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广牧长望 第二十七章 明哲保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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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亘寿深深的伏下身子,一向平和宽厚的殿下已经气得身躯颤抖,上一次安王如此暴怒还是在五年前,那一次一向待下极厚的殿下亲自下令杖毙了两名偷入书楼翻看机密资料的侍卫,当时的情景还鲜明的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但即使如此,除了说出实情,他也没有做一句辩白,连身边个性高傲的金笙几次欲言,也被他拦了下来。
除了任务失败后可能面对的死亡阴影,更叫他无法忘怀的还是被人戏弄的屈辱。
宇文连夜赶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情景,时值深夜,院中仍烛火高燃,安王坐在高处满面青黑,三个侍立在他身后的幕僚一言不发,安王的正副侍卫长与近三十名精锐侍卫跪在院中,气氛十分肃萧。
为了转移自己的怒火,安王道:“宇文,你怎么来了?”
旋即,又提高了声音道:“不是万柳山庄出了什么事吧?”
宇文神情漠然的道:“是出了一点变故,不过对于主上来说,或许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也说不定。雪卿的师父与他那一支的人意外来到了万柳山庄,我已经劝说他与柳红眉一同移居雍安,大概再过几天便能得出结果。只是,此事之中的一个神秘高手突然失去了踪迹,我担心主上这边出事,便赶了过来。”
“神秘高手?”安王冷笑一声,“我这边事情已经发生了。宇文,那个高手的武功有多高,我派去了两拔人,竟是被同一个人点倒在地树林中,如果不是我心中不安派人去看,大概他们天亮才能回来。我猜想这个人的武功已经是宗师级的高手。可天下的宗师高手是这么容易便能遇见的么?”
宇文道:“也许这个人不是宗师,而是在宗师之上。”
“宗师之上?”安王迟疑了,道:“你的意思是……”
宇文道:“一月之内败尽天下宗师,魔祖蓝天陵。”
安王道:“是他?在你呈上来的情报中,他与雪卿不是敌人么?”
宇文道:“九州镜之所以叫九州镜,是因为他没有做不成的事。如果是蓝天陵有求于他,他应该不会拒绝。”
安王道:“蓝天陵求他什么?”
宇文道:“主上想将蓝天陵收入麾下吗?”
安王道:“此事有何不可?”
宇文很简单的吐出了两个字:“雪卿。”
安王挥了挥手,道:“罢了。高亘寿,金笙,你们退下吧。既然是武功犹在天下四大宗师之上的魔祖蓝天陵亲自出手,你们不敌也是情有可原。我也不怪你们了。”
高亘寿与金笙磕头谢恩,然后都退了下去。
安王对一个容貌温和,眼中却有精光闪烁的中年人道:“长卿,你认为呢?”
石长卿道:“蓝天陵武功虽高,但他欺师灭祖,行为卑劣,出尔反尔,人品为天下人所不齿,是以虽有宗师之实,却宗师之名。殿下若要收他,恐怕清名蒙尘,还望殿下三思。”
安王苦恼的道:“难怪雪卿敢用之人,本王就不能用吗?”
宇文道:“若能使雪卿为王上所用,那蓝天陵自然也是王上的人了。”
安王摇了摇头,他知道这事并不是口上说的那么容易。
“蓝天陵既然已经回来,雪卿就应该知道狄红之事。明天我是不是要以此为契机,向他追问今夜与杨变青相处的事情?”
石长卿缓缓的点了点头,道:“这也不失为一条可行之计。”
还没有等安王来得及向雪卿追问他与杨变青深谈的内容,他第二天就得到广牧国王的消息,广牧国王已经动心,只有代表军方的楚文镜还没有表态。之后,燕国的使者杨变青也有了传言,据说燕国已经有意合同攻赵,这件事已经相当成功了一半。
雍安使团中人纷纷来向安王道喜,安王表面上接受了众人的颂词,心中却生出了一个念头:我瞒过了雪卿的眼睛吗?为什么会这么顺利呢?他只看到了攻赵之利却没有看到攻赵之害吗?他的才能仅仅只是这样吗?我过去是不是太高看他了?还是他明明看透了却不作表示,心中已经有了对付我的计划?
在这个时候,安王接到了雪卿去拜会太子的消息。
太子楚智接到雪卿的拜帖后,想了一会才记起昨日那个中途离席的小官,将拜帖扔在了地上。
“一个七品大的芝麻官也想来拜见本王么?他将本王这堂堂的太子府看成什么了?这种帖子也值得拿给本王看?不见!把他带来的东西收下,让他走!”
太子的首席幕僚顾松锋弯下腰,捡起了那张帖子,对后退的门童道:“你下去,上好茶先招待着,说太子殿下一会就到。”
门童为难的看了一眼太子,不敢答话。
太子道:“顾松锋,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松锋道:“这帖子是我让人接的,雪卿这个人虽然职小位卑,太子殿下却不能不见。”
太子道:“哦?”
顾松锋道:“先让下人请他进来吧。”
太子挥了挥手道:“你就依顾先生的话做吧。”
门童慌忙退了下去。
顾松锋道:“太子殿下,你可知道陛下为何要封雪卿为编修?”
太子不屑的道:“一个七品大的官儿,封便封了,有什么值得多想的。”
顾松锋道:“封官的事可以不论,陛下的心思都不可不想。”
太子想了想道:“听说是为了雍安。”
顾松锋道:“正是如此。陛下虽然心属殿下,这几年却也一直在立储之事上犹豫不决,太子可知陛下这次为何下定决心,立殿下为太子?”
此事与太子切身相关,太子顿时来了精神,道:“自然是因为雍安皇帝欲将自己的爱女湘宁公主下嫁本王。”
顾松锋道:“不知殿下可知是何人劝说雍安皇帝将爱女下嫁?”
太子道:“是安王。”
顾松锋道:“正是。陛下之所以特旨擢升雪卿,是因为安王殿下欣赏雪卿的诗词,升他为正七品,才好让他于安王在广牧期间便是随侍。昨夜之会,属下虽未能前往,但也听殿下说过。这么重大的事情,安王谁都不带,只带了雪卿一个人在身边,更证明了安王对雪卿不同一般。太子殿下,你说雪卿此来,会不会是做安王的信使?”
太子道:“他昨天中途离席,不像是安王的信使啊。”
顾松锋道:“中途离席,才见其疑。安王若要用一个广牧人做信使,自然不会做得天下皆知。”
太子道:“既然如此,本王便去见一见他吧。”
顾松锋道:“且慢。”
太子道:“又有什么?你要本王去见他,本王这不是要去了吗?”
顾松锋道:“他今天若不是做安王的信使,太子殿下也要对他好言相待。陛下春秋已高,估计这几年就要退位了,用到雍安的地方还很多。安王素来与益王不和,又极力支持殿下,太子若想和平登基,安王之力必不可少。湘宁公主虽是太子妃,但她毕竟是个女人,有许多事不方便通过她。这个时候我们就需要在安王之间另外找一个说得上话的人,这个雪卿就是个现成的人选。

“我观他的文章也只是平平,只是此人口才颇好,很能讨人欢心,所以虽然与安王相处的时日极短,却已经得到了安王的喜爱。此人若入官场,还当有一番作为。即使日后让他去劝说益王,也可以用到他。他这个时候官小位卑,正是笼络他的时候。”
太子喜笑颜开道:“好好,顾先生果然见事明白,目光深远。反正本王日后也是要当王的人,养个人还是不在话下。”
太子走进厅中时,雪卿正在欣赏厅中挂着的一幅名家的真迹。虽然大多数人认为以物识人并不完全,但雪卿认为从房间的摆设上还是能够看出一些主人的人品和修养。
广牧的装饰风格偏向于清丽,建筑讲究一步一景,将建筑融入山水中,淡雅自然才是上等的园林建筑。太子虽然身份尊贵,这几个月又正是得意之时,但这厅中的布局仍很雅致,佳着的几副字画虽然都是真迹,但也遵行了这一风格,不过分张扬。
雪卿见太子进来,赶紧上前行礼道:“小臣拜见殿下。”
太子虽说是打定主意要来笼络他,但见他只拜不跪,心中还是一时不快,但旋即想起他拥有免跪之权,即使自己日后做了国王,他也在重大以外的场合拥有免跪之权,也就释然了。
太子道:“雪卿何须如此客气,如今我只是太子,你看得起本王,已经叫本王很高兴了。便是他日楚智有缘与雪卿更进一步,雪卿是探花之才,按我广牧律令,也不须过分客气。”
楚智的才华虽然比不上楚文镜,但他也是在宫庭中久经历练的人。这番话说出来比楚文镜还要工整得体此,也不乏示好之意。
雪卿连称不敢。
太子道:“我昨夜才见枝头喜鹊鸣叫,今天就接到雪卿到访的消息。不知道雪卿来此所为何事呢?”
雪卿道:“特为太子而来。”
太子道:“哦?不知道雪卿是为谁来?”
雪卿道:“雪卿生于广牧,长于广牧,所为者,自然是广牧。”
太子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也不接话。
雪卿道:“小臣随侍安王期间,曾有幸得见太子妃。果然是一位绝世佳人,难怪雍安皇帝舍得以一国陪嫁。只可惜,雍安皇帝过于宠爱女儿,陪嫁之礼虽重,对湘宁公主却未必是福气啊。”
太子挑了挑眉,忍耐不住道:“雪卿何出此言?”
雪卿道:“昨日宴会之上安王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雍安皇帝迫于天下人之口,不便公然将赵国赠予广牧,只能以讨逆之名让三国共同出兵灭赵,然后再平分赵国。虽然说是平分,但从来这种事情都是谁打下来便是谁的,名义上是湘宁公主的陪嫁,但功劳却大多要落到领兵的将领头上。太子殿下请想一想,陛下会让谁去领兵?”
太子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湘宁公主到来之后,他只觉得一切都顺风顺水,心想事成,太子之位到手,雍安皇帝又以一国作为陪嫁,虽然不是一整个国家,但这样宏大的嫁妆也称得上亘古未有了。更难得的是它表示了雍安对他的支持。太子之前只想过赵国打下来后,王位也就是他的囊中之物,雪卿这么一提他才想到以楚文镜在国中与军中的声望,国王多半会将攻赵之任将给他,赵国攻下来后,世人只看到了楚文镜的功绩,却不会想起这赵国是他与湘宁公主联姻而来。这样岂不平白便宜了他!
太子想及此处,心中大恨,却不便对雪卿这个外人这言明。
雪卿道:“国王将太子之位传予殿下,必然会对益王心生愧意。虽然表面上太子殿下风头正盛,但国王必然会暗中偏心益王。如果太子殿下要力阻益王攻赵,那只怕会违逆了国王的心意,更落下一个嫉贤的恶名来。雪卿来此,是想提醒殿下早做打算。还望殿下不要怪雪卿出言不详才好。”
太子挤出一个笑容,道:“哪里,哪里。这事本王还要重谢雪大人。天下都是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在本王立储以来见到的都是些奉承小人,但像雪大人这样看破楚智危局之人,还是第一个啊。雪大人果然见识不凡,难怪安王对大人如此看重了。”
雪卿道:“太子殿下说哪里话?只太子殿下不嫌小臣拜会来迟,日后肯在府中给雪卿留下一个侧立的位置,雪卿便感激不尽了。今后几日,殿下大概会很心,雪卿也还得随侍安王,就不多留了。雪卿告辞。”
太子不多做挽留,道:“送雪大人。”
雪卿道:“不敢。”
走出太子府,雪卿向益王的府邸望了望,对车夫道:“去广峨院。”
走进广峨院后,安王已经在书房中等他了。天气燥热,安王正在喝一杯冰镇葡萄酒,还为他预留了一碗冰得刚刚好的酸梅汤。
“来,喝一碗。本王算着你差不多这个时辰也该来了,就让下人给你冰了一碗。”安王淡淡的笑道。
捧着酸梅汤,雪卿怔怔的看着安王,东西虽然在她看来不算什么,但安王对她的心意却着实让人感动。记忆中,除了父母与几个从小长大的朋友,没有一个人能够对她做这些。但想到安王的身份,她又收回了目光。
“多谢殿下费心了。”她淡淡的说了句,轻轻把汤灌进了肚子。
安王道:“雪卿准备什么时候去益王府上?”
雪卿知道自己今早的行迹瞒不过安王,她也从没打算隐瞒,道:“这事还要等太子殿下应允。”
安王道:“雪卿想过做官吗?”
雪卿摇了摇头道:“从未想过。我的性子太坏,怎么也改不过来。人更是文也不成,武也不就。若不是家中还薄有资产,早就饿死街头了。安王殿下又如何?是不是除了至尊之位,再无一物能入殿下之眼?”
安王道:“我只是一个皇子,什么至尊,先生就不要取笑我了。”
雪卿笑而不言。这种事情彼此心照不宣,却不宜说出口。
安王道:“明月楼的风景还好吗?雪先生什么时候也带本王去领略一番?”
雪卿道:“明月楼风景虽有些特别之处,但恐怕还入不得殿下的法眼。如果殿下不怕犯忌,不嫌雪卿出言冒犯,雪卿倒有一处地方推荐给殿下,也当回报殿下昨日不杀之恩呐。”
安王轻咳一声,听她说得慎重,好奇心大起道:“是哪里?”
雪卿道:“千一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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