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四章、喜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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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行渐南。活佛一行车驾没有走水路,而是从陆路慢慢行来,一天三十里五十里,天大亮动身,日西斜早早歇宿,游山玩水。秋尽江南草未凋,秋末冬初,一片片深绿浅黄把江南妆扮得越发多姿多彩,只是西风吹过,落叶潇潇中,有丝萧瑟的愁意。雨潇遗憾的是,已经走得这么慢了,北风为什么还是没有追上?京城现在已经下雪了吧?可她却错过了。
走了两个多月才入川,蜀道崎岖难行,当地有不少背夫,以翻山越岭为人背货背人为生。孟正川雇了背夫,背了物品,用滑竿抬着人,沿着狭窄的山路西行。
人们坐着双人抬的竹椅——当地叫滑竿,雨潇他们几个孩子则坐在舒服的背篓里,由人背着一路晃晃悠悠。这些背山为生的人不仅有汉子,也有不少女人,背着雨潇的是个女人,从衣着服饰看不是汉人,不知是哪一族。雨潇试着和她聊天,可不管她说什么,女人只是一脸憨憨的笑,偶尔开口说两句,叽里咕噜的一个字也听不懂,雨潇只好作罢。回头看山道上蜿蜒行进的队伍,红罗伞盖下的活佛宝相庄严,满脸汗水的背夫们脸上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偶尔抬起眼,不敢直视,虔诚恭谨的目光只从活佛的脚下扫过,就仿佛得到了莫大的幸福一般地展眉憨笑。
听了活佛讲了许多传奇故事,欣赏了各地的美景,见识了不同的风俗民情,品尝了各色美食,买了一大堆各地特产,札记写了满满两本,这一路的收获真不小啊。雨潇闭上眼,嘴角噙一丝甜笑,这样的日子真是有趣呢,这么晃晃悠悠地好想睡觉。
“阿朵姐姐,唱支歌吧。”前面的晴岚从背夫背上探头。
“对呀,唱那首蝴蝶泉。”红绡、蓝绫热心地建议。
“现在这情景可不适合唱那首,我教你们唱一支山歌吧。”
“好啊好啊!”几双小巴掌噼里啪啦地拍起来。
雨潇深深吸一口清冽的空气,肺腑通畅,仿佛什么控制不住地要从胸膛中飞出来——那是歌!
“大山的子孙哟,
爱太阳啰,
太阳那个爱着哟,
山里的人啰
……”
清越的童音惊飞了归鸟,有更多高亢嘹亮的声音加入,在群山中久久回荡。
越过了川东的山区,进入沃野千里的川西平原,一行人又换乘马车,不数日就近了四川首府成都。
成都,是前世肖雨很喜欢的一个城市,气候宜人,环境优美,物产丰富,产业发达,文化兴盛,居民友好。她喜欢芙蓉花开满城艳的绮丽,喜欢“窗含西岭千秋雪”的自然风光,喜欢“门泊东吴万里船”的热闹,喜欢一杯清茶消磨半天时光的悠闲,喜欢连吵架也轻声细语的斯文……薛涛吟诗的望江楼,杜甫居住的草堂,祭奠诸葛亮的武候祠,蜀王宫殿……成都值得看的地方太多了,远远望着城门,雨潇已经坐不住了,恨不得跳下车自己跑进城。
马车进了城沿街向驿馆驶去,雨潇失望了,成都并不象她印象中的绮丽繁华,而是显得有些萧条。孟正川解释:明末张献宗盘踞在此,与入川的清军激战,造成了很大的破坏,顺治三年,成者已经毁于一场大火,四川更是十室九空,康熙初年,“湖广填四川”,大量移民才使得四川开始复苏,成都重建也不过才数十年而已,眼下还是百废待兴。
车队安置下,雨潇跟着母亲逛了逛,街道两旁没有满城的芙蓉树,建筑式样也很普通,只是普遍比较新;店铺冷清,没有绚丽的蜀锦列市的盛景;街上的行人衣衫破旧,表情麻木,没有吟诗作赋指点江山的风流;而有名的历史文化遗迹也都毁于战火,无从得见,雨潇怅然不已,一家人在刚刚重建的文殊院拜了拜,回到驿馆,雨潇仍闷闷不乐。
孟正川安慰地摸摸女儿的头发,“爹有个同乡旧友,在四川富顺作官,此去不远,爹打算明天绕道去探访他,雨潇可愿和爹同去?”
雨潇明白父亲心思,是想满足她到处游览的愿望,让她散散心,忘了刚才的郁闷,于是配合地露出笑脸,雀跃着答应,拉着晴岚玩去了。

孟正川和杨云依放心地相视一笑。
第二天一早,杨云依刚刚起身下床,突然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孟正川忙将她抱到床上,一面掐她的人中、捏合俗,一面大声唤人去请大夫。
雨潇和晴岚被芳宁叫起,正在穿衣,听了也顾不得衣衫不整,跳下床光着脚丫咚咚地往爹娘的房间跑,看见床上昏睡的母亲,晴岚大声叫着娘便开始哇哇大哭,雨潇眼泪也刷地流下。
芳宁追进来,拉住姐弟俩,“我的小祖宗,已经够乱了,你爹要照顾你娘,你们就别添乱了。”
雨潇抑制住心中慌乱,拉着晴岚退出房间,问问门外的下人,得知马叔已经请大夫去了,不能离开又不敢进房,就站在房门外等候,搂着晴岚小声安慰,“别哭,你会把娘吵醒的。”一面抹着脸上的眼泪。
驿馆所有人都惊动了,连活佛也派人来询问。大夫来了,立刻被带进房看病人了。
晴岚止住了哭声,偎在姐姐怀里,小声问,“姐姐,娘怎么了?”
“娘生病了,你要乖,别吵着她,”雨潇的心里乱糟糟的,越等越忍不住恐惧地胡思乱想,娘会不会,会不会……
这时门开了,孟正川送大夫出来,一脸喜色,笑着和大夫揖手作别,吩咐芳宁多给诊金。
看他的神色,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雨潇七上八下的心也稍稍平息下来,抬头期盼地望着他,“爹爹,娘好了吗?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娘吗?”一俟父亲点头,和晴岚噌地从腿边窜进了房。
杨云依已经醒来,雨潇和晴岚急急扑到床边,仔细看她的气色,脸色红润,微微笑着,精神也很好,刚才的慌乱去了大半,“娘,娘,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杨云依笑容温柔,“放心,娘很好。”
晴岚不放心地摸摸她的手,摸摸肩,“娘,你肚子痛吗?头痛不痛?腿呢?退痛吗?”
孟正川送走了关心的众人进房,笑呵呵揉揉晴岚的小脑袋,“傻孩子,你要当哥哥了。”
雨潇张大了嘴,娘……怀孕了?
杨云依一脸甜蜜地宣布,“明年你们就要有个小弟弟或小妹妹了!”
杨云依生了双胞胎之后,一直再无消息,在这个没有避孕措施的时代是很少见的,连她自己都以为再无希望,没想到隔了五年,终于怀了第二胎。真是大喜讯!
得知消息的人纷纷道喜,孟正川乐滋滋、晕晕乎乎地庆祝了一天,次日才踏上访友的旅途,杨云依留在驿馆休养,孟正川对芳宁千叮咛万嘱咐,要她照顾好夫人,才带着雨潇、晴岚和马叔上路。
孟正川的旧友叫秦广,和他是同乡,又是同科武举,只是官运平平,从中举被任命为千总,至今十来年也未升迁过,带一哨绿营兵驻扎在富顺。孟正川到兵营找他,值勤的哨兵说秦大人不住兵营,机灵地叫别人代自己值哨,自己殷勤地要带他们到秦广家。这哨兵很是健谈,一路上滔滔不绝,孟正川从他口中把有秦广的情况弄了个清楚。
秦广出身小康,中了武举后,也没有钱财打点上下,因此只委了个千总,打发到这偏远的地方驻守,就再没挪过窝。
“秦大人是个好人,虽然也吃咱们一点饷,但比其他几位大人厚道些,还给咱留上一半。象五哨的李大人,心黑手狠,五哨已经半年多没见饷银的影子了,上个月还闹饷来着,好几个人被砍了头。”说着用手比了个砍头的手势,缩着脖子吐了吐舌。
孟正川知道军官吃空额、扣兵饷是很普遍的事,自己因家庭富足,从不做这喝兵血的事,但对别人的行为也不好多说什么。
“可就是秦家大奶奶常常吵闹,嫌大人心太软,捞钱少,要他学李大人。”秦广原本家中娶有妻室,但因上任不能带家眷,在本地又纳了一房妾廖氏,正室不在,廖氏当家,以官家夫人自居。“这位大奶奶可是个泼辣货,出身虽然是小户人家,但廖姓在本地却是大姓,土生土长,根子深,家族人又多,不好惹。”哨兵说起她就直摇头,“仗着生了儿子,撒起泼来,秦大人都得让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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