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诉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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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舱房里,康熙正在大发雷霆。“这个郭琇,朕看他忠直耿介,派他为一方总督。红苗劫掠,惊动地方,他竟敢隐匿不报!真是胆大包天!深负朕恩,深负朕恩啊!朕要重重治他的罪!”
“皇阿玛息怒,保重龙体,莫气坏了身子。”太子劝解着,心里暗暗幸灾乐祸。这个郭二杆子,有名的二杆子脾气,一向以忠心直谏为己任,动不动就弹劾官员,他门下的人没少被他攻击,巴不得郭琇倒霉呢!
“皇阿玛,郭琇一向忠直,若果真有隐匿不报之事,必是事出有因。还请皇阿玛慎重,先查清原委再作处置。”四阿哥躬身道。
太子暗哼一声,你老四倒会装好人,你以为在皇阿玛面前保郭琇,就可以卖这位湖广总督一个人情,把他拉到你那边?我偏不让你如意。“皇阿玛,红苗表面归化朝廷,实则暗存异心,不服王化,常伺机骚扰劫掠,虽是癣疥之患,然若不加惩治,不但有损朝廷威严,而且恐其他边地各族群起效由,动摇大清根本。郭琇不知轻重,竟隐匿不报,实是罪过甚大。不过,请皇阿玛念在他一向清正忠心的份上,从轻处治。”先把事情说得严重无比,然后轻描淡写地求一下情。
康熙不住点头,“说得好!这才是老成谋国之言啊。胤礽,难怪群臣都夸你聪明、仁慈、有才干,一眼就看到此事的严重性。可恨郭琇不但不能上体君心,为国谋划,而且还敢欺君,亏他一向自诩忠直,实在太让朕失望了。”想到自己信任的臣子也欺瞒自己,心中不禁黯然。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之所以大发雷霆,主要是因为对郭琇等人的失望。刚刚将索额图锁拿关入宗人府,郭琇又做出欺君之行,这满朝上下,文武百官,究竟有几个可信之人?究竟有几个可用之才?康熙心里深深地叹息。
人人称颂他为旷世明君,将他与唐宗宋祖相比,他虽然口头谦逊,内心却充满骄傲。唐宗宋祖有自己博学多才吗?他一生勤学,通天文、知地理、精医理、善术数,会多种语言文字,包括好几种西洋语言;博览群书,通晓经史六艺,诗词音律……
但他又羡慕他们,唐太宗统治之时,天下经过多年分裂战乱,百姓盼统一,天下归心;而自己呢?满人入关时数十万人,现在也不过数百万人,却要统治偌大的国土、上亿的百姓,汉人视满人为狄夷,不愿臣服,反抗不断,权臣蠢蠢欲动,蒙藏外藩虎视眈眈,大清的统治就象是建在活火山上的房屋,危机四伏。
唐太宗手下英才辈出,文有房谋杜断,有直言善谏的魏征,有稳重忠心的长孙无忌,武有才比孙吴的李靖,有虎将尉迟恭、秦琼、程咬金等。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个个是杰出之辈,这样的人才,别说二十四个,他手里一个也没有!汉人中的人才,心怀前明,不肯为朝廷所用,肯出仕为官的多是热衷功名、才华不足之辈;而满人从入关后,被关内的花花世界迷住了心,迅速堕落成腐朽无能、只知享乐的饭桶,能用的人才就更少了。明知道这些人的毛病,他还不得不在里面选人,用其长避其短,还要尽量搞平衡。重用汉臣,满人亲贵不高兴,满族八旗是大清统治的根基,这决不能动摇;可重用满臣,汉人也不满,说自己任人唯亲。每任用一个官员,要考虑满汉之间、满蒙之间、满人各族各旗、汉臣各系各派、蒙古各藩的……千头万绪的矛盾、关系、利益,要平衡,要制约,还要用的人能实心任事,难啊!朝中众臣各打各的算盘,各谋各的利益,他不是不知道,可要用人,有些事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只要能办事,其他的不太出格就行。可就是这样,还是前有明珠结党谋私,后有索额图谋逆。
他也希望有房玄龄、杜如晦那样的理政干才,为他总理朝政,也希望有个李靖那样的军事天才,为他征战四方。可是他没有,天下事千千万,都需要他乾纲独断,他必须什么都懂,什么都会。他这个皇帝的勤奋和辛苦,恐怕史上没哪位君主比得上。深感缺乏人才之苦,他用心培养自己的儿子们,希望他们一个个成为凌烟阁二十四学士那样的能人干才,同心协力兴大清,这些儿子也没有让他失望,渐渐长大,个个才干杰出,因此这些年他逐渐重用他们办事,引起一些朝臣的不满,都被他压下了。可没想到的是,才干长了,野心也长了,这些年他们在理政办事的同时,也发展了自己的势力,开始了明争暗斗。他多次教育他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可他们听进去了吗?
他不敢想兄弟阋墙、手足相残的一天!康熙神游物外,浮想连翩,一时感慨万千。
雨潇大摇大摆地站在舱门外,边听康熙的震怒咆哮,边津津有味地吃苹果。
“咔嚓……咯吱咯吱……”
守在门口的侍卫使劲瞪她
“……咯吱咯吱……”的
十三阿哥偷偷朝朝门外瞟一眼,哪有这样光明正大地听壁角的?吃东西的声音那么大,小老鼠似的。
“皇阿玛?”康熙站在那儿半天不出声,太子小心翼翼地轻唤。
康熙这才从浮想中回过神来,“拟诏,着傅继善查湖广红苗劫掠一案,总督郭琇、提督杜本植隐匿不报,均革职。巡抚金玺降官。于成龙领湖广任总督,即日起程赴任,对不服王化、犯我军民的红苗,即行弹压,严惩不贷!”
“即行弹压,严惩不贷”,不就是要镇压苗人吗?雨潇耳边仿佛又听到那夜苗人们绝望的哭喊,听到他们愤怒的吼声……
咕噜噜,一只啃了一半的苹果从在光滑的甲板滚动,从半趟的门滚进舱房,一直滚到康熙脚边,停止不动了。

十三阿哥偷觑康熙的脸色,暗道这个小丫头真会闯祸!
康熙看看脚边的半个苹果,脸色变幻,沉声喝道,“滚进来!”
雨潇口中的苹果一落地,就暗叫糟糕,缩着脖子正要开溜,听到康熙的怒喝,只好硬着头皮,慢慢蹭进舱房,先努力绽开甜美的笑脸,“嗯……下午好啊,那个,苹果很好吃,你们想不想吃……”对上康熙严厉的眼神,东拉西扯的废话全吞回了肚子。
十三阿哥瞄一眼地上啃了大半的苹果,好笑道,“这就是你请我们吃的苹果?”
雨潇嘿嘿傻笑。
康熙轻哼一声,“你在门外面干什么?”
“吃苹果,晒太阳啊。太阳很暖和,苹果也好甜,边吃苹果边晒太阳很舒服的!”雨潇仰脸对他甜笑,“皇上也到甲板上晒晒太阳,吃个又甜又脆的苹果,就会忘了不开心的事。”
“你怎么知道朕不开心?”康熙的脸色不好看。
“我听见皇上说话很大声啊。”雨潇小心翼翼地瞄着他的表情,“还有啊,您板着脸的样子,好象很生气的样子,我和弟弟淘气时,我爹爹的脸就是这样的,还说我们再不听话就要打**。皇上,是不是有人不听话惹您生气了?别生气,咱们也把他们捉来打**,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再惹您生气!”
康熙面色稍稍缓和,“不错,是有人不听话惹朕生气了,朕不但要打他们的**,还要给他们更重的处罚!”说着还意味深长地看着几个儿子。
太子、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不敢接话,一脸恭顺地立着。
雨潇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呜呜哭起来。
“怎么了,丫头?”康熙吃了一惊,他从来没有哄过哭泣的小孩,有点手忙脚乱,吩咐李德全拿帕子为她拭眼泪。
晴岚和阿朵一直在门外探头探脑不敢进来,晴岚一见姐姐哭了,也顾不得害怕,急忙跑进来。“皇上,别打姐姐,打**很痛的……”
康熙哭笑不得,“朕又没说打你的**,瞎担心什么!”
一旁太子等人也不禁失笑。
“可是皇上要打阿朵姐姐呀,呜呜……”
阿朵糊里糊涂跟着进来,就听见自己要挨打,吓得哭了起来,晴岚更是姐姐哭他也哭,这下子舱房里热闹了。
康熙又是糊涂又是好笑,“朕什么时候说要打阿朵姑娘了?”
“可是皇上说要打苗人呀,阿朵姐姐就是苗人。”雨潇泪流满面地诉说,“阿朵姐姐好可怜的,一个叫什么千总的大坏蛋带人把苗寨的男人都杀了,烧了房子,抢走了银子,还抓走了女人和小孩,说要卖到什么窖子里,皇上,什么是窖子?”
康熙越听脸色越难看,锐利的目光扫视雨潇的每一个表情,“这些你从哪听来的?”
太子、四阿哥、十三阿哥震惊得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就是捉黄鼠狼时听到的呀!”雨潇抹一把泪,“那天晚上我和弟弟捉黄鼠狼,想用它的尾巴毛做毛笔,弟弟,你还记得不?”
晴岚点头,“对,它放了个屁就跑了,好臭呢!”还皱着鼻子用手扇风。
十三阿哥想笑,看康熙一脸肃容,只好忍住。
“我和弟弟在草丛里找黄鼠狼,就听见有两个人说话。”雨潇停顿一下,描述那晚在驿站听到的两个守门兵丁的对话,晴岚和她一问一答,模仿两人对话,他们俩记性甚好,竟基本上将听到的话重复了一遍,包括骂人的脏话、南腔北调的口音,被他们用脆生生的童音复述,听起来十分滑稽。但是听的人没有一个笑得出来。
等他们复述完,康熙的脸色变成铁青,眼神阴沉得可怕,冷笑连连,“好,好,朕的好臣子们做的好事,难怪生苗回夷降了又反,竟是被他们官逼民反!”的
所有人僵立着,大气也不敢出。
阿朵默默流泪,不知为什么,她脑中似乎有好多血淋淋的画面,有好多无助的哭喊,她看不清也听不清,只感觉到那巨大的悲伤,仿佛要把自己压垮了。
“欺压良善,劫掠百姓,激起民变,杀民冒功,比土匪还暴虐恶毒!”康熙恨恨地一挥手,“老四,此事交给你办,彻查到底!有关人等,该拿的拿,该杀的杀,不得放纵。”
“是。”四阿哥受到重用,有一丝兴奋,“儿臣以为地方官员贪脏枉法,藏污纳垢,欺压百姓,扰乱地方安宁,败坏朝廷威信,若不严加处置,任其发展,总有一天会失去民心。儿臣一定不负皇阿玛信任,从严查处这些败坏朝纲的蠹虫!”
康熙赞许地点点头。
十三阿哥也进言,“皇阿玛,儿臣以为对苗民宜加以招抚。”
太子道,“那些苗民不服朝廷王化,公然反叛,若不弹压,朝廷威严何在?若以妇人之仁,只抚不剿,天下刁民岂不是以为朝廷软弱可欺,纷纷效尤,都学着犯上作乱?此风绝不可长!”
看到康熙微微点头,雨潇有些发急了,拉拉他的衣袖,哀求道,“皇上,不要打他们好吗?他们好可怜的。”
康熙脸一板,“朝廷大事,小孩子不要乱插嘴。”
“皇上……”
“拟诏,反叛红苗,若肯归顺朝廷,只诛首恶,从者不究过往;若负隅顽抗,即遣大军剿灭!今后地方官府、兵员不得侵犯百姓,不得欺压归化苗回等生番,若有恣意妄行,激起民变者,朕一定严加处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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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俺不挑,见贴就加精,反正精还有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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