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千古恨事(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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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的一分一秒的过去,挂在天空上的烈日黯淡了,西斜了。直至太阳隐入了地平线以下,战斗还没丝毫打响的迹象。这让守头道山梁的林子岳部官兵,人人不禁长舒了一口气。这口气固然是为气温的回落,空气的凉爽所松,可也是为了夜幕的来临。没错!做为军人、战士,他们是没有选择战斗对象的权力的,可黑暗却能大大降低他们把枪口对准昔日的战友的心理负担。
可恨的是,有些人却偏偏热衷于加重、诱发暂二十三师官兵们的心理负罪感!
“抗日同盟军不打抗日同盟军!”
“打倒新军阀林子岳!”
“我们南下是为了阻止卖**阀把千年古都北平出卖给日本人,谁阻止我们,谁就是背弃国家、背弃民族的千古罪人!”
“暂二十三师的兄弟们!是为腐朽卖国的当权者充当炮灰,还是投身到真抗日的队伍里来,继续书写个人的光荣历史,希望你们能马上做出抉择……?”
那些趴到半山腰上拿着白铁皮炮筒朝山梁上减话的青年男女干这种活都是行家里手,晓之以情都算是小儿科,连夸张、危言耸听、扣帽子这些宣传必杀技都样样皆精。
对讨贼联军的政治攻势,正带着一个临时编组的只有两个连不足三百人的营,负责头道山梁主峰防务的代理营长李知节,并不感冒!
今天上午林子岳才对暂二十三师在昌平的营级以上军官,就挡住讨贼联军向北平进军的步伐对时局的现实意义做了专门训话:“华北的时局很微妙,东北军、中央军、晋军、西北军(这里的西北军指的是二十九军宋哲元部、四十一军孙殿英部、四十军庞炳勋部、河北保安纵队石友三部,这四支站在‘中央’的旗帜下的西北军旧部。)都各有各的算盘,居心叵测的日本关东军又在虎视眈眈。这个时候,北平千万不能有失。北平一乱,华北就得全乱。华北这一乱起来,到最后无论是怎样收场,受损的都是中国的民族利益,占便宜的只会是日本人。”
李知节只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农家娃娃,从军后又是一心扑在练兵打仗上,时至今日还搞不懂什么叫民族利益。可林子岳的意思,他是听明白了的,小鬼子占中国人内争的便宜够多了,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给他们钻了空子去!
有趣的是,虽对人家喊话的内容嗤之以鼻,李知节却仍在全身心的侧耳倾听。只因杂在从山腰传来的十几个声音中的某个带有魔力的女声牢牢了拴往了他。这种魔力若是用后世的话来形容,那就是性感,百分百的性感。当然,早生几十年的土包子李知节,是想不到性感这个词的,他只是感觉这声音太好听了,好听到他一听到这声音,一个美丽清纯的少女形象,就会浮现他的脑海里。而这种情形,是他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
“知节!知节!”近在耳边的连声呼唤,把陶醉在幻觉中的李知节拖回了现实中。一肚子无名怒火的李知节,正想给大煞风景的家伙一点厉害尝尝了,却发现叫他竟是林子岳的贴身副官。在一旁似笑非笑的打量着他的,赫然是暂二十三师的最高长官本人。
也不知是怎么了,李知节只觉得耳根子烧得慌。
“知节!害什么臊啊!大伙子了,想女人很正常嘛。要不,一回溏沽,我就让你嫂子给做你留意留意,争取今年就给你娶上媳妇!”林子岳可是过来人了,哪能看不出李知节这走的是那门子神。林子岳可不是在开玩笑。或许这就是缘份吧,对李知节这小子,林子岳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催他成家也是想家庭生活的温馨来化解李知节心里的那个结。人可以带着仇恨活着,可要是只为了仇恨活着,那活着就是一种折磨了。
在主峰上溜了一圈后,林子岳突然发问道:“知节!你这跑了几个?”
李知节跟林子岳随便惯了,一开口就抱怨上了:“七个,都是些成天喊着要救国难、拯危亡的洋学生!换了平时我早让人把这些熊货给绑起来了,先抽上二十皮鞭再说了。可您又有话在先,只有不带枪逃跑,不煽动他人,就得睁一眼闭一眼,只别让他们往北跑就成了!看着逃兵不能管,可真把我给憋死了!”
“人各有志,实在不愿作战的,强留在火线上只会成为埋在我军内部的不定时炸弹。不让逃兵往北跑,又让人在山下设卡扣押他们,主要是怕泄露我军的虚实,要是给讨贼军知道天津船务局那帮官老爷误了事,害得我们拢共才到了三千步兵,这仗就更难打了!”林子岳苦笑着追问道:“其它的人有什么想法没有。!”
“没什么特别的。眼看这仗就要打起来了,加固工事都忙不过来了,哪有闲心去理哪些读书把脑袋读坏的家伙!”李知节笑着答道:“这年头,那支中**队不把打内战当家常便饭。而且,那边的宣传也太胡扯了。我们暂二十三师是在打内战,你讨贼联军去北平也不是为了打日本人,凭什么你就是正义的?凭什么想阻止你达到目的的人,就一定会是卖国贼?”

姑且不论李知节对讨贼联军的宣传口径的认识对不对头。官兵们这种看似沉着,实为麻木的反应,在着让林子岳内心充满了挫折感。一支把当兵吃粮拿饷,就得为长官打仗杀人,别怕杀的是曾与日军浴血奋的中国人,打的是稀里糊涂的内战,都视为天经地义的军队,绝不是林子岳理想中的民族武力!可更讽刺的是,林子岳所痛恨的不问是非的雇拥兵习气,却在此刻对部队的稳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他之前对前沿部队会在讨贼联军的政治攻势下,出现大量逃兵,以至影响部队战斗力的担忧,也因此不成立了。
该巡的巡了,想问的也有了答案,可林子岳却没想以往那样拔腿下山,只管一个劲问李知节在主峰上那有隐蔽性好点地方。竟是要赖在山上了。李知节拗不过他,又见林子岳随身带了五、六十名卫兵,要是遇到紧急情况,也应该能护林子岳脱离战场,便把林子岳一行安排到主峰侧后的一个宽敞山洞里
林子岳进洞才半个多小时,讨贼军就对头道山梁发起了攻击!
听到外面如暴雨惊雷般骤然而起的喊杀声,正坐在山洞里就着马灯看电报的林子岳只稍稍一惊,就立时稳住了心神。这倒不是说,他已具有大将之风、王八之气。只是对自家部队的火力强度有信心。少帅手头那几个兵,连稳住北平的局面都是在勉力为之,更腾不出兵力来给他。可北平做为华北的军政中枢,大的武器仓库还是很有几个的。都火烧眉毛了,少帅想不对林子岳大方都不成,何况少帅从不是个小气人!先别说少帅加强给林子岳的那个有四十八七五毫米德国造山炮的炮团,那六十辆专用于从北平运输弹药至昌平前线的法国汽车,就是每个步兵连二十挺轻机枪、三挺重机枪、三门迫击炮的火力配备,在这个时代中**队里都是破记录的奢侈了。自知兵员素质与老西北军的底子还有不小的差距,打起近战、肉搏战更是有败无胜的林子岳,打的就是以覆盖式的扫射、炮击,以无一时停息的弹雨拖到天亮的主意。
他坚持要留在主峰阵地上督战,而把整个部队交由姜大海、严国祯(本来在统筹调配部队方面,林子岳更信任贺仲年的。可贺仲年却在部队到达北平后突然称病。心知他是有心回避的林子岳,痛痛快快的准了他的病假。)掌握理由的有两个。
其一,不愿呆在师部被北平军分会派来督战的那位反复声称叛军此次攻击北平,是履行与的日本人共分华北的密约的秦中将无耻荼毒。你还真别说,在这一点上林子岳的观点跟李知节倒颇有相似。林子岳一直认为,钟情于丑化自己的对手,是中国国内政治斗争中一大陋习。其实嘛,中华民族的历代精英们之所以会在政治上结营对垒,乃至兵戎相争生死相搏,挑明了无非就是治国理念不同而已,只要不是当汉奸,对与错之间,争的不过是那种能让中国国力变强、民众变富、疆土变大的手段更实用、更有效、更快捷。又何必一定要往对手身上泼脏水,甚至是将其妖魔化、小丑化了。林子岳就想不明白了,战胜一个三只眼一条腿,**长在头上,智力低于二十的敌人,真的就很有成就感吗?!
其二,今晚的战斗虽不需要指挥官有多强指挥才能,可敌人却很特殊,别瞅着兄弟们这会的情绪还算稳定,可要是当真打惨烈了。内心深处总有那么点自觉理亏的暂二十三师的兄弟们在精神上未必能撑得住。这种时刻,他这个当师长有始终在坐镇第一线稳定军心、提高声气的义务,
如林子岳所料,缺枪支、缺子弹、缺火炮、更缺炮弹……,反正凡是军队需要的,除了一腔热血和大刀片什么都缺的讨贼联军接连两次猛攻,都在他们跟日本人交战时,也从没经历过的高密度火网面前一败如灰。第二次被击退时,竟连山腰也不敢再呆了,径直退下了山去。看来非得多喘两口气,才能重新组织进攻了。
讨贼军第二次攻击的枪声一停,林子岳就不顾卫士阻拦,大步冲上了主峰阵。既然已经投身到这场爱**人之间残杀中来了,他就要去直面自己所造下的罪孽,而不是逃避,这就是林子岳的个人风格,也是他又一处不成熟的地方,同是效命于‘中央’的将领,南方那些‘剿匪英雄’,在干诸如屠杀几千几万‘匪区’平民之类泯灭天良的勾当时,那个不是戴着白手套,喝着乡绅们的接风酒,等着听汇报的,谁又到过屠杀现场!
(大家看沉重,我写得也沉重,心情也不好,可没法子,谁叫抗战前那段战未必功、败不是罪的
历史就是沉重如山的了。不过大家放心,阴云马上就要散了,痛快琳漓的砍鬼子头的日子即将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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