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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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溪村离石鼓镇不远,也是离开成家势力范围的一个口子,离开了这里,成家至少不能大张旗鼓的带人追杀了。所以成欢务必赶在李追和马独飞来到寒溪村之前到达,并且擒住两人。他多么希望马独飞和李追能往寒溪村的方向去啊,毕竟把搏斗的危险留给自己比给朋友好,成欢是个极重友情的人。不然天下闻名的邢五,也不会和他交情如此之好,甚至言听计从。越是言听计从,成欢越是不好意思。
成欢暗自揣测,离开成家势力范围,有三条路,其中一条对方绝对不可能走,另外两条就是自己前往的寒溪村和邢小山前往的雾云谷。如果按照对方走小道来寒溪村的话,估计可能正好在村口能碰上。这免不了是一场恶战,马独飞和李追都不是好对付的啊,连爹都被重创,更何况自己。暗自提醒自己千万要小心从事。
成欢其实都猜错了,李追虽然受了很严重的皮外伤,行走很慢,马独飞可是早就料到对方会设卡,所以坚持走大道,并且目的地不是成欢所想的寒溪村,而是雾云谷。虽然是走大道,但是速度仍然是快不起来,李追背上三道伤痕还在隐隐渗着鲜血,马独飞的暗器是不长眼睛的。
就这样,两人与追来的邢小山和王三遇上了。
有种伤,脆弱的时候会显得很脆弱,但是绝大多数时候会显得很坚强。
那是因为伤痛能让人更珍惜自己的生命,伤痕本身就是一道道美丽。生命不管如何,都是极其华丽的,值得珍惜,每一道痛彻心扉的伤痕添加,能如此痛楚只因为都是肌肤甚至心灵在竭尽全力寻求珍惜。
现在李追身上的皮外伤就是这样,当和马独飞一起逃逸的时候感到疼痛难忍,巴不得坐下来休息一下;可是一旦对手站在面前,又恢复了一些气力,镇定自若的等待出手。
王三虽然胆小怕事,却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干什么,邢小山一个人未必能挡住马独飞和李追,自己的功夫面对两名刺客只是杯水车薪,能做的只是点燃求救的焰火,让成欢少爷看见了,这样一切就会不同。
他很相信成欢,也相信成欢看到焰火之后的行动足以让他没有任何危险,甚至可能还因为焰火施放及时,得到嘉奖。
他一直在觊觎副管家的位置,他也觉得柯老四没有什么大能耐,至少自己超过他没什么问题。但是柯老四就是现在成府的副管家,他一直不怎么服气。
他要放焰火,要让成欢少爷知道并奖赏他,到时候还却之不恭地、近乎羞赧而又理直气壮地提出要求,他要做副管家,最好还是柯老四知贤让位。想到这里甚至他感觉到自己嘴角翘了一下。
世界上有很多时候理直未必气壮,甚至为之气结、气堵。王三当然没想到这个,他只想到点焰火带来的好处,他甚至不再哆嗦了。
只是,这焰火,哪有这么容易点的。
马独飞当然知道王三想要干什么,他决不会让他有点燃焰火的机会。他间不容发的甩出几枚暗器。
王三知道自己也许拼尽全力也躲不掉的,连焰火点燃也没有机会,就会死在暗器下,他在临死前才知道为何邢小山执意减少随从。在马独飞的暗器功夫面前,再多的人也是徒然,何况马独飞还没使出天下臣服。他至少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只能感叹自己的运气未免太糟糕了一些,甚至很愤怒与邢小山无怨无仇,为何让自己同行。
对于王三,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对于邢小山,这一切才是开始。
“刑捕头,我们井水河水两不相犯,今天放我们两人一码,来日必当重谢。”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是毕竟此时马独飞和李追两人已经占了人数的优势,可是马独飞却说出了这样的话。
邢小山是个极骄傲的人。极骄傲的人只能被击败却不能被轻易击溃。目前的形式,邢小山明显是处于下风,但是马独飞却很客气的请邢小山高抬贵手放自己一码,个中道理邢小山岂会不知。一旦双方决一死战,不管结局如何,双方肯定是损失惨重。到时一旦成欢带人过来,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嗯。”邢小山回了一句,这句话李追和马独飞都没听懂,嗯是什么意思呢?也许是井水不犯河水,还是也许会放两人一码?邢小山头略微转了一转,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王三,走过去探了探气息,知道已经无望了。
他摇头。
这位前面至少表面上还忠心耿耿的跟着主子的家丁,就这么死在荒郊野外的道上。
“王三已经死了,”邢小山转过脸,“所以我不得不出手。”
“我没办法不管。”末了还加了一句。
说话时已经向马独飞出手,制住马独飞,在邢小山眼里就等于控制了局势,官场里的人,和江湖中人本质的区别就在于能更好的把握瞬息万变的局势。
马独飞一刹那间觉得杀了王三是个败笔,朋友的家丁在自己眼前出事,像邢小山这样的人时决计不会任由凶手走的,何况本来就是来追自己的。但是他没时间想那么多了,邢小山的刀已经快到了眼前。
另一把刀横在了邢小山的面前。李追知道如果马独飞被邢小山制住,等待自己的只有死了。所以不惜一切代价缠住邢小山,让马独飞有机会使出暗器,这样才有胜算。李追刀挡在马独飞面前,自己门户大开。此时只要邢小山一反手,自己就人头落地。但是他要搏一下,只要马独飞没了邢小山的威胁,就能发出暗器,让邢小山收刀,这样自己命保住不说,两人还能合力反击。
邢小山也不傻,他用力格开李追的刀,侧身再往马独飞杀去。马独飞不住的往后退,李追的刀拼命的往前刺,想要挡住邢小山。三个人像一阵风似的奔往同一个方向。
邢小山曾经三次格开李追的刀,但是李追每次都比前一次更快的出刀迫住他,使得他无法将自己的刀往马独飞身前送哪怕半步。这完全是一种不要自己性命的打法,一旦邢小山想要先杀他,他浑身上下起码有一百个破绽会送命。

邢小山不是看不出来,但是他不确定他如果杀了李追,还有没有命,接下马独飞的暗器。况且,以马独飞的身手,不可能只有暗器这个绝活。
马独飞也着急,他多么希望李追的刀能迫使邢小山转身,哪怕侧身一下。只要不是现在这个姿势,他有足够的把握发出暗器,甚至拿出他的兵器。
但是他始终没能等到。
邢小山不用转身就能格开李追的刀,三次,都没有改变自己身体的姿势一分一毫,而且离自己越来越近。
成欢一行已经到了寒溪村,但是等了很久,也不见李追和马独飞的身影。“看来他们是朝雾云谷方向逃了,不知道邢五哥能否拦截住。”成欢暗自担心,以王三的武功,帮不了邢小山什么忙,甚至未必有机会点火,这点成欢很清楚。所以是不是应该等那里的焰火起来再行动呢?
成欢心中有个极可怕的念头,今夜的刺客聪明的很。他们早就算到自己可能会兵分两路,以某种信号联系,譬如焰火为号,所以很有可能躲在附近某处,静静地等待着机会。没有焰火升空有着两种可能,一种是没遇到敌人,另一种是遇到了敌人却没机会点燃焰火,当成欢没遇到敌人并且没看到焰火的时候,更会倾向于第二种可能。这个时候就是机会,不费一兵一卒在成欢带兵赶去救援的时候乘机逃脱的机会。
成欢有些犹豫,他担心邢小山出了什么事情,这样自己无法交代,至于无法向谁向谁交代,他也不是很清楚。但是邢小山不能出事,这一点是很肯定的。他不能肯定的只是今天晚上的这些刺客们是否够聪明。
“看!焰火!”有家丁指着天边的白色叫道,这也结束了成欢漫无止境的思考。
这是一种特制的焰火,白色很容易识别,如箭一般直冲云霄,在空中略带盘旋经久不息。
“调头雾云谷,快。”这是成欢在晚上作出的最快的决定。
王三死了,很安静的倒在地上。
不止成欢他们看见了焰火,就连那纠缠着的三人也看到了焰火的升空,三个人在一瞬间都是一脸的茫然。
下一刻,三人的目光同时聚集到了一个地方。
王三的尸体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站着一个长袍青年,二十来岁的年纪。夜色沉暮,很难看清那人究竟是谁。
毫无疑问,焰火就是他放的。
邢小山看见了此人之后,冷峻的脸上挂出了淡淡的欣喜,乘势收刀退回那人身边。剩下的马独飞和李追面无表情,但是看到邢小山的高兴劲,知道来的决不是朋友。
既然来得不是朋友,两人能作的事情,当然只有撤退。
撤退只是一厢情愿的事情,白衣人邢小山和不知名的放火人都不是容易对付的,打一开始,两人就很清楚这一点。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说时迟那时快,马独飞和李追已经抢攻。留在这个地方时间越久,对他们就越不利,焰火已经被放出,一旦成欢的人一来,他们纵有十条命也不够死。好在寒溪村和雾云谷离分岔口距离相当,只要加快速度,说不定能在对方合围之前有逃出生天的机会。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冲破眼前的两人封杀,结局也许就是去那除了寒溪村和雾云谷之外的第三个路口。
这一步何尝不是邢小山的想法,与其在这里硬拼,不如放他们回去,运气好碰到成欢,呈合围之势将他们一网打尽,倘若成欢这路速度慢的,那就在分岔路口集合,将他们逼到除了寒溪村和雾云谷之外的第三条路。
冲突双方都有了这样的念头,所以双方的计划都执行的非常顺利,马独飞和李追很顺利的在一招天下臣服和刀光中掠过邢小山和放火人,朝着刚才来的路奔去。而邢小山他们也很配合的闪身,随即快步追向前。
擦身而过之时,邢小山刀光一闪,只见李追的衣袂已被带动。此时马独飞突然朝邢小山递出一掌,邢小山赶紧撤刀一隔,刀被震得嗡嗡直响,邢小山险些脱手。掌劲借着刀面反弹之力,忽又折向放火之人前胸。那人急忙一侧身,旁边一棵大树已被掌风击中,大树无恙,只是树叶漫天飘落。
这么一来,马独飞和李追已经将邢小山甩开数丈。
只是那一闪,邢小山才发现,两人中至少李追已经是强弩之末,刚才没有借机胜之实在有些可惜。
而马独飞的暗器已经高深莫测,居然轻易出掌化解自己攻向李追的一刀,掌劲刚猛十足,若非一时警觉,非遭不测不可,看来今天不论与谁对敌,均不可大意。
那棵大树在四人逝去之后,轰然一声砸地,是那种转眼成灰的倒地。掌劲在树干内竟然可以蕴含如此之久,还不消逝,这马独飞的内力显然已经惊骇恐怖。
邢小山没有看到,如果他看到了,还会去追马独飞一行吗?
诺大个荒原一下子人影全无,只留下天空中还未完全散去的焰火之味,弥漫在地上王三孤单的尸体周围。
王三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但是烟花已经点燃,他也死的心安理得。
即使这及时的焰火不是他放的,纵然他已经为此丢了性命,那又何妨,至少对别人来说又有何妨。
他完成了他主人交给他的命令,大家都会觉得他应该瞑目了,没人会去想如果他没死这件事情是不是会更加的完美。
最多也就是嗟乎一声,哀叹一下,还能如何?
这世界上很多人活着的目的很简单,简单到甚至单纯就是为了一件事情而活。这些事情可以是为了杀一个人,或者为了放一支焰火。
杀一个人未必为了自己,放一支焰火更不是为了自己欣赏,可是却总有人要去做,碰巧你又是那个戏子,当然你就要扮演好你的角色。
为了命令也好,为了正义也好,到头来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这一切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一辈子本身就是为了死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顺便杀个人,放把焰火,也得罪不了多少人。
这只是一种命。
在任何年代你都违抗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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