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抵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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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潇心中恻然。她知道,在当政者眼中,反叛者无论如何可怜、如何情有可原,都必须从严惩处、血腥镇压,杀鸡儆猴,镇慑天下,让天下人引以为戒,再不敢反抗。
至少,康熙派人彻查官兵劫掠苗寨的事,那些丧尽天良的官兵将得到惩治,阿朵一家的仇能报了;
还有,康熙多少采纳了一点十三的意见,抚剿并用,先抚后剿,那些被逼上梁山的苗民只要肯放下反抗的武器,还能有一条活路。
至少,康熙下了一道不得欺压百姓、善待少数民族的诏书。不管这道圣旨实际能起到多少作用,哪怕是微乎其微,仅仅使那些如狼似虎的官兵稍稍收敛几天,也许就能挽救一些人的性命吧。
宣布了旨意,康熙深不可测的目光注视着雨潇,直到她在如有实质的目光重压下心越跳越快,呼吸越来越急促,才淡淡地开口,“丫头,是谁教你说这番话的?”
雨潇慌忙垂下眼睑,“没有人教我,是我自己说的。”
又是片刻沉默,雨潇几乎可以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哼,别以为耍这些小聪明能瞒过朕……”雨潇的小手段太明显,他一眼就看穿了。不过因为她年纪太小,他并没想到一切都是她自己的主意,借机告御状为阿朵申冤,而怀疑她被人利用,受了某个人的指使。是谁?太子?这事清查下去,云贵总督德禧脱不了干系,而德禧与太子牵扯甚深,清查此事对他并无好处;四阿哥?想借机显才干出风头?还是十三……康熙的锐利的目光一一扫过每个人,太子、四阿哥、十三阿哥端容正立。
“都下去吧,朕乏了。”
此后几天,雨潇一家好象被人遗忘了,被限制在自己的座船上,没有见到康熙,也没有见到太子和其他阿哥。雨潇明白,这是自己那天大胆诉冤的后遗症。
康熙对她青眼有加、特别宠爱,是因为她的天真单纯。在日理万机之余,看着小儿女天真娇憨的举止,听她清新可喜童言童语,总会感到格外放松和愉悦。看她在自己面前卖弄小聪明、耍弄小手段,不但不以为忤,反而容忍她的大胆无礼、童言无忌,放任她撒娇耍赖,因为那都是在无关紧要的戏耍小事上淘气罢了。可是当她的小聪明涉及到了朝政,就犯了他的大忌,他是决不能容忍一个人在自己面前耍手段用心机的!
雨潇越想越后怕,在精明的帝王面前耍小聪明,后果难料!如果不是因为年纪小,康熙认为她只是被人利用,她的下场难料!
但雨潇并不后悔,她趁此机会告了御状,皇上让四阿哥清查此事,四阿哥向来铁面无私,害阿朵姐姐家破人亡的元凶一定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阿朵姐姐的大仇得报,这就够了。即使自己以后失去皇上的宠爱,甚至被厌弃,也无所谓。雨潇在后怕之余,有一种浑身轻松的感觉。
反正她已经见过了康熙皇帝,也见过了太子和四阿哥,好奇心得到了满足。以后离皇家、离那些权贵远远的,轻轻松松地游览三百年前的老北京风光,然后高高兴兴地回云南。
高大的城墙有前方耸立,浩浩荡荡的皇帝銮驾缓缓进了城门。坐在马车上的雨潇悄悄掀开帘子一角,偷看跪在路旁迎驾的人群,笑眯了眼。
老北京,我来了。
爱德华和杨云依一家被安置在驿馆。赶路的疲惫早被初到京城的兴奋驱散,雨潇一下马车,就东跑西窜地探查新环境。其他人都在搬行李、收拾东西、找自己的房间,没人注意她,雨潇越走越远,转到驿馆后面的马房。
那一排排马房里,似乎有什么在呼唤她,感觉很亲切,她不由自主地朝散发着草料、马粪混合怪异气味的马房走去。
“唏律律——”一声马嘶。
“怎么回事……”
“快抓住……”
惊慌杂乱的呼喝声中,马蹄踏踏,一匹高大的黑马从马房背后跑出来。

“暴风!暴风!”雨潇高兴地大叫,朝大黑马跑去。
暴风又是一声嘶叫,小跑着迎上来,在雨潇面前站住,低头轻轻碰触她。“暴风,又见面了,我好想你哦!”雨潇高兴地抱着它的头,小手抚摸它的鬃毛。暴风亲热地在舔舔她的手,大眼睛温柔地凝视她。
追过来的马夫吃惊地睁大眼睛,这匹大黑马有名的狂暴,除了主人,任何人靠近都要挨踢,前几天还踢伤了逞英雄想驯马那七,连他喂草料都得小心翼翼地。这小姑娘是哪来的,怎么不黑马不但不发脾气,还和她那么亲热?
“怎么回事?暴风怎么跑出来了?”身着藏袍的少年提着马鞭走来,雨潇闻言回头,欢呼一声,“次仁哥哥!”
“雨潇妹妹!”次仁卓嘎将马鞭随手一扔,健壮的双臂接住扑过来的小姑娘,大笑着向天空一抛,在女孩尖叫声中稳稳接住,抱在怀里转了好几圈。
“次仁哥哥!次仁哥哥!”雨潇紧紧搂着他的颈项。两人相拥着又是尖叫,又是欢笑。
大黑马不甘寂寞地凑上来,大脑袋拼命往两人中间钻。
和次仁卓嘎的重逢令所有人都高兴不己,但他带来的消息却又让大伙儿非常失望,入京觐见的活佛和次仁卓嘎等住在驿馆,但孟正川等护送的兵丁却被安置在城外西山的兵营里,未经许可不得随意出营。
最失望的是杨云依,夫妻分别多日,相思难耐,以为到了京城就可以相见,谁知却是咫尺天涯!她掩饰着内心的失落,还要安慰吵着要爹爹的孩子。
雨潇在心里不住抱怨,搞什么,千里迢迢到了京城,一家人居然不能团聚,负责此事的人只知道按规矩安排,就不能变通一下?真是死脑筋。
安顿下来,就派人到西山军营给孟正川报信,守门的士卒很殷勤地为他们报了讯,一会儿孟正川就出现,直接走出了营门。孟正川与手下的兵丁暂住西山兵营,这健锐营是八旗嫡系,都是些骄兵悍将,不乏世族贵胄,就是个小兵可能也七拐八弯的和某个亲王贝勒攀得上亲戚关系,等闲人不放在眼里,当然孟正川这等从云南那旮旯里来的小绿营守备更不在话下。不过孟正川为人谦和大度,加上腰包鼓,手头大方,没几天和这里的将卒混成了一片,称兄道弟喝酒吃肉。所以当值的军官一听说孟正川家眷来京,立刻准了假,还挤眉弄眼地嘱咐不用太早回来,一切有他担待。
第一眼见到久别的父亲,雨潇和晴岚欢叫着扑上去,孟正川一手抱一个,使劲亲他们柔嫩的小脸,脸上的胡子扎得他们边躲闪边咯咯直笑。
杨云依站在仆人丫环后面,掩不住欢喜的笑容,含情的目光凝视着与儿女嬉耍的丈夫。
“爹爹的胡子扎人,不要啦。”晴岚小手推开父亲的脸,“爹爹去亲娘吧。”
众人哄然一笑,杨云依红了脸,不好意思地低头,又舍不得挪开眼。
孟正川笑望着妻子,目光近乎贪婪,想把她一发一肤,一颦一笑全收眼里,藏在心底。
两双热烈的眼神越过人群在空中纠缠。
喝!空气都要燃烧起来了。雨潇偷笑。
“爹爹,爹爹,带我们出去玩吧!”晴岚打断两人的眉目传情。
“好,咱们全家逛京城去。”孟正川的眼睛仍紧紧盯住妻子娇艳如花的脸庞。
孟正川、杨云依带着三个孩子,还爱德华、芳宁、丽英、马叔等,浩浩荡荡地逛起了北京城。
大伙儿的目光都被街上各色光景吸引住了,孟正川和杨云依的目光不时在空中交织,渐渐落在了后面。逛得兴高彩烈的雨潇一回头,发现爹娘双双不见了踪影,“咦,爹爹和娘呢?”
“大人和夫人有事先走了。”马叔得了孟正川吩咐,护着他们逛街。
“夫人说要给小姐和少爷买好吃的呢。”丽英拿出个钱袋,“夫人把钱给了我,小姐喜欢什么尽管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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