑到了一起。
白衣女子风一样和熙的面容与凝夜未被损毁的另半张脸有着惊人的相似,也只是相似,细微处全然不同,这位一身漆黑之人的面容明显较云精致。肤色虽同样是白,但也截然不同,这似风一样的人面上是剔透的白,而凝夜的白则是久不见阳光的病态的苍白。再由年龄上看,她看起来似是十七八岁的模样,而另一人又更显年幼,像一对姊弟。曾闻七年前辰皇子大病,或许这就是当时的后遗症吧?
十七八岁,也许该称少女吧?但她慧黠的眼可不像只有这般年岁,让他无法将她与同是这般年岁的少女联系到一起。
络纬秋的视线定在女子的额上,呈莲状的五瓣银砂,同他数年前所见的公主楼兰一模一样。她是皇子凝夜的胞妹公主楼兰?但公主楼兰已于四年前因弑帝被处以绞刑,而且她垂于脑后的发只是及膝,落从未落发则不应只是这么长。若说不是,那张与凝夜极为肖似的脸又分明在说她是落缨皇室之人。
“你可以叫我云。”她如此回应他眼中的疑问。“忘了么?破城那天我们见过面的。”
还是没有答是或不是。他也没再计较,跟着他们坐下。
“为什么又知道我会来?”
云冲身侧之人呶呶嘴,“凝夜说我们这边有不少秘密可供发掘,而你遇上有趣的事是决不会放手的……再看你那晚护着倾荧的模样,他说你若是没兴趣的话是不会出手帮我们的……”
他有表现得那么明显么?亏他还在那里苦苦思索了好几日,人家却老早就看了出来!
“云,你可以和络纬秋下棋。”有人冷冷地**这么一句话。不必见人,单听这声音之清冷与让人不寒而颤感觉,就可知只会是那么一个人。
那名为云的白衣女子瞅了瞅络纬秋,让他感觉面前的人像是盯上了老鼠的猫。她瞅了络纬秋半晌后,这么施施然站起,笑容驱走了些许由凝夜的声音带来的寒气。“请恕云暂时失陪……”
看着消失在二楼的白影,络纬秋的头皮有些发麻,他的直觉一向很准,这次他的直觉就告诉他,这个云现在是黄鼠狼在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将视线移了回来,他看到一双紫色冷如夜间寒潭之水的眼望着自己。
“羽帝什么时候见过楼兰?”

络纬秋微微上怔。随即他才想起那日羽令确认凝夜的国师身份时说过的话,
——他确实是汝嫣凝夜,楼兰的双生子。
“不知道确切的时间,不过好像是很多年以前……”他偏着首,努力回忆这些年他与羽令相处的种种,想知道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重要信息。“我是在三年前遇到他的,那时候公主楼兰送给他的东西上的绳结就已经有些旧了……”
“什么东西?”
“一块石头,但也有可能是什么玉。”
凝夜的眼微合,看起来也在回忆。片刻后他摇首,“没有,楼兰没有送出过这种东西。”
“也许是流云公主没有说起过吧?”
这时候楼梯口出现了那抹白影,云拿着二盒棋子上来,她身后跟着二个人,言灵捧着棋盘,哑奴扛着一张荼桌与二张椅。
“云,这几天就让络纬秋陪你了。”落缨灭国后依旧出任国师之职的人开了口。
云轻轻含首。
“凝夜要去做什么么?”络纬秋有些疑惑。
现为白?国师的人没有回应他的问话,只有名为云的女子代答,“净化传国扳指。”
“为什么……”正欲开口询问,答案却忽地闯入他的脑中,
——皇兄他早上了奈何桥了,只不过留下了一丝神识在扳指里罢了……
破城那日此人就曾说起过已逝的随帝在扳指内留下了一丝神识。若每位曾在位的帝王都在扳指内留下过一丝神识,他们决不会允许覆灭落缨之人成为扳指的主人、界灵的主人、整个流年的主人,所以将他们净化是必要的。只是……“我还以为凝夜早将扳指给了羽令呢……”
看来,这凝夜是当真要让落缨灭国,并且灭得不留一丝希望。
“扳指不被净化的话是无法被没有落缨皇室血统的人戴上,当然得净化完成后才能交出去咯!”
“凝夜会净化?”说真的,他怎么也看不出来。虽然没当过猪,但总见过猪走路不是?离了家的这些年来他也见过一些人净化过什么“邪物”,那些负责净化之人的身上无一没有那种纯粹的感觉、让人心安的纯粹,且精神心极强。他们无一人给人以负面的感觉,负面的事物会助长被净化之物的能力,反令它们的心神无法宁静,甚至有可能反蚀净化者。
他感觉得到,凝夜的周身笼罩着淡淡死气,而在净化死者之物时,这种死气是万万要不得的。所以……所以……所以凝夜会如何?
云瞟见了他面上的担忧,不禁笑道,“凝夜以前还净化过多罗鬼帝的东西呢!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一定会在羽帝正式登基前将传国扳指净化完成的!”
络纬秋有些怀疑,这个白衣女子的这番话的重点是在哪?重点是凝夜也曾净化过鬼帝的遗物还是凝夜曾净化过更接近“邪恶”的东西?她知道凝夜的身上有不明显的死气么?
几日后羽令将正式登基,这几日各国的使臣都陆陆续续地到了,只待神殿祭司亲至为羽令举行仪式了。只这么几日的时间,凝夜当真可以完成净化?
云已经令人摆好了桌椅,她伸出手掌,邀他坐下。
拒绝女士可不是一件好的行为,因此他坐到了她指定的位置。
“言灵你跟着凝夜去吧,顺便再叫二个人来倒荼!”她吩咐的只是言灵,因为那哑奴早已在凝夜离开时也跟着消失了。
接下来,络纬秋算是知道为什么云会找自己下棋了……八成是她赢不了凝夜所以和他下棋以找回面子!
言来带着二个同样白衣的女子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输了十三局了。
相较于络纬秋的神色黯淡,云可是笑得挺欢,见到言灵回来了忙得意地炫耀,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他忽然觉得她有些可怜,平时下棋的时候一定是被凝夜打压得太惨,以致现在连赢了这么多局都欢喜成了这般模样。不过,她如此的神情才像属于这个年龄的女孩该有的啊。只是只是只是……被一个比自己小上几岁的女孩连赢了这么多局,他还真是怪不爽的!
拉着言来说了许久的话,云才发觉了不对劲,“不是让你跟着凝夜么?怎么又跑回来了?”
“言灵于殿下暂时没有用处,殿下又担心云小姐不在的时候络公子无法听懂沧然殿侍人的话,于是令言灵过来。”
整个沧然殿可以说话的仅三人,凝夜、她、还有言灵,若他们都不在的话络纬秋就这么一个人呆在“语言”不通的地方确实满可怜的……所以云干脆指派言灵在凝夜出关前就专门跟着络纬秋了。
一旁的络纬秋内心在哀嚎,这么一来在凝夜净化完成前他不就是得每天被言灵拧着来沧然殿陪云下棋了么?这个汝嫣凝夜,是算准了他连输这么多局就再也不会愿意自动踏入沧然殿了是不?
如果凝夜现在可以听到他所说的话,他想说这么一句,
——您老人家算得还真是准啦!
离了听风轩,凝夜随意唤过一个人告知让“巧手七”至咏月阁等他。
听完吩咐的人瞬间即消失。然后待他持着骨伞沿着蜿蜒的路径步入咏月阁时,已有一人立在阁内,见到他时向他行了一礼。
虽然同在沧然殿,但咏月阁附近的布置就与听风轩全然不同。不似听风轩的简约,咏月阁是精致的,一草一木的生长似乎也经过了丈量,墙壁地板都雕刻着繁复图腾,一切都是那么精致华丽却又恰到好处。
世人眼中的月永远都是纯洁无暇的,同时也是虚幻而不可捉摸的,带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意昧。这咏月阁,正如世人眼中的月,华美得如梦似幻,不似真实的存在。
而在一些学术与宗教中的月自古就与人的潜在意识相关,它似乎是代表着黑夜的力量,反映了内在的世界,据说是和精神世界的一种连接。朦胧的月光所映照的不是真实,而是代表欺骗的幻象——
只是不知道,这依月而建的咏月阁是否也当真是欺骗的幻象。
“作一个一模一样的东西出来。”墨衣之人将一物放在了桌上。
巧手七抬起眼,看到他的主人。一袭精致繁复的华衣,流云一样的青丝,它们的主人同周遭是如此的契合。那张有着残缺的美的面容,是这梦幻一样的景中唯一让人感觉得到的真实,连带着让人看着他物也有了一种真实的感觉。只是,那袭黑衣让人感觉到的是这咏月阁内的“暗”是真实的,若换作同云小姐一样的银色织锦白衣,见到这一幕的人会感觉这“虚幻一样的美丽”是真实的。
之后他才将视线转向他的主人放于桌上的物品。那是一枚扳指,扳指由剔透无瑕的白玉雕作,内有不易察觉的暗纹,若要仿制几乎是不可能。先不提如此剔透的白玉极为少见,单是其中暗纹他可以确定是这白玉本来即有的,他巧手七自认没办法仿得出来。
而且,若他没有猜错的话,它该是落缨的传国扳指。若是传国扳指,即便是以最常见的材料制成,他也仿不出同样作用的东西来,因为他没有此扳指现世时那一代神殿祭司与落缨皇帝的血。
“仿不出来?”
是的。巧手七以唇语回答,全天下的匠人无一仿得出来。
“只需形似呢?你可以不用白玉,只要作出的效果是这般模样就成。”
若不用同样材质,触之即知真伪。立在那里的人这么说。
“按本座说的办。”他说,“不会有人触得到它的。”
巧手七含首,表示作得出来,后经国师的允许方才退下。
“哑奴。”待巧手七退下,汝嫣凝夜方才唤道。
没有不自然的声响,只有雨水落下的声音。但他知道哑奴就在附近,那高大的人影未得他的吩咐决不会离他过远。
“现在起,不得让任何人以任何理由踏入咏月阁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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