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三·一四谜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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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昨夜睡得很晚,但第二天纪风涯却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
洗漱完毕后,他草草用过早点,拎着两大瓶矿泉水,向屋后的车库走去。上车前,他给那信打了个电话,提醒他走访上海市内各家高档服装店,争取尽快找出那枚银质袖扣的主人。
晨曦中,红色的法拉利穿越了大半个市区,向上海市档案馆驶去。
由于睡眠严重不足,纪风涯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上下眼皮直打架,他将车窗打开,深吸了一口气,打开收音机。
音箱里飘出播音员庄重严肃的声音:
"现在播报一条国际简讯:据最新调查研究表明,南德阿尔卑斯山区瘟疫的始作俑者为一种远古神秘病毒。
"感染此种病毒的人,体内的细胞结构会发生突发性变异,细胞内渗透压接近于零,丧失吸收水分的功能,患者将会在三天之内因脱水而死亡。并且,这种病毒可以通过呼吸道传播。
"截止发稿时,世界各地已有二十六个国家数千人感染这种病毒,两百七十九人死亡,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加中。在联合国安理会及世界卫生组织的号召下,已有五十四国政府向受灾地区捐赠了价值高达九十亿美元的医疗物资和生活用品。
"日前,入驻德国的专家小组正对这种十四亿年前的神秘病毒进行紧锣密鼓的研究,以期早日找到对抗病毒的方法。"
远古神秘病毒?纪风涯心中惊诧,它是用什么办法保存到今天的?又是通过什么方式传播开来的呢?
不等他多想,车已到达了目的地--上海市档案馆。
辽阔的天幕下,一幢古老的灰色建筑安静地矗立在一片金色的法国梧桐之间,就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向过往的人们讲述着那些过去的故事。
早晨的档案馆异常清冷,放眼望去,是一个又一个巨大的书架。纪风涯径直上了三楼,走进僻静的第九档案室。
档案馆原本便是一个死气沉沉的地方,而存放解放前陈年旧档的第九档案室更是人迹罕至。推开锈迹斑斑的老式铁门,一股陈旧**的气味扑面而来。灰蒙蒙的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书架照进来,细小的尘埃在凝固的空间中飞舞着,凄凉落寞。
纪风涯拣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将矿泉水往桌上一放,随即挽起袖子,在一排排书架间穿梭起来。
桌上的档案一叠叠垒起来,又一本本放回原处。
时光在尘埃的缝隙中悄悄溜走,不知不觉,已是下午4点。就在纪风涯感觉希望渐渐远去之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他发现了一本香艳迷离的小册子。
深蓝的封面上,一片寂静的夜色漫溢开来,越来越浓,淹没城市的灯火。女人嫣红的唇亲吻着这冰冷寂寞的夜色,那是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诱惑,宛若燃烧的烈焰,浓艳炽烈,性感灼人,又似月下怒放的玫瑰,唯美忧伤,柔媚入骨。封面右侧,印着一粗一细两行繁体字:海上花--记旧上海最具影响力的十二位女星。
旧上海女明星?太好了!纪风涯迫不及待地翻开书,目录上,是一串熟悉的名字:"电影皇后"胡蝶,"悲情红颜"阮玲玉,"清纯佳人"周璇,"风情玫瑰"王人美……
终于,在目录的第二页,他找到了那个令他心跳加速的名字:"沪上歌后"司徒入画。
皇天不负苦心人!找到了!终于让我找到了!纪风涯心中一阵狂喜,如获至宝地捧起那本发黄的小册子,大步走到了桌前。
傍着窗外如血的残阳,漫天的霞光,他穿过幽长的时光隧道,向那个生活在八十多年前如诗如画纤尘不染的美丽女子走去。
司徒入画,1898年冬出生于浙江宁波。
1914年毕业于宁波女子学校,同年秋赴法留学,就读于巴黎国家音乐学院,主修声乐。
1917年学成回国,任教于英立维多利亚音乐学院。
同年,获得贝多芬音乐大赛女歌手组第一名,从此开始了其歌唱生涯。
三年间,她先后签约紫罗兰歌剧团、夜上海歌舞厅、大鸿门唱片公司,成为旧上海一代金曲皇后,被封为"沪上歌后"。代表作有《空谷幽兰》,《月光曲》,《美人依旧》等。
1921年末,她与"画坛奇葩"陈景明的恋情正式公开,从此淡出歌坛。
第二年春,在一次街头枪击事件中,司徒入画饮弹身亡,年仅二十四岁。
书中配了几张司徒入画的旧照片,一张是她素面朝天托着下巴沉思的经典海报,一张是她身着红色旗袍站在"夜上海"的舞台上演唱的宣传照,一张是她和同时代的几位女星的合影,还有一张是她和恋人陈景明亲密依偎的生活照。
纪风涯细细端详着这几张照片,正如聂老先生所说,照片上的这个女子,无论是身材、容貌,还是神情、举止,都与四姨太极其相似,竟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眼下只有五种可能:
第一种,四姨太和司徒入画分明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只是巧合让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生得如此相似。
第二种,她们之间存在着某种血缘关系,四姨太可能是司徒入画的曾孙女或者曾外孙女,隔代遗传让她们具有了惊人相似的容颜。
第三种,现代整容技术的产物。四姨太从某处得到了司徒入画的照片,并深深地迷恋上了她的容颜,于是借助外科手术,获得了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
第四种,四姨太是借助司徒入画的细胞培育出来的克隆人。
第五种,八十多年前的司徒入画和今天的四姨太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这五种假设,似乎已经囊括了一切可能性,可是,究竟哪种最接近真相呢?纪风涯叹了一口气,目光忽然停留在书中的一张照片上。
照片中,司徒入画和陈景明深情相依,脸上的笑容明媚如春风。二人怀中,钻出一只雪白的小脑袋。那是一只猫,一只长着三只眼睛的波斯猫!
纪风涯浑身一颤,他曾见过那只猫,它是那样美,美得让人过目不忘。
它慵懒地卧在临窗的老藤椅上,一蓝一绿的眼睛闪烁着诡异的光。额头正中,雪白的皮毛间点缀着一块新叶形的黑斑,就像一只妖异的眼睛,窥视着人们灵魂深处的秘密。
它的名字叫伊朵,是四姨太的宠物,也是她唯一的朋友,这些年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如果说四姨太和司徒入画的相似,只是纯粹的巧合,那么,连她们的猫,也长得一模一样,这又如何解释?难道,这也仅仅只是巧合?
纪风涯倒抽了一口冷气,按耐住心中的好奇,继续往下看。
接下来的部分,用大量篇幅介绍了司徒入画与陈景明之间的生死恋。书中,对司徒入画的画家恋人陈景明作了简要介绍。
陈景明是20世纪初上海杰出的青年画家,早年曾留学法国,据说他和司徒入画便是在巴黎相识。
当年的陈景明,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才华横溢,被誉为"画坛奇葩"。他与"乐坛鬼才"穆秋白、"文坛怪杰"柳自泉、"政坛异侠"白少威一同,合称为"上海滩四少",是旧上海无数少女的梦中情人(亲爱的读者,请记住这几个名字,他们将在第二个故事中再度出现)。
1915年仲夏,司徒入画和陈景明在浪漫的巴黎街头邂逅,坠入爱河。这段恋情持续了七年,最终以司徒入画的死画上句号。
自古红颜多薄命,司徒入画也不例外,她死于一场意外事故。
那是一个风雨飘摇的动乱年代。
一个初春的傍晚,刚下过小雨,她和恋人在一家西餐厅用过晚餐,依偎着走在风景如画的外滩,幸福的笑容在二人年轻的脸上荡漾开来。
就在这幸福的瞬间,一场横祸从天而降。
道旁的宝利来珠宝行中,上海最大的两股黑社会势力青帮和白帮交上了火。一颗流弹穿过敞开的窗户,向这对沉浸在幸福中忘却一切的恋人飞来……
就在那颗子弹距离他们不到两米的时候,司徒入画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在那生死存亡的瞬间,她不顾一切地推开了身边的恋人。
那颗原本应该飞入陈景明体内的子弹,不偏不倚地飞入了司徒入画的胸口。她当即倒在血泊中,不省人事。由于内脏严重受损,加之失血过多,她最终经抢救无效于次日凌晨1点17分身亡。
司徒入画就像一颗璀璨的流星,划过旧上海迷茫的夜空,昙花一现,刹那芳华。她的香消玉殒,令所有喜爱她的人心痛不已,更令深爱她的陈景明一蹶不振。

爱情是美好的,而现实往往是残酷的,很多时候,有情人未必能够终成眷属。正如司徒入画和陈景明,他们是如此相爱,却最终不能在一起。因为他们之间,隔着无法跨越的鸿沟,那是生与死的距离。
纪风涯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爱情,心中一阵感伤,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合上那本凄艳迷离的小册子。
八十多年前的司徒入画,就像午夜的烟花,在凄冷的夜幕中飘零,曲终人散,无尽凄凉。而今天,那个与她有着一样容颜的美丽女子,那个从容淡定,与世无争的四姨太,那个神秘莫测,精通巫蛊的千面人,又将何去何从?
本以为这些资料将会成为解开谜底的钥匙,不料,蓦然回首,却发觉自己似乎距离真相越来越遥远。带着满脑子疑问,纪风涯走出了昏暗阴沉的档案馆。
夜幕悄然降临,红色的法拉利像一只找不到方向的游魂,在大街小巷漫无边际地游荡。
八十多年前的司徒入画与今天的四姨太几乎一模一样。这种一模一样,早已超出了外表上的一致,而更多的是神情、气质上的惊人相似,就算是双胞胎也很难做到这一点。而偏偏连她俩的猫,都生得一模一样!
综上所述,前三种假设显得有些苍白,那么,便只剩下后两种假设:一种假设是克隆人和克隆猫,一种假设是她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她们的猫也根本就是同一只猫。可是,如今的克隆技术,真能创造出如此完美的克隆人吗?她竟能拥有完整的性格,拥有独立的思维能力?若她们果真是同一个人,那当年饮弹身亡的人,又是谁?
想到这里,纪风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或许,冷焰扬说得对,他应该远离这个案子,远离这个诡秘的女人。
远离这个案子,远离四姨太,这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可是,他却不甘心这样。现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在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轻易放弃,岂不是很可惜?更何况,十多个小时前,他还信誓旦旦地向汶颂拉元帅承诺,会竭尽所能为他找回心爱的妻子。言而无信,绝非他纪风涯的风格。
忽然,一个崭新的想法蹿入他的脑海,只要能想办法证明八十多年前枪击事件中死者的真实身份,这个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可是,要证明一个死去近一个世纪的人的真实身份,又谈何容易?虽然随着科技的进步,法医学得了空前的发展,但要在八十多年前的枯骨中提取DNA,成功的几率,仍是微乎其微。更何况,能否找到司徒入画的遗骸,还是一个问题。
对了,司徒入画死于一次意外枪击事件,那枚射入她身体的子弹上,应该还残留有她的血液。依照法定程序,从死者体内取出的子弹应当作为重要物证存入档案室。
想到这里,纪风涯立即调转车头,加足马力,开往上海市警察局。
他找到父亲的老友魏局长,请他帮忙寻找当年司徒入画一案遗留下的物证。
魏局长面露难色:"风涯,这件案子距今已有八十多年,又经历了多年的战乱,物证保存下来的几率可谓是小之又小。不过,我知道你是决不会罢休的,这样吧,我亲自陪你去一趟局里的档案室。"
档案室大同小异,阴冷昏暗,唯一不同的是,这里没有巨大的书架,而是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小屉子,每个屉子上都详细地标明了年代。
纪风涯看了看那些小屉子上的标签,心中顿觉失望,即便是年代最久远的,也在1949年新中国成立之后。
他不禁叹了一口气,看来,这条思路行不通。
"风涯,不要叹气,说不定还有希望。"魏局长似乎想到什么,领着纪风涯向档案室深处走去。档案室最里端,有一扇破旧的铁门。
"这个档案室里保存的证物都来自当时具有一定影响力的悬案疑案。"他摸出一柄锈迹斑斑的铜钥匙打开了门,解释道:"司徒入画是旧上海红极一时的歌星,我记得曾经看过资料介绍说她的死在当时的警界引发了不小的争论,至今仍有许多疑点无法解答。或许,这里面会有你想要的东西。"
纪风涯喜出望外,不等巍局长说完,他已蹿进了门内。老天待他不薄,奇迹再次降临,他又一次如愿以偿地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那是一个密封的档案袋,上面写着:三·一四谜案(歌星司徒入画之死)。
他颤抖着打开了那个尘封八十多年的档案袋,里面是一叠厚厚的资料,还有一枚用油纸包裹着的子弹头,依稀可见一丝丝斑驳的血迹。他如获至宝地将那枚带血的弹头放进衣袋,翻开了那份因年代久远而发黄变脆的文件。
半个小时后,纪风涯倒吸了一口冷气,合上了资料,心情异常沉重。
司徒入画确是死于1922年春发生的宝利来珠宝行黑帮火拼事件,当时开枪的人早已伏法。这一点,没有任何疑问。而之所以称之为谜案,是因为在确认死亡后,司徒入画的尸体竟不翼而飞。
据资料记载,司徒入画死于1922年3月15日凌晨1点17分。当时,下达死亡通知的医生,是旧上海最富盛名的圣保罗医生。
得到这个噩耗后,司徒入画的恋人青年画家陈景明悲痛欲绝,执意守候在司徒入画的床前,不肯离去,众人怎样劝他都无济于事,只好听之任之。
第二天早上,查房的护士发现陈景明晕倒在床边,而病床上司徒入画的尸体竟不翼而飞。
一时间,医院里流言四起,人心惶惶。有的说是陈景明因爱成狂将死去的爱人制成了木乃伊私藏起来;有的说是一个疯狂痴迷司徒入画的变态歌迷盗走了她的尸体;有的说司徒入画根本就是一个不老不死的妖女;还有的说司徒入画死的那夜电闪雷鸣发生了可怕的诈尸……
不老不死的妖女?可怕的诈尸?纪风涯心乱如麻,匆忙离开了档案室,心急火燎地开往距此不远的警察局法医检验鉴定中心。
此刻,高泉正在仪器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一个实验,在第十次检验结果仍然一致的情况下,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说服自己去相信眼前这个颠覆常理的事实。
半个小时后,面对前来询问鉴定结果的纪风涯,他按捺住满心的激动,从书桌上拿起一份资料递给了他:"风涯,前天你交给我的那根头发,我已进行了详细鉴定,这是所有检测数据,其中有几组数据相当奇怪。我敢说,这种情况,世界范围内,至今仍属首例。我想见见头发的主人,为她做一个全面检查,当然,一切费用由我来承担。"
"谢谢你的好意。"纪风涯不禁苦笑,"不瞒你说,我若能找到她,也不必上这来麻烦你了。"
"这么说来,你找我做DNA鉴定只是为了寻人?"高泉不解地看着他:"风涯,你也知道,做DNA鉴定,必须首先具备一个既定样本,然后以这个样本为标准,去检验另一个样本,验证二者是否一致或者具有某种亲缘关系。你既然给了我这根头发,那么,在你心中,一定早已有了一个潜在人选,你怀疑她便是这根头发的主人。"
"正是如此。我今天过来,就是专程送上另一份样本。"纪风涯说着,将那枚裹在油纸里的子弹递给了他,"第二个样本,就是这子弹上的血液。"
高泉仔细检查了子弹上的血迹,微微皱了皱眉:"这子弹上的血迹是七八十年前留下的,而且子弹表面有些锈迹,对上面的血液会造成一定污染,检验难度较高,结果可能会存在一定偏差。以目前的设备,我只能向你保证,误差不超过1。5%。"
"98。5%的精确度已经足够了!"纪风涯拍拍他的肩膀,起身告辞,"老同学,这件事就拜托你了!有什么发现,第一时间通知我!对了,记得保密!"
高泉郑重地点头道:"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守口如瓶。"
绚烂的霓虹灯下,纪风涯行驶在城市的夜色中,一路上心潮起伏,有些期待,有些忧虑。
四姨太的真实身份即将揭晓,这无疑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可是,若DNA鉴定结果显示,八十多年前的司徒入画和今天的四姨太确是同一个人,那又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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