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广牧长望 第二十章 湘宁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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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上国王连夜派人送来的崭新官服,雪卿想以现在自己身上的这身皮也有资格进入自己思慕已久的文华楼了。想是心动,雪卿索性先跑去文华楼,在自己能够阅读的盂找了几本自己感心情的书倚着书架读了起来。
最后雪卿的勤奋苦读居然惊动了国王,国王特意派人传下口谕,让他可以破例将书籍借回家中,并提升了他在翰林院中的权限,一些需要三四品官员才能阅读的书也特准他借阅。
看到这份催驾的的圣谕,雪卿也不客气,一口气借走了三十大本珍贵的书籍。
“你说,我们能不能专门找人来帮忙抄书啊?”
慕容为刚出门转了一圈,回来就看见雪卿那张充满期盼之色的脸。
“我去城中看了几处出售的庄院,城内大些的房子比较难找,看了几处都没能合适的,城外倒有一个庄子我比较满意,颇有几分雅致之色,周围的住户少也单纯,主人急于出售,价格没有要高,我已经付了一成定金。找个时间去看看,你如果能看中就把它买下来做给你抄书的地儿吧。城中有一处小院子还行,虽然地方小了点,但我们两个人住也不需要太大的地方,省得打扫还要费工夫。虽然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但我们两个人谁也不是做家事的人,你在江南的房子都是师父看不过眼了专门请丫环给你打扫的。这里的住处我们去市场上买一个老实本分的人打理日常也就够了,而且离翰林院也近,行路方便。你要是不满意,我在绿柳巷中还看中了一处,那里却须得费工夫修整一下,房主的要价也高些,不太划算。”慕容为淡淡的道。
“钱够用吗?”雪卿道。
“足够了,你从万柳山庄出来的时候不还敲了柳红眉一万两银子吗?”慕容为道。
“什么敲?那是正当的报酬。我可是救了他一家的性命,这份恩情该有多大?如果不收他的钱,岂不平白让他于心不安,担心欠着我这么个天大的人情,连睡觉也不安稳。何况为了他,连天下第一高手的蓝天陵也出动了,还配合他演出了一回恶人,成就了他的名声,这该有多大的面子?我肯勉为其难的收下他的钱,也是为他着想啊。”
慕容为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就你的理多。理不直气也壮,没理的事也能被你说成是有理,还像是吃了多大的亏似的。”
“好疼啊。”雪卿轻抚着额头,“每次都这么用力。是不是心怀不轨,想着把我点晕之后好做些什么啊?”
慕容为道:“怕什么?也不会把你扛出去卖了。最多让你拜堂成亲,做我的新娘。”
雪卿道:“好恶毒的念头啊!嘻嘻,我可不能让你得逞!”
慕容为道:“哎,别急着出门,去安王那儿至少先换身衣服啊。”
雪卿远远的大叫道:“怕什么?我是特意穿着广牧的官服去见他的。”
安王所居住的馆驿,是广牧专为接待外国元首和亲王所修建的,为了向别国展示广牧悠久的文明与强大的经济实力,据说是模仿皇宫而建,而安王所居住的正是其中最为繁华的广峨院。
在向侍卫道明了自己的来意后,雪卿便被引了进去,却在第二进时,看见守门的侍卫已经换成雍安的军士。听身边的侍卫说,是前些日子国王派来的一个武官言语失礼,安王便派人把他赶出去,也不想那个武官不服,居然在安王面前大打出手。虽然并没有造成什么伤亡,却令安王大发脾气。之后广牧的侍卫便没有再进过第二层以内的院子了,连进入的官员也得经过层层通报才得以进入。
雪卿在心底对广牧国王涌起了更深一层的愤慨,大骂他这种行为丧权辱国,安王又岂是那么容易激怒的人,前来的武官分明是不知受了安王什么挑衅,才会不顾礼节的在安王面前大打出手,这分明是安王对国王及广牧上层的一个试探。这种事固然于理不合,但申斥几句最多除了那个武官的官职也就是了。国王却因此默许安王在馆驿中让自己的侍卫掌控,让这个国中之国诞生,真是软弱到了极点!但凡是有一分血性的人都不能容忍这种行为。
雪卿拉住前去通报的侍卫,在门前站了下来。
在此之前,雪卿从没有见过雍安的军队,她知道李雍手下亲卫都是百战之士,她想借这个机会看看,雍安的军队与广牧到底有什么不同。
衣甲鲜明,武器精良只是在情理之中,雪卿更多从这些军士身上看到的,还是那一种傲然不屈之气。
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雪卿在他们身上看到的便是这铮铮铁骨,这份凛然不屈之气。
雪卿在江南时也见过广牧的军队,在他们身上,雪卿只看到那种半兵半匪之气,战况顺利时候,他们便是狼,凶狠残暴;局势不利的时候,他们是狗,可以毫不犹豫的向敌人摇尾乞怜。他们骨子里便是穿上一身官衣的强盗土匪,没有气节可言。
御林军的士兵雪卿要赴琼林宴时见过,但那只不过是一群打扮漂亮的花架子,骄横之气十足,虽然武器精良,也不过是国王脚下的一条狗罢了。
比起他们,雍安的军士便可以称作是一件精心打造的艺术品。他们目光含蓄,不倨傲,稳稳的站在那里,便凭空生出一股气势,让人不敢轻视。他们不需要华丽的盔甲来装扮自己,不需要显赫的家世来标榜自己,只凭那磐石般坚定的站姿,便让人感觉到他们是如何不可轻忽。
在他们的身上,雪卿看到了大**队的气节。也只有在他们的身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才不是一句空话吧。
仔仔细细的看过一遍他们上下的装备后,雪卿才整整衣冠,走上前去客气的说:“广牧翰林院新晋编修,奉国王陛下之命,随侍于安王驾前。还请通报一二。”
一个侍卫道:“你就是雪大人吗?安王殿下已经吩咐过我等,若是雪大人来,不用通报,直接请进。雪大人,请随我来。”
雪卿微微一怔,道:“即如此,多谢了。”
走不上三五步,雪卿便游目四顾院中侍卫所处的位置,她也是读过兵书的人,在昆兆山上摆下的那个阵势更为人称道,只是,她毕竟没有亲眼见过真正军人的布阵,一时分心下便落后了一大截。
“哎,慢一点,慢一点。”雪卿叫住了前行的侍卫,“你看,我只不过是一个文弱的书生,你走得这么快,是不是安王吩咐过要借这个机会,治我一个失仪之罪啊?”

侍卫一时哑口无言。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了过来,便如出谷黄莺一般娇俏可人,“好一位文弱多情的雪大人,好利的一张口啊。”
雪卿循声望去,看见一个浅黄衣衫的少女在一队宫娥的随侍下走了过来。
那是一张带着三分稚嫩的绝色面庞,肤白胜雪的肌肤上带着一种水晶似的柔光,黑白分明的眼眸上带着几分春日的气息,不笑时也让人感到快乐。纤腰不盈一握,莲足如玉妆成,她便像一尊水晶雕成的玉人儿一般,美丽得不染纤尘。
虽然之前并没有见过,但只需一眼,雪卿便认定了眼前这人的身份。
“翰林院编修雪卿见过太子妃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雪大人不必这么客气了,我现在还不是太子妃,雪大人还是叫我公主吧。”
雪卿道:“礼不可废。殿下在广牧一日,便是一日的太子妃。”
湘宁公主眉尖微微一蹙,他这话看似平常,但不知为何,湘宁公主总觉得这其中隐含着深意,只是细思之下,又似乎并无异状。
“雪大人的那首诗我非常喜欢,尤其是那一句‘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更是生动非常。雪大人是不是常常被夫人问这一句呢?”
雪卿难得的红了脸,道:“我这个年龄,离成亲还远着呢。”
湘宁公主道:“大人今年几岁了?”
雪卿道:“虚度十五春。”
湘宁公主道:“好巧,与我同岁,不知雪大人可有意中人么?”
雪卿道:“小时候倒也曾订下过一门亲事。”
湘宁公主道:“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这么有福气。”
雪卿道:“什么福气。他常常说五百年前是被一根黑绳将我和他绑在了一起,今生怎么也斩不断的孽缘。”
湘宁公主被这个说法逗得失声笑出声来,道:“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雪卿想也不想的说道:“是个绝世的大美人,配我太过可惜,只能形容是走狗屎运吧,才拴了这么个大美人。人长得漂亮,脾气温和,又爱读书,做什么事都很认真,有自己的理想,虽然被人说是早熟,在我面前却可爱得不得了,好几次都被我不小心气哭了。大叫着‘就要就要’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一个……眼泪汪汪的样子,在地上滚着耍赖的样子可爱到我的心都要飞了。明明是很温柔的一个人,也不懂得与人相争,在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上却很坚持,每次和我下指导棋的时候让我七八个子还能赢我,一点面子也不给我留。说着要率领十万大军的样子也好美丽,是哪里也没有的,让我心动的人。”
说及此,雪卿的脸上不禁露出怀念的微笑。
“率领十万大军?”湘宁公主道。
“每个人都有不理智,热血上头的时候嘛。我小时候也曾经幻想过做一个百战百胜的大将军。不过,成年之后才知道,以我这种资质,上了战场之后不做逃兵就很对得起人了。”
湘宁公主再次笑了出来,她勉强板着仍安慰道:“我看雪大人不像这样的人啊。”
雪卿自嘲的道:“只是看起来不像罢了。教我武功的师父曾经说过我,如果像我这样的人也能上阵杀敌,除非广牧的人都死绝了。”
湘宁公主道:“雪大人真是个风趣之人。”
雪卿道:“我的母亲给我取了雪卿这个名字,据说就是希望我这一生都纯净如雪。”
湘宁公主道:“这个理想不借啊。我也希望能够这样。”
雪卿道:“我有一句冒昧的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湘宁公主道:“你说吧,今天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怪罪。”
雪卿道:“我与公主虽然身份悬殊,但一见之下,便觉得投缘。我知道远嫁广牧,并不是公主的本意,公主身如菩提,心如琉璃,本是个不该沾染浊世红尘的干净之人,只是出身皇家,总有许多无奈。广牧的事情,想必贵国安王殿下已有安排,公主便不要插手了,他日道左相遇,也留有一份情面。小臣不知深浅,幸得公主殿下宽宏,不加怪罪,先在此拜谢了。”
湘宁公主呆呆的看着雪卿那一脸平和温柔的微笑,只觉得其中冰寒刺骨,让人不敢接近。
湘宁公主上上下下看了雪卿半晌,良久才道:“好一个雪卿,纯净如雪,冰寒亦如雪,果真没有叫错。雪卿,这名字取得真好。”
雪卿上前一礼道:“公主过奖了,小臣愧不敢当。”
湘宁公主向里间虚指了一指,道:“二哥去宫里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听说雪大人爱书,便让侍卫去文华楼中搬了些过来。雪大人可以先去看看,免得无聊。”
雪卿心中暗喜,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多谢殿下垂爱。”
雪卿放下手中这本记录广牧开国皇帝的只进入文华楼,广牧三品以下官员才有资格阅读的起居录。她手上略显毛躁的态度诚实的反映出她此刻的心境,只有在两种情况下她才会选择真实记录不为人知的史实书籍,一种是她心情很好的时候,一种是她心情很差的时候。心情好的时候她才有心情分析研读真实历史之后的人性,心情差的时候这些黑暗中的真实历史能像一股清泉,不知不觉抚平她的心境,使她忘却日常生活中的苦恼,沉浸到另一个世界中去。雪卿常自嘲的说书本子对她比摄魂术还要有效。
她暗骂自己这是怎么了,一向是极“识时务”俊杰的自己怎么会在湘宁公主面前像一个刚出家门的小男孩一样说出那些话来。不提安王知道后会怎么想,就是以湘宁公主现在的地位,要杀自己都不必费一根手指。
但雪卿心底是明白的,她是真正喜欢上了这位如琉璃般清澈透明的雍安公主,所以才会失去了平常心的说出那些极不似自己的锋芒毕露的话来,她不希望这位湘宁公主走上自己的对立面,不希望她今后所面对的敌人中也包括这位公主。
雪卿笑了笑,暗想自己这又转的是什么糊涂心思,湘宁公主终究是雍安人,又是皇室贵胄,站在广牧的对立面也是理所当然,自己又何必为此责怪她。而且,听说安王李雍素有知人善任的美名,他也能够看得出这位生长在皇室的高山雪莲并不是合适的施用美人计的人选吧,离间广牧的重任多半不会落在她的肩上。
为了安抚见安王前的那种好奇中带着些许惶恐的紧张心情,她再一次埋首书中,这一次,她很快就彻底放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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