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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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堂里,孙夫子摇头晃脑地教孩子们念书,他领读一句,孩子们大声重复一句,连摇头晃脑的样子也学了个十足十。要在往日,孟雨潇一定会把脸藏在书后面偷笑。今天她虽然躲在立着的书后面,不过却是在埋头写东西。
她正在纸上列举办厂需要的设备设施,产品种类。厂房、工人、蒸馏器、配制设备、分装设备和包装的器皿……有的可以自己建造,有的可以购买,有的需定制……原料以前是靠收购或雇人采集,来源都是野生植物,质和量都无法保证,以后可以在自家的田地种植香草花卉等,同进也向外收购。
如果产品的销量好,原料需求量大、价格高,自然会有农人自发种植。本地的气候土壤等条件很适合种植香草花卉,可以作为新产业大力发展……
雨潇写的专心,不时停手,咬着笔杆思考还有什么遗漏的。在现代肖雨并没有经过商,也没有认真系统地学习过企业经营管理,对企划的制定、执行一知半解,但她曾为写作查过一些相关资料,这时候努力把记忆中的知识用上。好在这个时代的市场环境也远不如后世的复杂、瞬息万变,经营管理方法还相当原始简单,借鉴一下现代的经营理念,对这时的人们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创新。
在实际运作中可能遇到什么问题?现在不可能全部预想到,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先生宣布课间休息一刻,孩子们立刻哄然离开座位,纷纷跑到门外玩耍。
段兴走到雨潇座位前,拿起她的书,“孟雨潇,我知道你的秘密!”
雨潇一把抢过书,白他一眼,继续埋头写自己的。
段兴拉下脸,但旋即又得意洋洋地笑,“我把你的秘密告诉先生了,哼哼,你就要滚出学堂了。”说着伸手拉她梳成朝天髻的头发。
雨潇被他拉得头一偏,啪地一下打开他的手,“走开,别来烦我。”眼角瞥见野火捂着肚子走到段兴的座位前,站了一会,又故作若无其事地走开,心下暗笑:你现在得意吧,等会儿有你哭的。
“笑什么?你要被赶出学堂了还笑?”段兴又伸手拉雨潇的头发。
“你才要被赶出学堂呢,大坏蛋。离我姐姐远点!”晴岚生气地推他一把,可惜他人小力弱,不能撼动又高又胖的段兴分毫。
“小不点,你找打呀?”段兴想打晴岚,手刚举起就被人紧紧抓住,回头看,是野火。雨潇趁机拉着晴岚闪到一边。
“你……你想干什么……”段兴有些心虚。昨天那一架他算见识了野火厉害,自己这一方七八个人和他打,居然一点便宜没占到,这个野火太能打了,一个人就摞倒了他们一群。哼,野孩子就是野孩子。
“你想干什么?”野火眯着眼,眼里闪着危险火花。
“我只是……开玩笑,和他们开玩笑……”段兴讪讪地假笑。
野火哼一声放开他,“滚开,再来惹事我就揍扁你的胖脑袋。”
段兴悻悻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一面小声咕哝着“野种、蛮子”,一面坐下,手伸到自己的书袋里……
雨潇、晴岚和野火互相使眼色,然后一齐看向段兴,等着好戏上演。
段兴突然惊天动地地大叫着跳起来,“蛇!蛇!妈呀……救命呀……”众人看时,只见段兴又蹦又跳拼命甩手,手臂上盘着一条黑乎乎的小蛇。
“毒蛇,毒蛇……”有人叫道。教室顿时乱成一团,孩子们纷纷哭叫着,或往外跑,或躲得远远的,有的吓昏了头,直往桌子底下钻。教室中间就剩下段兴和那条蛇。
段兴听到“毒蛇”两个字,吓得魂不附体,涕泗交流,身子一软干脆昏了过去。
雨潇和晴岚看着段兴的狼狈样儿,开心地抱在一起大笑。野火走到昏迷的段兴身边,踢一下他的肥**,轻蔑地道,“没用的东西,一条没毒牙的蛇也怕。”说着拾起小黑蛇,朝教室外走。经过之处,学童们又是了一阵尖声乱叫,忙不迭地跳开给他让路。
早有人跑去报告了夫子,孙先生进来,忙乱一阵,救醒段兴,又安抚好众学童,然后道,“孟雨潇,随我来。”
雨潇和晴岚、野火惊疑地面面相觑,硬着头皮地跟着孙先生来到夫子的书房。
孙先生一言不发,只注视着站在眼前的雨潇,目光似乎要把她看穿。
糟糕,不会是为刚才蛇的事吧?雨潇心虚地垂下眼帘,不敢与先生探究的目光对视。好一会,除了先生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外,什么声息都没有,雨潇悄悄抬眼,正好迎上先生的眼神,除了探究之外,他的表情似乎在思索,又似乎被什么矛盾难住了,苦恼地微皱着眉。
“孟雨潇,你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
坦白是她出主意叫野火捉了毒蛇,拔了毒牙,偷放在段兴的书袋里?不,雨潇决定打死也不承认。当下摆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无辜表情,“没有啊,先生指的是什么?”
“真的没有吗?孟雨潇,先生可是常常教导你们要诚实。”
雨潇紧抿着嘴,反正她打定主意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见证据不坦白,不,是见了证据也不坦白。

孙先生语重心长地道,“孟雨潇……”
“砰!”房门突然被撞开,晴岚踉跄着步子冲进来,叫道,“先生,先生,求您不要罚姐姐,是我,是我让野火哥哥用蛇吓段兴的,是我错了,您罚我吧。”
雨潇翻个白眼,很想来个昏倒在地不省人事,就看不见笨弟弟把事情搞砸的一幕了。她在这儿沉默是金,他倒好,来个不打自招!笨哪!恨不得揪着他的耳朵提醒他,可惜晚了。
“哦?姐姐?蛇?”孙先生的目光从晴岚移到雨潇,这两张一模一样的可爱小脸,他只须稍加观察就能分出谁是孟雨潇,谁是孟晴岚。他们表现出不同的个性:一个聪明伶俐,活泼天真;一个懂事安静,显得沉稳内敛。“段兴说的没错,你果然是女孩子?还有,蛇又是怎么回事?”
其实孟家的双生子是一对小姐弟在大理不是什么秘密,没几个人不知道。而孙夫子成天埋首经书、不爱八卦,恰恰是孤陋寡闻、不知道这事儿的人之一。
野火又闯了进来,叫道,“先生,不关他们的事,是我,是我自己要用蛇吓唬段兴的。都是我的错,请先生责罚我。”
孙先生讶异地张着嘴,然后板起了脸,“先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另外,请你家长辈来学堂,我有事和他们谈。”
雨潇哭丧着脸,自作孽不可活呀。狠狠瞪一脸大义凛然的野火一眼,笨蛋啊笨蛋,怎么笨到一堆去了?难道笨病真是会传染?为什么她的聪明就没有传染给这两个笨小子?
杨云依接到报讯,来到学堂,看自己一双儿女和野火三个正在教室外的屋檐下罚站,一见她来都心虚低下头,不时抬眼偷瞄她,不用问也知是闯了祸。杨云依瞪他们一眼,一言未发,径自进了孙先生的书房。
书房里除了孙先生,还有个胖胖的男人和一个哭丧着脸的胖男孩,胖男人正冲着孙先生叫嚷,杨云依认得他是段家的三爷段平。
段平一见杨云依,立刻气势汹汹地叫,“孟夫人,你今天可要给我一个交代,我们段家可不是好欺负的!”
杨云依微微蹙眉,淡淡地施礼道,“段三爷好,三爷这话可折煞人了。段氏可是大理第一大族,谁说好欺负来着?”
段平没听出她话中的讽意,得意地腆着肚子道,“你知道就好,我儿子今天可被你的儿女欺负了,你今天的交代若是不能让我满意,就让我大哥找杨族长说话,我们段家和你们杨家开祠堂论理。”
杨云依忍住心中不悦,平静地道,“孙先生,孩子们可是做了什么错事?若是,先生只管责罚,我们作长辈的决无二话,还要多谢先生费心管教。三爷放心,若是我家孩子的错,我一定狠狠责罚,绝对不会姑息。只是小孩子家,跟六月的天似的没个定准,一会儿阴一会儿晴、一时恼一时又好的,不过是些芝麻小事,没必要惊动两家族长,更用不着开祠堂吧?不然被别人笑话咱们小题大做,不是丢段杨两家的脸吗?咱们杨家小门小户的丢脸事小,只是段家乃是大理第一大族,段族长又是朝廷任命的大理土官,怕是面子上不大好看。”这段平虽是个草包,但他的大哥段明却是个精明强干的人物,段氏的族长、大理的土官。
杨氏是白族第一大姓,人口最多,段氏本是外来者,却因子弟中出了一些杰出人物,后来居上,成为大理最有势力的家族,被称为大理第一大族。杨氏一向对这“大理第一大族”不服气,也一直想夺回第一家族的地位。两家的关系十分微妙,虽然没有明斗,却也暗争不断。虽然段氏势力在杨氏之上,但杨氏人口多,杨族长的女儿又嫁给了云贵总督德禧,隐然不输段氏了。杨云依虽然不愿为儿女小事引起两族纷争,但若真的争斗起来,却也不惧怕。
“这……”段平果然是个草包,被她不软不硬的几句话说的哑口无言,只好气乎乎地坐下,道,“好,我今儿就等着夫人的交代。”
孙先生请她坐下,道,“孟雨潇、孟晴岚和野火三个和段兴一向不睦,今天不知从哪儿弄了条蛇放在段兴的书袋里,段兴吓得晕了过去。”
段平又嚷道,“可不是吗?你看看阿兴被吓的,现在还没回过魂来呢。”说着拉过哭丧着脸的胖男孩让她看。
杨云依道,“这确是我家孩子的不是,我一定重重责罚他们。另外,我回头备上礼品上门赔礼,再请巫师到府上为段少爷招魂压惊,三爷您看如何?”
孙先生道,“三个孩子我已责罚了,每人打了十板子,再罚站一个时辰。也够了,不必再罚了。另外孟夫人还备礼品登门致歉,也是诚意十足。我看就这样和解吧,莫伤了两家的和气,段三爷你看呢?”
段平无话可说,人家罚也罚了,打也打了,还要赔礼、请巫师压惊,确实再挑剔不出什么,何况又有孙先生调解,心里虽然还没消气,也不好再坚持,只好悻然道,“孟夫人即如此说,我就先带小儿回家等着。”带着段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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