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启蒙
月亮在浅灰的云翳后面朦朦胧胧、半遮半掩地偷**探夜色中的杨宅，丝丝野姜花的香气在悠悠风中悄悄弥漫。一点月白色的光影顺着走廊慢慢移动，杨云依缓步走进书房，孟正川坐在书案前，面前放着一本翻开的书，他的眼睛却直视着蜡烛，眉头深锁。
“该歇息了。”杨云依轻声道，伸手合上案上的书。
“潇儿睡了吗？”
“累了一天，都睡了。”
孟正川叹了口气。
“你今天好象不怎么高兴？”
孟正川满眼忧虑，“你说，潇儿这么聪明，究竟是福是祸？”
“当然是福啰！这还用问？几世修来的福分，家里才能出一个天才。人家盼都具盼不来，你还不乐意似的，真是奇怪！”
“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孩儿家太聪明了不是好事。”
“谁说的？我们白族人最喜爱聪明灵慧的女儿，那可是大神座下的玉女转生，给家人乡里带来福气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女儿聪明过人，旁人会怎么看、怎么说？世上尽多愚人，对自己不能理解的事总是千方百计地消灭；也尽多妄人，嫉妒伤害比自己更优秀的人。特别是钟灵毓秀的女儿家，便是老天也要妒忌，你看古来灵慧的才女佳人，哪一个不是命运多舛？文姬漂泊，昭君远嫁，杨妃惨死，才貌双全的红颜，又有几个有好结果的？我是担心女儿的命运啊。”
“哼，有什么好担心的？”杨云依读书不多，对汉人那一套观念不以为然，“我的女儿是大神座下的玉女投生，一定会福运无边。谁要是敢伤害她，我第一个不答应！”
孟正川低叹，“总之，以后要提醒女儿在外人面前注意，有些话只能在家人面前说。真正聪明的人要善于韬光养晦，这才是远祸之道。”他一定尽全力保护儿女一生平安。
“对了，潇儿和岚儿吵着要读书，是不是请个先生给他们启蒙?”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朗朗的读书声中，先生背着手在教室内踱着方步，看着一张张认真的脸，特别是两张一模一样、粉妆玉琢的可爱小脸，不由捋着几缕鼠须欣慰地微笑。
今年的新学童中，有一对年纪最小却特别聪明的双生兄弟，孟雨潇和孟晴岚，让一向以作育英才为己任的孙梦庐欢喜非常，爱不释手。
“好了，就读到这儿吧。”孙梦庐打断了孩子们的声音，“有谁已经记住了，上来背给我听。”
一张张小脸表情各异，有紧张、惊慌、愁苦，两张散发着自信光彩的小脸特别引人注目。“孟雨潇，孟晴岚，你们可记住了？”和这两个孩子说话，孙先生语气格外柔和，神色也格外地亲切和蔼，让其他时常被先生严厉训斥的孩子又羡慕又嫉妒。
孟晴岚神采奕奕地大声说，“记住了。”
雨潇则迟疑一下，“记是记住了，还不太熟。”其实她早已倒背如流，但一直牢牢记住父亲的要求，不可太露锋芒。
“哦，不要紧，上来背给我听，晴岚先来吧。”对其他孩子，板了脸换了副面孔，“你们都好好听着，孟晴岚和孟雨潇背完，就轮到你们，背不出来就等着挨板子吧。”
大理城口碑最好的教书先生叫孙梦庐，孟正川亲自上门，请他来孟府为西席。可是孙梦庐正教着几个孩童，虽然孟正川是守备大人，但其他孩童的长辈也不是升斗小民，不是一族之长、一方仕绅，就是府衙官员、军中武将，轻易得罪不得。孙梦庐婉言谢绝了孟正川的邀请，提议可以将孩子送到学馆来。孟正川无法勉强，只好把两个孩子来与其他孩子一起学习。于是学馆里就多了一对甫满三岁的孪生兄弟。
孙梦庐本来对孟正川送三岁的孩子来读书颇不以为然，心想这么小的孩子读什么书，把我当什么了，带孩子的保姆吗？原本打算对他们不必要求太高，先随便敷衍两年，等他们大点再说。但出乎意料的是两个孩子乖巧听话，聪明又认真，无论他教什么都认真学，又能举一反三，直让孙梦庐老怀大慰，自认为教了一辈子蒙童，没见过资质出于其右的，打定了主意好生栽培，说不定一不小心就成了未来状元的启蒙恩师，那不是光耀门楣了吗？从此把一多半心思放在教导孟家两个孩子身上。
虽然所学的内容是早就会的，雨潇还是认真地学习。前世肖雨虽然有相对现代人来说深厚的古文功底，但比起这些一心读圣贤书的古人来说，还差很多；肖雨的书法虽然不错，但知识也许可以继承，技能却只能一切从头练起，因此雨潇学的极认真，特别是练字描红，更是用心，先生布置练习十遍，她往往自己翻上一倍，练上二十遍，进步非常明显。
晴岚本来也是个极聪明的孩子，只是在拥有前世记忆的姐姐陪衬下，显得他不那么出挑。在学馆里，雨潇尽量隐藏自己，表现的和一般孩子没有区别，晴岚的天分则得到了充分的展示。
雨潇爱自己的家人，如果问她在乎的是谁，那一定非晴岚莫属。她对晴岚的爱复杂而微妙，最亲近的血缘、在娘胎里一起待了九个月、从出生起就不曾分离、双生子微妙的心灵感应……雨潇把晴岚当作另一个自己，当作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来爱着。雨潇没有意识到的是，她潜意识中还把这个可爱的弟弟当作自己前世一直渴望而又无法拥有的孩子，以一种母性的心理去爱他。
她和弟弟一起学习，帮助晴岚温书，督促他练字，给他讲解不明白的地方……用她的方式默默关爱着弟弟。
因为晴岚的体质不太好，时常染上受寒发热的小毛病，雨潇更是敦促他天天清早起来用冷水擦身，以增强抵抗力；然后踢腿甩手地做操，锻炼身体。
除了家人，雨潇最重视的是健康，这也是受肖雨体弱多病的经历的影响。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馀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剑号巨阙，珠称夜光，果珍李柰，菜重芥姜，海咸河淡，鳞潜羽翔……”
晴岚流利的背诵让孙梦庐摇头晃脑，笑容越发愉悦。得如此英才而培育之，实乃幸甚，幸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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