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回吻龙唇蟠命丧情冤正言词探勇平夷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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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回 吻龙唇蟠命丧情冤 正言词探勇平夷难
且说一日,有中原游子无奈痴呆不配有名囊中无银多余一歧[其]人者,往京城西山里寻旧居而来。夹两边山,旁一条溪而去时,果然仍旧是满眼净绿,其中奇石隐现,偶有突兀;上被云雾所遮,下被湿气所染;临山涧清风与万物共,去凡夫俗气维自己独,其心甚喜。一户户人家依不语之青山,临多舌之溪水,墙青瓦墨,白烟袅袅,如同进入百十年前。这儿曾经是其多余人投笔弃农从戎多年之处,如今又解甲又下岗而来,自然是且忘烦心,只图傻喜欢,要多住些日子的。有一座突兀的山头,在哨所之后,是过去常来的,如今自然要爬爬的。虽然无一小径,只因多有灌木可以攀援,就如同过去到了山顶,便累了,自笑体力不复当年矣。因坐在石上歇息。这石可是过去常坐的,对面又有些大些小些的石头,也是过去战友们坐过的。如今他们哪里去了?便笑骂他们,也听不到了,于是放心大胆,以石敲石道:“齐殿庆、白铁顿,如今你们在哪里?骂你小子不还口,打你你又不还手,敲你你又不喊疼,两个都成了石头。”
忽听道:“别敲了,我们还想睡觉呢。”其音嗡声嗡气的,吓了他一跳好的。急忙四下里张望,哪里有人?忙问:“你是谁?”石头道:“石头呀。”再问:“石头怎么会说话了?”又回:“石头也有通灵的。”又问:“听说曹雪芹的《红楼梦》里有通灵的石头,不得已时能口吐人言,难道你是它不成?”再答:“果然是的,我们两个在此已经睡了二百五十年了。”又疑道:“不对,那书上只有一个石头。”便又有一女声,其音磁声磁气嘲笑道:“所以呀,你没有见过后三十回。如今算你运气,我们姊妹睡了这么久了,也该醒醒了。”更疑道:“可是书上的石头上有字迹,你们为什么是光突突的,可见哄人。”便听齐声笑道:“可笑,若有字迹能够看见,还能睡这么久,直到如今才让你看到吗?”其人恍然道:“那么说字迹在石头底部?”齐答道:“对了,挖起来看看就知。”
于是忙下山取来镐头,往石头底下挖,果然见底下有字。另一个小的也挖出,一样有字。其人大喜,忙又下山回来,取了水再上去洗净,见那字迹虽因天长日久,未免有些脱落之处,到底还算连贯;有不清楚的地方,经细心剔除了泥土,亦清晰了,果然是一百一十回故事。其中后三十回亦分了回目,诗词之类亦还齐全。只因其字多生僻不清,且有残破,虽不敢篡创,也只好懵补胡添了几字,否则就得留白了。经细心琢磨,固然主枝有序,却少了枝蔓回护,明显是没有来得及修缮完备的,差曹雪芹的笔力远矣。听说曹雪芹没来得及写完后回就死了,这可奇了,不知有多少是曹雪芹的,多少是后人的?后来又没曾想到,只因其石不知怎的不见了踪迹,其人又口说无凭,竟不知其文是否即出自其人之篡创!其人有口难辩,便赌气将其文丢给了绿荫湿心,又云游去了,不知所向。
绿荫湿心亦是个痴子,便拿出些古本影印的前八十回《石头记》来,比着其文校对了一番。见其文之前八十回虽属小错不断,大错不犯,总还算过得去。于是既信其出生,便想其成长以至死亡,未必不还是同一个人了。因其石其人均失落无考,不敢以此为大,所以仍然以《甲戌》、《己卯》、《庚辰》、《戚序》、《列藏》、《梦序》等本的手抄影印本为底本校本次序。参考了《蒙府》、《梦稿》等本的资料。有些难以取舍之字,用方括号添后一次序之字并跟在前字之后;有怀疑脱落处,用圆括号添后一次序之文几字于前文同一位置之处;若前文有成段错乱之处,则用后一次序之同一成段代之;若实在没有可代者,才以其文之字继之,以便读者,亦聊以塞责。便又加了些点考在前八十回里。在其文后三十回里,亦添了些胡言乱语,同属些自以为是,都有声明,自然是不敢混同于曹雪芹之文、或者后人之文、或者其人其文之意也。
因见其文后三十回里,虽对其时之当今万岁小有微词,实在并非是有意反对那时当今这一个皇上。想那时真龙万岁虽是历朝之中一代盛世明君,然真龙都有逆鳞的,小有挂误亦属难免;世人都难免的,岂可强求于任何万岁?其文果然更又处处可见“君仁臣良、父慈子孝,凡伦常所关之处,皆是称功颂德,眷眷无穷,实非别书之可比”,是的的确确不假的。若小有干涉时世之处,亦不知是那朝那代之事,想我如今之人大可以安心,古风吹不动今草,如今可不是那时!
只因其人其石已失,任人都实在难以考证其文之真伪,所以绿荫湿心无奈之下,名其文为《绿点黑红》,以别于《石头记》、《红楼梦》等名,实是不敢在大名之下欺世盗名也。万一其文是真的怎么办?想曹雪芹的《红楼梦》已经有了许多的名字,就多了一个亦无大碍,所以便只管安心。想我读者亦可理解绿荫湿心之心,实在两难,可以谅解的吧?
虽然绿荫湿心对当今之读者十分的敬重,若说比二百五十年前“市井俗人喜看理治之书者甚少,爱看适趣闲文者特多”的情景如何?实在难以恭维,连本痴亦是如此,还是和过去一样的。所以是书不敢自称高雅,并没有什么大旨,还只是女儿闺阁之情,仅能消愁破闷,稍可共酒喷饭的。
是书之署名,实在有些繁难。曹雪芹自然居首,脂砚斋其次,畸笏叟第三,其人和绿荫湿心既有文字恬在其中,便二人共挤第四位,亦属自然难免若要百分百地校真起来,谁是作者?谁是批者?曹雪芹自然是作者无疑,然而亦有笔墨混在批语之中。脂砚和畸笏虽是批者,然而也有正文是二人添补。其人续后,绿荫湿心更是前后皆已胡为,这麻烦如何校真?所以便四位分三个等次,曹雪芹居上,脂砚、畸笏居中,其人、绿荫湿心居下,便没错了吧?四位者,死位也!想列位读者大可不必如同绿荫湿心一样,如同死人去和死人校真的。
出处既明,且看其文曰:
话说这一日三杆高起时,蔷薇院里的母鸡又鸣响了。只听夏大声音:“都是死人呐!男人不知死到哪里去了,没了一夜,也不知道找找去。”宝蟾应道:“爷若不在跟前,奶奶也不依;若在跟前,奶奶又不依。不知奶奶是个什么主张?”夏金桂道:“什么主张,还需要向你个丫头说明白了吗?我只问你,你去找去还是不去?”宝蟾便喝命:“小舍儿,去外面瞧去,爷是不是又钻了那个漂亮伙计被窝里了。”
一时小舍儿回来,回:“爷昨儿夜里到是在伙计屋里,只是回说,才听见这里吵嚷,就吃了几口剩饭赶紧走了。”
夏金桂道:“只会吃!谁能把这该死的爷给找回来?”见二人不应,冷笑道:“只会说嘴!轮到动真格儿时便成了草鸡,还得是本本事。不把这个挨刀的撞尸揪回来,不是你家夏大姑奶奶!”便喝命梳洗穿戴打扮了,招招摇摇一个人出了家门。
再说薛蟠在伙计的屋子里混了一夜,就被后面母鸡的打鸣叫醒,呆了半晌,不愿进后院,又不敢到贾珍那里,怕被那些尖刻人嘲笑,便懵懵愣愣中缩头耷拉膀子,无去处只当有处去地走在街上闲逛。有不认识的人见了,对旁边那位道:“来了,留神瞧这位爷。”那位笑道:“这位,纯粹一悠爷,世上没这么悠的人了。”另一位却认识,笑道:“就这位,还悠爷?家里熬成了一锅糊涂粥,不知口里有多苦,心里多难受呢!”薛蟠却听见了,心想:“我难受?我才不呢。我家里难受还不够?到了外面我还,我还活不活了?”又一抬头见到了冯紫英家门口,便走上了台阶。门子见了陪笑道:“薛大爷有两天没来了,我们都念叨着您老,只觉着不知道哪儿不对劲呢。”薛蟠道:“冯兄在家,做什么呢?”门子道:“今儿有个希客,不知名姓,不请自来。我们爷忙接了进去,正客厅里请茶。”
因为冯紫英的朋友没有他不知道的,薛蟠便道:“怪道今儿早起只是头晕,心绪不宁,原来是希客抢到常客前头来了。”便过了门子,跨门槛往里走,直进了客厅,果然见冯紫英和一陌生的年轻人正在说话呢。见薛蟠来了,冯紫英便站起来为两人互做介绍,那人却坐着不动,薛蟠也不在意,知道那人是冯紫英世家上头的一个朋友,名叫常亮的,薛蟠便拱了手,坐在一旁。茶来上了丫头,便看也不看,端起来只一口,便把个丫头喝了干净。
常亮道:“如今听说,我京城城北有一家姊妹,个个都能诗善词的,家居就在冯兄附近一带方圆。不知冯兄可曾听说否?”薛蟠就打了两个喷嚏。
冯紫英道:“在下到不曾听说。闺中笔墨,轻易不会外传的。”薛蟠掏出手帕擦着鼻涕,又擦眼泪道:“冯兄怎么忘了?那贾府大观园里一个假女儿真公子,一群真女儿假公子,不是个个都能弄个湿的干的,又会画两笔画,又会拨拉两下琴?你这里不是还印了人家什么落了水的湿鸡本子呢?”
“噢?”常亮听了,便看冯紫英。冯紫英忙道:“那都是些不入流的,只不过那家的门客相公们巴结主子,弄闲拍马屁,拿不出手的。忘记何时给了我一本,如今不知丢在哪里。”
薛蟠奇怪,因为知道这本子诗都是他和那些门客张罗的,便看了一眼冯紫英,见冯紫英正紧盯着自己,才忙咽了一口唾沫。
常亮又问:“冯兄如今都做些什么?”
冯紫英道:“赋闲在家,也就是陪着夫人哄哄孩子,斗斗蛐蛐,玩玩蝈蝈。”
薛蟠道:“冯兄,不如咱们出去打猎去。听你说起过,前几年一次去铁网山打猎,十分有趣的。”
常亮笑道:“这位薛老弟到有些意思,不知做什么营生?”
薛蟠就来了兴趣,笑道:“若说冯兄是个赋闲在家的,我就是个闲逛在外的。只是我看着你面嫩,只怕比我还年少呢,还是叫我薛大哥吧。”
常亮便问薛蟠属什么的,说来说去,薛蟠属龙,常亮属兔,还是常亮大一岁。薛蟠只得上赶着叫兄,便要称兄道弟起来。
常亮便笑道:“若做兄弟,需要有相同的脾气嗜好才好相处的;不知薛老弟平时都喜欢做些什么?”
薛蟠便道:“我有什么嗜好?连我也不知道。今儿喜欢个地上飞的,明儿又是哪个天上跑的;凡是这京城里一时时兴的玩意儿,没有我不玩的。只好是玩一个丢一个。”
常亮问:“那么你常往哪儿去?”
薛蟠道:“没准儿,哪儿都去。若是上天有洞,下地有梯,我也得瞧瞧去。如今这些天,天天去的锦香院。哎,我告诉你吧,如今那里一个歌妓了不得,红!不但四样活计无不精通,人也出落的越来越奇,如今可是红满京城了呢。”常亮便问道:“长得怎么样?”
薛蟠道:“奇!没说的,比得过天上的仙女,宫里的娘娘,不信只问冯兄。”
冯紫英道:“我看不过如此,马马乎乎罢了。”

薛蟠笑道:“瞧瞧瞧,冯兄吃醋了呢,怕人夺了爱,难道她是你老婆?”
正此时,人报宝二爷来了,要不要请他进来。冯紫英忙立了起来出去见宝玉,二人在门房里唧咕了几句,宝玉便回去了。
冯紫英回来,见常亮和薛蟠站了起来要往外走,忙拦住要请吃酒。二人齐说冯兄盛情留到改日再来打搅,告辞了出来。冯紫英见留不住,送到门外,眼看着二人走了。
二人并排走着,一路说着话,过了两条街,便见前面临街高起一座三层朱漆明瓦雕楼。那些二三层楼上的窗户口儿往外伸着许多竹杆,挑着些万国旗一般的女人衣服;竖立的黑底金字三字招牌或隐或现在其中。一进了门,薛蟠便问:“妈妈,贵客来了,叫云儿下来接客。”老鸨见了薛蟠,自是熟人,只旁边这位还从没见过,忙迎上两步道:“二位贵客来迟了半步,云儿才被一位公子请了去,我们这里还有更好的。”压低了声,“才入道的大家出身漂亮小姐,只一见了,必合二位意的,二位楼上请。”薛蟠便看常亮。常亮道:“即来了,那就上去看看?”便走在前头,老鸨随后,薛蟠跟着,三人一起上了三楼。
进了屋里,薛蟠便懒听介绍,以为都是老套,因觉头晕,走到窗口吹风,往下俯身喷嚏咳嗽摔鼻涕时,奇怪宝玉为什么从那边旁门闪出来,后面跟着云儿,拦了车轿上去了。
听见背后说什么热姑娘、冷姑娘,也没留心在意。一时只见那车往来路去了,想不明白宝玉和云儿什么时候好上了,便站在那里发愣,一个人气愤,嘴里连骂了两声,道:“天下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又叹气连三,摇头接四。回了头看时,哪里有人?只听见里屋里娇声粗气动静起来。
薛蟠便往那屋里走,一面说道:“常亮兄,我说如何?这里的姐儿果然不错吧?”一面掀帘子进去,顿时愣得呆在了门口。
夏金桂正和常亮亲热呢,见丈夫进来了亦吃了一惊,便要躲藏。常亮见了,忙拉住道:“这是我才结识的兄弟,姓薛;你怕他什么?我这就叫他出去。”
“谁出去?你出去!”薛蟠道,“她是谁?你知道吗?她是我──,呸呸呸,真悔气。你家里闹得还不够,竟闹到这里来了。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快给我走,看我家去怎么收拾你!”
夏金桂道:“你,你要怎样?”
薛蟠道:“我揍你一顿,再把你给休了!”
夏金桂道:“那我,我就不回去。许你来得,就不许我来吗?”
薛蟠道:“我是男人,你是我女人。”
夏金桂便嚷道:“男人怎样?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还有脸管女人呢。许你们男人成天价来这种地方,难道就不许我们女人一时玩玩吗?你们男人从那个当今皇上到你这个薛蟠,不是六宫三苑就是妻妾成群。凭什么只苦了我们女人?如今你还敢打我,还要休我。看老娘不抽了你的龙筋,打烂你的猪头。”
“好了,好了,都别喧哗了。”常亮道,“你们即过不和睦,不如散伙,一纸修书,分手另过。薛老弟以为如何,夏姑娘以为怎样?”
薛蟠想:“这到是个好主意,只是眼下还吃着亏。”便道:“这个嘛,常兄果然好主意。只是我要休她还没休,她到底还是我老婆呢,我现如今就吃着亏。不如这样,今儿我就把她让给哥哥了,只是我即吃着六分亏,哥哥也得让弟弟四分便宜不是?”
常亮奇怪,问:“我怎么让你?”
薛蟠道:“今儿咱们就在这里包圆,贴个烧饼如何?”
常亮听了可笑,道:“胡说,别胡闹。”
薛蟠便笑道:“常哥别假正经了,既到了这里,任你是天王老子神仙皇帝,都是一样的风流种子臭皮囊。你喜欢她,我喜欢你。咱们三人配两对,就围着你来个包圆。你居中,你就是皇上。”说着就一面脱衣服,爬上床来就要搂着亲嘴。常亮因被夏金桂从背后抱着,一时竟挡不住,急忙躲避时,还是被薛蟠死劲亲了两边脸鼻涕,一嘴唇吐沫,顿时大怒。
常亮便叫:“反了你!”挣开夏金桂,踢倒薛蟠,撑下了床,从椅子上拔出佩剑就要杀人,吓得薛蟠爬起来就跑。常亮竟不放过,从后“咚咚”声急急地追来。薛蟠跑到楼梯口,突然竟站住了,只见迎面蹦上来一鬼,笑着挡住了去路,正是冯渊!薛蟠惊得失魂不知进退,回身是剑,再回身是鬼,被后面一剑刺了个透亮。薛蟠只惊讶地看着那鬼盯着他笑着,用一手指头沾了那才流到剑锋上的血,用舌尖尝了尝,便支撑不住,从拦杆处翻身跌下,“嗵”一声摔在楼下地板上,便再也不动了。
楼下女人惊声过后,便叫“杀人了,快去报官,别让凶犯跑了!”楼下大堂顿时一片大乱。
一队兵丁被伙计引着跑来,迎头碰上一队骑马的人和一长串车轿。兵丁们便大叫:“快闪开,快闪开!”骑马的便忙往这边躲,抬轿的都被挤得站立不稳,“嗵嗵”声中轿子墩在了地上,有一顶轿子还差点儿翻倒。里面便传出女人的惊叫声,幸被跟随在旁的人丁扶住了。跟随和轿夫们便向那些骑马的吵嚷起来,那些骑马的也叽里咕噜地叫嚷,不知说些什么,原来是一伙外国人。
双方相持不下,就要动手时。忽从中间一个轿子里下来个姑娘,一声断喝:“站住!”跟随和轿夫们全都住了口,垂手而立。那姑娘回身向那些外国人道:“你们谁会说中国话?”一个通事忙上前两步道:“我会。”姑娘道:“你们既冲撞了我们的车轿,惊了我们中国女人,礼应陪礼道歉,如何反要争吵打架?”那通事便回身向他们中一个首领翻译了,那人说了些不知什么洋话,通事又向姑娘回道:“我们俄罗斯国沙皇王子伊万诺夫说,‘因为我们不知道这个小房子里装的是什么,若知道了里面有您这样的漂亮小姐,我们一定不会冒犯的。’”那姑娘听了,道:“如今即知道了,你们礼当如何呢?”通事又跟那王子说了话,再回过头向姑娘道:“我们俄罗斯国王子已经向小姐通报了自己的身份和姓名,可是贵小姐却没有同样告诉我们王子您的姓名,所以贵小姐亦有失于礼貌之处。不知贵小姐如何回答?”那姑娘道:“我乃世袭荣国公贾府姑娘贾探春。”那人又转身和王子说了话,再转身向探春道:“如此,我们王子以正式的礼节向贾小姐道歉,请你原谅我们的卤莽。”说完了,只见那王子下了马,走到探春面前行了个奇怪的礼:摘了帽子在前一展,单腿下跪,左手扶胸,向前低头一躬;又拉了探春的手,竟放在嘴上亲了手背。探春见这高鼻子色目蛮夷如此礼节,心里慌张,镇定了说:“就怎么着了,我也原谅你们了。”那通事又和王子说了话,再向探春说:“我们王子感谢贵小姐的原谅,为了表示我们的敬意,我们恳切地请求贵小姐,请允许我们王子护送贵小姐回府。因为王子发现此时此地,周围附近非常地不平安。”
此时只见锦香院门口大乱;兵丁们里外乱跑,抬出一具胖大死尸。远处又有马队叫嚷着赶来。探春见了道:“如此甚好,那就谢了。”便回转身进了轿。这一伙洋人马队便护着车轿离了这里。
才来的一队骑马的下了马,一群人护着个官府进了锦香院。一时那官府又出来,命马队和巡走兵丁都后退,立刻在锦香院门前街道两边驱赶人群二百步远,全部面向外侍立,把守四面街口不许人来人往。又找来一顶大轿,直接抬进了锦香院里,好一会儿才又抬了出来走了。
这位官府又召集了众人,命:“跟着走”,便奔了贾府而来。
且说这一日因清明将近,贾府女眷都去了清虚观打醮;回来的路上被官兵和洋人惊了车轿,探春出面阻住了众人和洋人吵闹,那些洋人竟陪了礼,又护送回府。
正继续往回走时,旺儿打马从后头追上,停在一抬六人轿旁,那轿也忙站住。旺儿探身往窗口里道:“急禀奶奶,从锦香院里抬出一具死尸,奴才到跟前核实了,竟是薛蟠薛大爷,是被剑刺穿了胸死的。眼下官兵围了锦香院,没见凶犯被抓起来,却见贾雨村带了人马将围观的人群都撵出了二百步外,又找来一顶轿子直接抬进了锦香院门里。请奶奶示下,眼下如何是好?”里面凤姐听了,思忖片刻,急命旺儿道:“快去蔷薇院告诉,请姨妈收拾了细软尽快躲入园里,再把通园子的角门锁了。”旺儿忙打马走了。凤姐又命快追上前面的车轿,到了跟前叫停了那车,自己便由人扶着下轿进了车里,里面却是宝钗和黛玉。凤姐坐在了二人中间,忙告诉道:“宝姑娘,大事不好。眼下才出了大事……”已经如此这般,“安排了姨妈躲进园里了。你心里有个准备,姨妈年纪大了,怕经受不住,你该拿个主意的,我们无不从命。”宝钗听了泪涌不顾,忙道:“哥哥如今死得不明,看出凶犯来头甚大,怕指望不上官府了。如今只好先想办法,无论如何先将哥哥抬回家里,望姐姐快吩咐下去。”凤姐忙向外吩咐了,便陪在宝钗身边,一边安慰,一边一同拿主意。
一时车轿进了贾府大门,贾政见来了一群外国人,忙请入客厅里吃茶去了。
凤姐一出车轿,急命人去薛家看动静,自己送了老太太回房歇了,又忙赶到了王夫人那里,薛宝钗、探春、尤氏、李纨等人都聚在这里。一时便不断有人往里传消息,先是报说官府兵丁竟先去了冯紫英家,看见没有抓走人,听说冯紫英已经逃跑了。官府搜查了他家,查扣了一车书运走了。一时报说薛蟠的尸体抬回了薛家,停在厅堂,薛蝌正在张罗买棺材装殓。一时又报官府果然围了薛家,薛蝌被带走了。一时再报薛家已经被查封,屋子都贴了封条,所有伙计都被盘问后撵了出去。一时报说,到锦香院打听的人回来了,说是薛蟠领了个陌生人上了楼,在里面竟遇上了夏大奶奶,结果就打起来,被那人用剑所杀;夏大奶奶如今亦被官府带走,下落不明。到了起更时最后的消息传来:全京城里,凡是薛家的商号当铺都已被查封。只因事情头绪太多,如云龙藏头露尾,众人还是猜不出原委。
正议论纷纷时,因宝玉来请晚安,便告诉说:“今儿因太太说我大了,不准再跟了姐妹一同庙里去,因往冯紫英家去,被冯紫英拦在门房不让进,说家里有要紧说不得的客人,不能引见的。命我急到锦香院接了云儿藏在门房里,不可令薛大哥和那人看见。我听命忙去了时,叫出云儿才刚出了门,见薛大哥领着一人远远过来,忙和云儿藏了,等他们进了锦香院,我才把云儿送了去。冯紫英告诉说他们要出去躲几天,叫我千万小心。”听了宝玉这话,大家还是弄不明白怎么回事,想来想去,只好明天派人悄悄问贾雨村去。
正说着,平儿来使个眼色,凤姐出来,平儿向凤姐耳边悄道:“旺儿来告诉,贾雨村化装成个道士,在门房里等着求见奶奶,求一机密处告诉要紧事,只面禀奶奶一人。”不知何事,下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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