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落樱缤纷——樱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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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落樱缤纷——樱花舞
流年的樱,是为游走过各地的人们公认的盛开得最为绚丽的樱,曾于樱花盛开的季节来过流年的人无不为这华丽的景致所折服。流年的樱无可比拟,因为这个樱花绚丽的王朝名字是落缨,而流年,是落缨的帝都。
不知道落缨的开国之帝是如何作想,竟会以这落樱的谐音为辛苦打下的王朝命名,他难道不担心这个王朝在如樱一样绚丽的同时、也会在它最为绚丽的时候陨落?
若在往年,这样纷飞的樱定然是赏心悦目的。歌舞妓们会搭起台子,在这纷飞的樱花中和着歌声起舞,她们如这樱花一样绚丽的舞姿会是这流年城中又一件让人视线忍不住停留的风景。落缨的人们会在这个时候争先恐后地涌入流年,各国的使臣也会不约而同地向落缨递交来访的文书,那景象如同百鸟朝凤一般地壮观。这个时候,流年的护军也是最为繁忙的,各家酒楼里与演出台前滋事挑衅者不在少数,有不少还颇具势力,他们须得时时提防。
最有趣的是哪一次呢?大概是四年前吧,羽林军抓到的那个闹事者是谁?啊,是炽霖的皇子,那个久闻流年盛名的少年终于在那一年偷偷溜了出来,并在这样一个樱花盛开的季节遇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公主昙汐。
一年后,这位封号为朝蝶的公主出嫁了,也是在这样一个樱花盛开的季节。如果公主昙汐嫁的是她在樱树下遇见的少年,这将会是一段美丽的故事,故事里有美丽的公主与英俊的皇子、他们在那样一个画卷般的情景中相遇并相爱、终结连理。只是,事实毕竟不如故事般美好,公主出嫁了,嫁到炽霖,嫁给了皇子的兄长。所以,它是一个残酷的故事。疯了一样爱着她的皇子于半年后叛变成功,杀了他的兄长与父亲、登基为帝、立昙汐为后。就在这时,外敌入侵、已内外皆虚的炽霖无力抵御,半年后终于覆国。
炽霖的覆国,成就了公主昙汐倾国倾城的美貌,也使她成为了祸国殃民的绝代妖姬。
那这位落缨的公主、炽霖的皇后,她的后来呢?她的命运在这之后又是向着哪个方向发展?公主昙汐没有在国灭的时候死去,拥有倾国倾城美貌的昙汐是娇柔的,柔若无骨的她让血洗炽霖的烩子手也忍不住动容……
走在樱花遍地的街道上,倾荧忽然觉得有些冷清。前些日子街上的人不是还很多么?为什么变得这么少?还有这街道,以前就是这么宽阔么?他一直认为流年的街道都太窄,图纸上的尺寸比例一定是掺了不少水份的。如今才发现,原来,流年的街道并不窄,反而很宽、宽得让人心里也是空荡荡的。
伸出手掌,让樱花飘落在自已的掌心,它孤伶伶的,也是如此地寂寞。细致的手掌轻轻一抖,让它回到它的同伴间去,这样……它的寂寞也许可以减少些吧?
报歉,今年怀报希望而盛开的你们将要失望了……
不过,我汝嫣倾荧保证,如果明年落缨还存在,今后你们定然不会如今年般地寂寞。
融入群体的樱花花瓣与同伴们一同飞舞,为仅有的几个观众划出了凄美的弧度。
前方的那片夜一样的身影停了下来,等待他的跟上。
隔着繁樱,倾荧望着视野中那个被几乎完全被樱花遮挡着的模糊身影,有了些恍忽。只是隔了十几步路,为何他会感觉像是隔了整个世界?只要是走过去就好了啊,他可以像以前一样走过去、再拉住他……他不允许他直呼他的名,但没有说他不可以再拉他啊……走过去、只要走过去就好了……可是为什么他不敢?他根本不敢碰触他的皇叔,好像只要他一个碰触,那个人就会碎作千片万块、永不复存在……
常有这样的感觉,皇叔根本不像皇叔,不像是那个名为汝嫣凝夜的皇叔。皇叔会是假的么?当然不会,他熟知皇叔的每一个举动,没有人的仿冒可以逃得出他的眼,这个人确实是汝嫣凝夜。那么,这种感觉又是如何回事呢?这种“失去”的感觉……
由模糊的视野中,他看到想碰触却又不敢碰触的身影逼近他的面前……
“倾荧?”冷冽的声音中,带了些许细微不可察觉的温度。
太子倾荧呜咽地抓紧来者的衣襟,脑袋轻轻抵上他的胸前。听到了,他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心跳声,也感觉到了对方轻浅绵长的呼吸,可是,心里的不安为什么没有丝毫的减弱?
不安在心里持续地扩大,扩大到他无法忽视、也无法不去重视。
“皇叔……”
凝夜轻应了一声。
“皇叔、皇叔、皇叔!”他一遍又一遍地唤着,仿佛在确定些什么。“皇叔、皇叔……”
着夜一样繁复华衣的人没再应声,任由他唤着。
“皇叔……”他抬起的眸中有不安的眼泪。“倾荧不会再直呼皇叔的名字了、真的真的不会了啊……倾荧会听话的、倾荧真的会听话的!所以、所以皇叔……皇叔不要丢下倾荧一个人……不要丢下倾荧……不要……求你不要……”
冷若寒潭之水的紫色眼眸看着他的侄子,白玉面具后的声音透了出来,“我哪里也不会去。”
“真的……”他紧紧揪着他的衣服,落缨皇室特有的精致面容上有泪簌簌而下,颤抖着滑落。倾荧感觉不到自己因这几个字而产生的欣喜,他只感觉心里头的不安在扩大、无边的恐惧也在扩大。“皇叔永远不会离开倾荧的是不是?”
这样脆弱的倾荧,让人无法拒绝,所以汝嫣凝夜沉默。
“……是……不是?”
“我会保护你,”他的手伸出,环住倾荧的脑袋,按向自己的前襟。搂住侄子的头,他静静地说,“……直到你死。”
一片漆黑,只余下流转着的紫色暗纹,落缨宽长迤逦的服饰遮掩了倾荧的视线。在这与其人一样冰冷的怀中,他却没来由地感到些安心,稍稍抚平心底正持续扩大着的恐惧。他的手一直抓着夜色衣袍,紧紧地,抓得指节泛白。
环着他的脑袋,任这人在自己胸前垂泣,汝嫣凝夜悠然地开口,“知道我刚才在想些什么吗?”
怀中的人轻轻摇首,好像猫儿一样,柔软的长发蹭得他衣料不多的脖颈有些发痒。
“我在想昙汐,她还小你几天呢……”
倾荧没有回话,他也想起了这个与自己同岁的皇姑,拥有绝色容颜、却不得不背上倾国之罪的少女。听说她没有死,不过被掳到了云泽,被封蝶妃。妖媚惑主、朝三暮四、祸国殃民、贪生怕死、水性扬花……这些词汇被压在了这个炽霖皇室中唯一幸存的生者身上,这个他记忆中的纯净少女。摄于落缨的存在,那些流传之人没敢更加猖狂,但仅仅这些,怕也是这纯净的少女所难以承受的。

“她现在,应该在哭吧……”
太子汝嫣倾荧的手紧了紧,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如今的随帝,父亲继位三年来,根本没有让公主昙汐回来的意思。
“如果落缨不再存在,她的处境,将会更为坚难吧……”
“皇叔?!”他闻言猛得抬起了头,直视对方的紫眸。
凝夜冷冽的眼中没有情绪泄出,他轻轻退开一步,与太子拉开距离。没有说话,他的视线投向正向这里走来的着素白衣裙的女子。
发觉了有第三人到场,倾荧的锦袖拂过面颊,那张落缨皇室的精致面容再度出现时已是戴有人前的完美面具,全无曾经失控的痕迹。
言灵跪在汝嫣凝夜的面前,开口,“殿下,段乔榆大人、秦澜之大人、崔谍大人、礼忆歌大人,他们都发誓誓死守住城门。”
“呵。”落缨的国师发出一声轻笑,“发这么重的誓,他们就不怕闪了舌头么?”
他讽刺似的笑意与吐露的话语让倾荧无法不往深处去想,“皇叔,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你想说……什么?”
他所问之人没有答话。
汝嫣倾荧不是白痴,不会什么也猜不到。叛军围困流年有三个月了,雳王与瞑王不可能还未收到战报,可全无援军音询,周边交好的国家也是冷眼旁观、视若无睹……流年能支持至今,除去皇叔的巧妙应对,靠的就是这几们将军的固守,可皇叔如今的话又是什么意思?“皇叔,流年……它会破城吗?
他所问之人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是毫无过度地转移话题,“过些时日该是倾荧的生辰了,倾荧想要什么礼物?”
这询问没有一丝温度,让人的心底彻底寒了下来。落缨太子的眼缓缓垂了下去,冷静地开口,“只要是皇叔送的,什么都好。”
“皇叔,倾荧忽然想起有急事,先走一步了。”得到对方的含首应允,太子倾荧疾步走过他的皇叔的面前,好似不再愿意在此多呆。
言灵仍膝跪于地,娴静而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吐出,“去年太子也是被殿下的这个问题给逼走的。”
“是么……”
汝嫣凝夜没再说话,他看到言灵的右手掌向内弯起,手指探入袖中。
只过了几息的工夫,他就感觉身后有厉风袭来,带起缤纷的落樱,刺向他的后背。他没有动、也没有动的打算,甚至连头也未回,只是那样立着。
那利刃止于他的身后一步处,与另一柄短匕撞到了一起。利器的相撞发出了刺耳的鸣叫,震得连风也忍不住避开、向周围扩散。这动作倒连累了那些缤纷的落樱,它们被卷得晕头转向,迷迷糊糊地被吹了开去、转啊转地不知到了哪里,给这两柄交锋的利器留下了再次交锋的空间。
杀手的利刃刺向妨碍了他的女子,然而女子也不是省油的灯,掌心的武器每次都准确无误地拦截在杀手的进攻路线上。黑衣的杀手见状,向某个方向使了个眼色,很快另一名杀手跳了出来。
言灵见状平静无波的眼中有了些许动摇,虽然很快回复平静,但高手对决往往只这一瞬间亦不到的空隙已足够置人于死地。所幸,暗杀者并非什么世上少有的高手,即使抓住了难得的空隙也让这素色衣裙的女子躲了开去。言灵身形甚是灵动,只要对手不是级别超出太多的高手都可以躲开要害,此次亦不例外。但,也仅仅是躲开要害而已,方才她露出的空隙让对手的利刃于她的锁骨至肩臂处划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迹、白骨森森可见。
有黑影闪现,对方杀手的动作还未收势,却忽然停滞。他的双目瞳孔在瞬间放大,不可致信的神情仍停留在面上,鲜血由他的后颈涌出,它们欢愉地跃出束缚它们的血管,溅上无处闪避的樱花花瓣。
另一名杀手无视同伴的死亡,他在同伴死亡的瞬间陡然加速,誓要将国师汝嫣凝夜毙于此地!然而,他的脖颈忽然一凉,有温热的液体由内涌出,他尽力狂奔,想在死前让血染上那目标的身躯——
一只大力的手臂阻住了他的动作,直至意识模糊,立在那里的国师凝夜的鳘复长袍仍是漆黑如夜,未有一丝血迹沾上。
正待言灵松了口气的时候,国师凝夜冷冽的语调让她的心神再度揪紧。
“还有一个人,”他说,“在那里。”
是的,还有一个人,这人在汝嫣凝夜开口的当会便知再不出手就只有等死,所以他冲了出来,掌中的利器直刺目标咽喉!
连杀二名杀手的黑影当下就要冲出去,可被自己拦住的第二名杀手却似知道同伴的动作般,于死前死死扣住他的手臂!有了拖累的黑影动作缓了下来,竟是无法保持可说是瞬移的速度!
着素色衣裙的女子瞪大了眼望着袭来的利器,大脑还未来得及思考,身体就已反射性地挡到了她的主人的面前——
由后向前,尖利的器物划过她的面颊,毫不被怜惜的剧痛深深地刺激她的神经。之后,属于兵刃的寒冷逼近自己的颈项……停住。言灵一直睁着眼,所以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有一只墨中带紫的发簪,在那利刃逼近的那一刻由一只苍白的手持着、斜斜地**杀手的手背中、由其中穿过,阻住了对方的动作。这是她的主人的手,她认识。她不愧是懂得他的“语言”的言灵,在对方因突如其来的刺激分神的刹那,她的身形一动,掌中的短匕**了杀手的喉间。
汝嫣凝夜松开了握着发簪的手,这时作用甚大的黑影已赶至,横在他的面前,为他挡住了飞溅的鲜血。
从头至尾,他的衣上都没有沾染上一丝血迹,只有发上原本是二根的发簪少了一根。
他的言灵睁大了眼看着他,不相信他竟也会救人,救的不是他的亲人也不是朋友,救的只是一个属于他的、随时可以更换的“物件”?!
“很没用啊……比起上一个言灵。”寒冷的眼掠过着素白衣裙的女子,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抖。他轻飘飘地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向皇城的方向走去。
黑影看了颤抖着的言灵了眼,忽然消失不见,但言灵知道,他是跟着他们的主人走了,殿下的安全一向是由这个黑影负责的……
她不是不知道啊……她知道哑奴就跟在殿下的附近,可她……可她看到冲向殿下的杀手、看到殿下一个人站在那里……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担心啊……
风,卷起樱花花瓣,它们落到了生者与死者的身上,落到生者身上的寂寞,落到死者身上的悲哀,而那落入血中的……只沾到一丝,就再也飞不起、也不愿逃离,永远地永远地……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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