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终须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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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算如此,她也必须接受元怿的建议,因为,元怿的建议不但是让杨白花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也是为了让胡绿珠避开和杨白花有私情的嫌疑。
“白花,”过了很久,胡绿珠才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走过去说道,“你知道这些天来最让我烦恼的,是件什么事吗?”
“臣听说了,是淮堰之事。”杨白花无法掩饰住自己心中的失落感,从前,就算他知道没指望,可是,他们毕竟还是天天能在一起,从未分离,而现在,她却要他出去当什么将军,去建什么功业,去搏个什么万户侯。
杨白花的父亲杨大眼,在秦州赋闲二年,带着他的母亲“潘将军”,从淮南那里回来,打算在洛阳城长住,上个月刚刚买下了一个颇为宽深的府第,带着杨白花还没成亲的小弟弟杨曾锋,和刚刚嫁人不久的庶生女儿杨小颜住在那里。首发
杨白花这几天正准备收拾收拾东西,搬回杨家新建的镇南将军府,他还以为自己能从现在起,在洛阳城一辈住下去,可没想到,胡娘娘竟要他出去带兵打仗。
淮南之地,那是杨白花非常熟悉的地方,他就在那里出生并长大,还跟着父亲杨大眼,在秦州附近出仕、迁徙,十二岁时,杨白花就跟着杨大眼的前锋部队,过河攻打过南朝城池,当时,没人看得出他只是个刚刚长成地半大孩。
去大魏地南方疆界打仗立功。对杨白花来说。并非难事,可他不明白,胡绿珠怎么能说让他走,就让他走?这六年来,他们朝夕相处,让杨白花已经习惯了与她如此厮守的生活,他一天见不到她的人影都会惆怅,难道胡绿珠就没有同样的感受?
以一个初慕少艾的少年的敏感。=首发=杨白花知道胡太妃对自己也同样心存好感,她常常让自己跟随在身边,去西林园里漫步,夜里在崇训宫批折时,她甚至忍不住向他吐露她心底积压的郁闷和烦恼。
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当年她为什么要入宫,清楚了她和高太后争斗的大概始末,世上这么多人,胡太妃身侧那么多大臣和内侍。只有杨白花才是她能够无拘无束说述一切地对象。
可她却会听了元怿的话,派自己去淮南平定边界的纷乱。
如果杨白花走了,还有谁能够如此默默无言地守在她身边。首发永远满怀同情地倾听她的一切述说呢?
“淮堰之争,已经年深日久,若不能从根本除去患害,我朝的扬州和徐州,终将成为一片泽国。”胡绿珠沿着西海池边走了两步,举首眺望被西天霞彩映红的池水。
她不清楚,跟这个少年谈起国家大事,能不能令他热血沸腾?
杨白花和她认识的许多男人都不一样。他似乎无意于名位,就像胡绿珠是个过于热衷于权力的女人一样令人奇怪,这个名门显宦家的世,对官爵毫无兴趣,也令人诧异。
眼望着黑沉沉地西海池水,她不由得站起身叹道:“白花,我北朝多年国泰民安。首发百姓虽不富庶。却比南朝多一份平安。只有寿阳地方,频年水灾。不得安宁。若能攻破南朝的淮堰,边陲安靖,我才能好好治理国内……我多么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看见大魏出现文景之治般的盛世!”
她语气里深重地忧虑,令杨白花陡然眼睛发亮,他一下抛开了刚才的不悦,霍地站起身来,有些激动地问道:“太妃,要怎样才能破了南朝的淮堰?”
胡绿珠静静地看着他,杨白花俊美的脸庞离她很近,那是一种完全没有阴柔之气的俊美,干净单纯得令人心醉,她直视着杨白花的双眼道:“我已经准备起复你的父亲杨大眼,让他领兵攻破淮堰周围的荆山、浮山等关,掘开淮堰。为此,我已经征了四路兵马,但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军中地名将,大多垂垂老矣……”
元怿的请求提醒了胡绿珠,为什么不让自己最喜欢的男人到前线去呢,如果他能在那里建立奇功,
“让我去!”杨白花雀跃着,他年轻的脸上绽开了清浅而动人的笑容。
深深为之迷惑的胡绿珠扭开了眼睛,点头道:“好,我明日便特赠你为荆山太守,在你父亲的帐下为将。”
“明天就走吗?”杨白花吃惊了。他还是第一次领教胡绿珠这种当断则断地决然作风,从前,他知道面前这个美貌成熟地女人才能出众,可是,当她用这种口气跟他谈正事时,还是让杨白花在佩服中又感到陌生。首发
“明天下午我会去城外阅兵。”胡绿珠的侧脸在黯淡地夜色里显得很模糊,“白花,我会静待你立功的消息。我希望,几个月后,我可以在太极殿上亲手为你加爵……”
内侍们站得离“鱼戏亭”很远,几只墨黑的水鸟从亭外飞掠了过去,杨白花缓缓地在她面前跪了下来,很突然的,他将自己的脸埋在了她绣花提绫长裙的裙角。
四周是那样静阗、深沉而黑暗,杨白花没有看见的是,两行清泪沿着胡绿珠的眼角缓缓流下,她的唇边却绽出了一丝既痛苦又温柔的微笑。

既然领了太妃的口谕,明日要拜将出征,杨白花连夜便收拾了东西出宫。首发
杨家的镇南将军府,离永乐宫并不远,转过禁城外的两条街衢就到了,杨白花虽然身在洛阳,但胡太妃刚刚搬入永乐宫,宫禁事务多,所以很少回家。老门见了他。难免奇怪道:“大公,怎么今天有空回府?”
杨白花勉强一笑,望见门外车马众多,心知都是一些来贺喜父亲官复原职地客人,刚要低头从侧门走进去,却迎面碰见了自己地妹夫赵远宝。
赵远宝是秦州刺史的儿,虽然也是世家弟,学得一身好武功。却偏偏最喜欢跟些浮滑弟来往,平常总出入烟花柳巷,不是喝酒就是赌钱,闹得妻杨小颜三天两头就哭着回娘家。
杨白花并不喜欢这个妹夫,甚至,他也不喜欢自己的妹妹杨小颜。=首发=
他父亲杨大眼出身孤寒,虽然是南宋武都王的王,但他母亲是个没有身份的侍婢,连带着杨大眼自幼尝够了饥寒生活。杨大眼与潘夫人结缡时,还只是军营中的一个白丁,算得上患难夫妻。所以感情甚笃,杨白花三兄弟,都是潘夫人所生。
但及得杨大眼在边关立功扬名,成为镇南将军之后,杨大眼却在一次酒宴上看中了一名秦州舞姬,纳为侍妾,并生下了杨小颜,自此之后。杨大眼和潘夫人便处于隐隐失和之中,虽然这名侍妾没两年就生病死了,但夫妻二人似乎再也不复当初的举案齐眉。
“大哥!”赵远宝抬眼望见杨白花,兴冲冲走过来道,“我正想去找你呢,宫里头传出来消息说,你当上了荆山太守了。=首发=这可是一品大员啊。我外面那帮兄弟都说,大哥得了胡太妃的格外赏识。以后封侯拜相,那是指日可待啊,大哥一定要拉扯拉扯妹夫我啊……”
杨白花听他说得恶俗,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打断他道:“我还有事去拜见母亲,不奉陪了!”便昂然不再理会赵远宝,大步踏入中庭。
赵远宝犹自在后面絮絮叨叨地说些阿谀之言,杨白花如听狗吠,厌恶地皱着眉头,走入了母亲潘夫人地房间。
潘夫人正坐在一盏油灯下,呆呆出神,看见十几天没见面的杨白花进来,也只勉强答应了一声,便又无语端坐。首发
“曾锋,娘怎么啦?”杨白花奇怪地问着自己的小弟弟。
杨曾锋望了大哥一眼,轻声道:“爹明天要带着你我一起出镇淮南,却不带娘一起去。”
这有什么好郁闷的?杨白花笑着在潘夫人身边坐下,推了推母亲道:“娘,你跟着爹打仗多年,鞍马劳顿,太辛苦了,爹也是好心,让你好好歇息一阵。”
杨白花是潘夫人的头生,也是三兄弟里才貌最出众的一个,从小就深得母亲宠爱,这种母情深,让他平生最敬佩独立能干的女人,这也是他多年倾慕胡绿珠的根本原因。
可是,向来强悍过人、能征善战的母亲,怎么今天显得如此软弱而沮丧?难道父亲地陪伴对她这样重要吗?从前,英风飒爽的潘夫人,可是有着不输于男人的豪杰气概啊,难道她根里仍不过是一个纤纤娇质地弱女?
潘夫人这才收回失神的视线,苦笑一笑,抚着杨白花的头发道:“白花,你不懂,你爹变了,变得心肠越来越冷了,他不带娘上前线,却带了赵远宝送的六名歌女,一起出征,他再也不需要我了。”
这番话不由得让杨白花勃然大怒,赵远宝这混帐东西,自从他娶了妹妹杨小颜,杨家就整天被他闹得鸡犬不宁,现在他居然敢挑拨起杨大眼和潘夫人的夫妻之情了?杨白花本来恩爱的父母,竟被他搅得互相心怀怨恨。
“这个奸贼,我去杀了他!”杨白花双眉一扬,拿起刚放在桌上的腰刀,便要冲出去。
潘夫人连忙一把抓住他,其实,杨大眼由于自幼受家里白眼,很少读书,而既熟读兵书又练得一身好武艺的潘夫人,每次打仗时都为杨大眼出谋画策,形同军师,可以说,杨大眼地百战之功,至少一半多应归于潘夫人,何况,她还为他生下三个虎,又调教得十分出众。
即使对他有如此恩义,杨大眼也能一下将多年夫妻之情抛在脑后,此刻,她感觉到的,不仅是痛苦,不仅是失望,还有一种对自己的鄙视,识人不明,那是自己的过错,怎么能让孩去为她泄愤呢?
“白花,傻孩,这不是远宝的错,是你爹变了心,”潘夫人抑制不住面颊边的两行清泪,“是你爹变了心,才会这么容易陷入温柔乡……你爹他老了,娘现在只有你们三兄弟了……”
油灯突然被窗外扑进来的风灭了,月光如水,温柔地洒在潘夫人寝室地地下。
这是一个宁静地暮春之夜,可杨白花却觉得心底涌动着一团无名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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