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四十七章 金钿血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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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钿盟是在剿灭天陵教的过程中出现的一个综合组织。
狄红在狄门之中算得上是相当有身份的人,他下定决心用雪卿来扭转当日江湖上的不利局势,曾经下过大功夫去说服狄门的门主,而狄门门主在对雪卿一番考校之后,对他的评价还在狄红这个师父之上。
柳红眉虽然武功不差,又拜了一位赫赫有名的宗师为师,手底下有的也只是个人的武力,势力还嫌单薄,何况他只是与狄门联姻,即使日后他有所成就,也只算是狄门的外戚。雪卿就不同了,他拜了狄红为师,就算是狄门真正的弟子,以后他成就再大,对狄门也没有威胁。
雪卿手中的血鸽与当时建立不久的烟雨楼除了几个执行的人之外,只有与她最亲近的慕容为知道,至于狄红,他并不是刻意隐瞒,只不过,狄门与狄红那种名门大派与刚直脾气实在无法接受的了这种事。
狄门的门主在几天的深思后,终于将手中最重要的一支力量暂时交给了雪卿。
就像少林的僧兵,一些世家大族花费数百年留下的暗中的人脉一样,属于广牧江湖中的名门的狄门也豢养了一支不为人知的力量——青丝。
青丝这个名字出自佛经故事,狄门的一位门主在寺院听俗讲时,听到一个和尚讲起了蜘蛛丝的故事。苦海无边,佛祖怜悯众生,于是投一蜘蛛丝入地狱,以拯救世人。
归来后,那位门主感叹道:“在危急之时,即使是一根细细的蜘蛛丝也可以救人性命。”
站在高处,不但在承受高处的寂寞,更须承担起比常人更多的风险。这位眼光深远的门主于是定期在门中选择一些忠心且武功高强的弟子假死转入地下,成为狄门之中最后救命的一根青丝。
狄门之中虽然没有出现过几个饱学的大儒,但能想到百十年后之事明显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与寻常江湖帮派的区别也就在这里。
人站在高处之时意气万千,一呼百诺是常理,能从极盛想到极衰之时便是庙堂之上也不多见。
狄门不惹事,也素有公义之心,否则也不能出像狄红老爷子,狄明群这样明显有几分迂腐之气的君子;狄门也不怕事,蓝天陵惊才绝艳,是数代也难有一个的奇才,一月之间,败尽三大宗师,还逼近得大楚国内仅余的一位宗师借口闭关,避战不出。这等的气势与武功,休说是广牧,便是天下间也再无人敢掠其锋芒。但狄门却敢在此危急关头挺身而出,将门中最重要的一股力量交付给一个年未及弱冠的少年,由此便可见这位狄门当代门主的胆气与果决了。
雪卿初时接手,并没有将这些人放在心上,狄门的青丝自传至今已有近百年历史,人数也破百人大关,但比之他一手组建的血鸽那相差真不是一筹。血鸽这个组织能入得核心之人,人人都读过读书经义,于江湖大势或政治局势或是兵法武经都有些研究,其中的精英人物就是放在朝堂上那也算得上是人杰。说到底,雪卿就不是一个纯粹的江湖人,血鸽这个组织与江湖组织在核心上也有着本质的差别。
狄门门主能将青丝暂借雪卿这个半大孩子在旁人眼中那是莫大的恩惠与赏识,雪卿面上虽是看上师父的面子上礼貌上没有一丝可供指责的,但心中也没有真把它当个什么事。他肯揽下这个麻烦主要还是看着狄红的面子,不然蓝天陵虽给血鸽与烟雨杰找过不少麻烦,他未必没有应对之策。
血鸽是江湖中有数的神秘组织,就算以少林武当的底蕴深厚也不能找着它的山门,烟雨楼虽锋芒毕露,但它重要的都是人,只要楼中主要人物日常不报出真名实姓,天下之大,谁又知道这烟雨楼是在何国何境?
蓝天陵以武道而言中,算得上是天下第一人这不假,但他宗师身份再高,若是找不到对手,他又能奈我何?
若他真要对付血鸽与烟雨楼,唯一的办法就是将雪卿这个真正的幕后主持之人一下子挖出来,但这又谈何容易?
江湖中思想着对付血鸽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却连它的堂主也不知道是谁,要抓住他这个幕后之人,那真正绝无可能的事。
而且,虽然蓝天陵一再逼迫,雪卿却从未真正将他看成死敌,欲除之而后快。
这一点不止是外人,连雪卿身边最亲近的慕容为也不解其故。
当慕容为就这一点询问雪卿时,只得到她带笑的一句:“你们这些男人”,让自认最了解雪卿的慕容为迷惑了很久也没想出其中的深意。
虽然没有抱过什么期待,甚至对这些江湖上的组织心中还隐隐有些鄙夷,但真正整顿完青丝,雪卿却有了意料之外的惊喜。原来这青丝中人有狄门的长老,避世的内堂弟子,这些都在雪卿的预计之中,但她没有想到的是,这其中还有数人竟是官府中人。
在血鸽建立之初,雪卿也不是没有将心思往官府那边放,只是她的年龄虽小,眼界之开阔,经历之诡异却是常人一辈子也难企及的。她虽自觉是个平常人,但她十五岁之前的经历之奇已经让后世那些企图研究她的史官头疼不已了。这些经历虽然给了她开阔的眼界与远超常人的气度,在行事上却多了一层无形的枷锁,使得她的行事在身边之人看来不免有些畏首畏尾。
江湖中有一句话叫:江湖跑老,胆子跑小。
人在少年时,什么事都不懂,不知世情的繁冗,也不知道什么利害关系,自然便是初生牛犊不畏虎,什么事都敢说,敢想,敢做。等到人上了年龄,阅历也丰富了,心中便有了得失之心,对世事人情也有了畏惧,这便是长出角来反畏羊了。
雪卿的情形便是如此,她本该是个无欲而刚的人,但是却因为她眼界太开阔,思虑太周密,太长久,心中不但想着当前眼下的事情,更顾虑着十数年后的未来,所以在得知安王的身份后,虽然没什么阿谀之心,但面对安王的招睐,言语中虽是拒绝了,却始终给自己与安王留下了一丝回旋的余地,不敢将事情做绝。
以他的才干与能力,如果想往官府方面发展,原也不难,只是过于的瞻前顾后,相形之下反而不如这些他一直瞧不起的江湖帮派了。
狄门门主知道雪卿是个眼界极高的人,在将这几个人将给他时话也不敢多说几句,但在雪卿问明了他们的官职后却眼前一亮。
这几个人中连个能独挡一面的人也没有,不是记室之流,但是师爷、幕僚之属,但这恰恰是对了雪卿的心意。

这些人本自没有多大才干,才肯依附于江湖的门派,他们本身地位低,自然也不会引人注目,但他们却能接触上层官员,如果应用得当,便是**朝堂的一柄锋利的匕首。
官府掌握着天下大权,它的势力不是江湖比得上的,若是要真正寻求个自保之道,完全脱离官府是不可能的。
雪卿太是清楚木秀于林的道理,她的才华摆在那儿,就是不主动做些什么,也是个麻烦。朝廷上的乱流一旦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除非是她狠下心去弑君篡位,自己做皇帝,否则即使左右逢源,也难免伴君如伴虎,终身不得安宁,何况她从没真正起过什么当官的念头。
她身边的人才自是有的,但要找一个忠心与才干兼具的为官之才她也找得出,只是这样的人太少,又是她极亲近的人,若是放到广牧的官场上做一枚棋子,未免可惜。广牧夺嫡之争日烈,就是她自己也还没做出最后的决定,就更不愿牺牲宝贵的人才在这个吃人的圈子里打滚。
青丝的这个路子却是她忽略了的,狄门不懂官场的形势,这几个人自然起不了多大作用,但若是放在雪卿手中,以她对官场的了解,情景便大不相同。
幕僚这种人无论是哪个国家都有许多,屡试不第的读书人想找个投身之阶,这便是最好的途径。只要不做出背叛故主,卖主求荣的事,一般官员很少会过问幕僚的来历,只要有一技之才便愿收之。
这种战乱年代对人才最是渴求,不要说是像安王那等求贤若渴的王爷,但是寻常官员,也是宁滥勿缺的。若是幕僚真有真才实学,便是自家的庙小留不住,由自己帮着推荐出去,日后发迹了,也是一场提携之情。
读书人最重气节,官场中勾心斗角是常例,若是连自己的故主也要坑害,御史们骂上一声逆臣贼子、三姓家奴都是轻的,连皇帝也会对这种人存着一些别样的心思。
这种人投身容易,也不引人注意,虽然官小位卑,真正走对了路子,影响却不一定比那些朝中大员们小了。
所以雪卿在组建金钿盟的时候,便试探着在这其中加入一股新的势力。在读书人中组建自己的势力,再将他们放入官员的门下,在某些时刻借着他们的手推动事情的发展,这种不动声色,慢慢侵吞的功夫虽不是雪卿第一次尝试,却在官场上行得意外的得心应手。
在与安王初次相遇时她献上的那两个计策,乍看之下是她天纵之才,机灵巧变,实际上这两个计策已经在她心中蕴酿了许久,只是雍安没有合适的人手,才没有去实行罢了。纵是那一次没有遇见安王,只要等她的势力再发展一段时间,照样可以实行。这种事情,她在广牧已做过不止一次了,可以说是熟练之极。
这一点,安王不知道,天下的人也不知道,只有一直跟在她身边,她最亲近,也最愿意亲近她的慕容为清楚。
我是闭着眼睛接下这种事情,但我交出去的一定是一个焕然一新的青丝,我要让他大吃一惊。
雪卿带着顽皮的笑容盘着腿坐在桌子上对慕容为道,她的话中一半是玩笑,另一半却是认真。
不去做的话事情不会有丝毫改变,我不想一直重复以前的错误,一遍遍的走在相同的道路上。慕容为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她改变的决心。
雪卿起先是尝试在血鸽原有的体制上将官府中人作为消息搜集的一环。信息的搜集、归类与运用始终是她最注重的一环。
秦舞始终将雪卿视为半个神明,越是与她接触,越是觉得她深不可测,在秦舞的心中,雪卿从来是无所不能的。
雪卿也曾经笑着告诉他,如果说我无所不能,只是因为我知道的事情足够多。没有人是真正的无所不能,如果斩断了我的信息来源,我也只不过是一个只会说大话的孩子罢了。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金钱、财货、武力、权势都是很难依仗,又容易失去的东西,有形的东西永远是可以失去的,只有无形之物才能长存。
金钿盟成立后第一件事是帮一个商人之子取得了一个七品的虚衔,虽然是一个既不能世袭,也不能拿薪俸的职位,雪卿却用它换来了整整一万两银子。
但是雪卿在收到钱之后脸上的表情却非常的悲哀,好像是笑,却又像是在哭。
雪卿通过青丝中的那几个幕僚牵线搭桥,卖出了近百个虚职,除了给这些官员以及官场上下的打点之外,实际得到了四十余万两白银。他用这笔钱与从血鸽中精心选择的一些商人合伙做生意,商人们通过这样的方法来获得官府的保护,成为所谓的官商,大多数人甚至并不知道从中接线的是属于江湖帮派的金钿盟,这样的方式远比一个纯粹的江湖组织更能让普通人接受,甚至在京城的一些官员们也知道了金钿盟的名声,把它当成一个敛财的道路而主动派人联络,这对于雪卿也算是意料之外的。
半年后,一位楚姓的宗室子弟试图通过胁迫的方式来控制金钿盟,慕容为调查后得知这幕后的主使之人竟然是大王子楚文镜。
接到最后的调查报告时,慕容为再三确认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反而是全盘处理这件事的雪卿脸上浮现出一抹仿佛置身事外的冷淡笑容。最后,她下令处死所有潜伏在金钿盟中的朝廷探子与被楚文镜收买之人,其中包括了两名重要的青丝成员,却在事后给楚文镜的府上送去了十万两的白银。
这件事上表现出的狠辣手段震惊一时,也让金钿盟的名声从此传扬开来,这种毫不留情的做法与干脆利落的风格与直面王室成员也没有一丝顾忌的胆气在一个时期内彻底浇灭了所有对于金钿盟的企图心,人们开始猜测金钿盟主的真实身份与它背后的力量。
平常的市井小民猜测他是亡命之徒、江洋大盗,否则不会有这样杀人不眨眼的狠辣;官员们猜测他是哪个世家大族甚至是王族中人,事后那十万两白银的手腕比杀人时的狠辣更让他们心生畏惧。楚文镜则对那批白银的金额感到怀疑,这是在暗示些什么,那位明明名不见经传却又诡秘莫测的金钿盟主竟仿佛就在他身边一样。
一时之间,无论是民间还是官方,却又都不约而同的偃旗息鼓,仿佛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一样,官府按照往常的惯例在死牢中找了个人犯顶了这个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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