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逃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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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山在湖北省中部,少林寺西南方向,下山之后梁思源一路向南,直奔武当山而行。
行了不过一日,道路两边的难民越来越多,拖老携幼,面黄肌瘦,皆是由南而北。梁思源找人打听了下,才知道南边叛乱还没停息,战火蔓延,这些百姓都活不下去了,才纷纷外出逃难。听了这话,梁思源想起当日信阳的情况,也不敢再往南走,武当山在这儿西南,既然不能往南走,那就先往西行。
没想到,往西走了不过两日,竟然渐渐连人烟也看不到了。此刻梁思源已经到了安西路地面,地在如今陕西河南交界附近了,放眼望去竟然是十室九空。原来此地遇上了百年大旱,从去年夏天到现在没有下过一滴雨,靠天吃饭的百姓如何还能活下去,纷纷外出逃难。一路走来,所遇的市镇家家户户皆是空屋,连一个人影也无,所见的田亩尽皆龟裂,长满了荆棘败草,一片荒芜。
梁思源心里慌张,几日缺饭少食,早饿得头晕眼花,实在撑不住了只能摘些树叶揪些枯黄的野草充饥。树叶草根皆难以下咽,梁思源勉强吃了些,只吃的喉咙火辣辣的疼,肚子虽然不觉得饥饿了,又肚疼起来。撑了一日,开始不停的拉稀,最后虚的梁思源连路也走不动了,靠在路边,希望能有过路之人帮自己一下。
迷迷糊糊挨到了晚上,夜色之下凉风习习,梁思源干做了这半日,竟然没遇到一个行人。没办法,那些树叶野草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吃,强撑着身子往下个村镇而行,希望能遇到几个人,讨几口饭吃。
夜里不辨方向,梁思源想找个地方睡一觉,但是饥饿实在难忍,翻来覆去如何也睡不着,只能在黑暗中抓些野草塞到嘴里咀嚼。熬到后半夜,实在受不了,勉强塞了几口野草,点起火把继续行路。磨磨蹭蹭走到了天明,不远处出现了个市镇,梁思源打眼望去,竟然有一缕细烟冲天而上。有烟就有人,有人就可能有口吃的,梁思源大喜,撑着身子往镇里走去。
不一会进了镇子,左绕右绕,离那炊烟越来越近,远远的听到一个女人的哭声传来,期间还有个男人的喝骂。梁思源好奇,悄悄靠近了,探头看时,乃是个中年汉子正在烧火,火上架着一个铁锅,锅内热气腾腾。在那汉子旁边是个妇人,蓬头垢面的被绑缚了扔在一边,正苦苦哀求那汉子什么事情。
梁思源侧耳听了一会,明白了来龙去脉,不由得大怒。原来那妇人乃是个本地人,周围村人都逃难去了,由于她还有一岁的孩儿,怕出去也难以活下来,因此留了下来,母子两人每日拣些树叶挖些草根艰难度日。这一日,来了个路过的汉子,都快饿死了,那妇人一时心软,将那汉子救下来。没想到妇人一时好心,竟然是引狼入室,那汉子活过来后,眼看这附近难以找到一粒粮食,竟然把心思打到了这妇人跟孩子身上。熬了三日后,实在熬不住了,此刻正想架锅煮水,准备将那幼儿烹了吃。
那妇人只是一边苦苦哀求,那汉子也不理会她,只是默默的烧水。梁思源见此情形,悄悄的取出了怀里匕首,向那汉子摸去。这匕首还是当日信阳城外从蒙古人身上得来的,梁思源一直不舍的丢弃,此刻正好帮了大忙。
那汉子见水已经烧开,转身对那妇人道;“大嫂,你也不要怨我了,要怪就怪这老天吧,这个世道,说实话我即使活过了今日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日,你也不用想着报仇了,说不准那天我就到地下去陪你了。”说罢,朝旁边的婴儿走去。
梁思源借此机会,忙悄悄的靠上去,藏在墙角。那汉子取了婴儿,走到妇人身边,蹲下把孩子递到妇人面前,道:“大嫂,再看一眼吧,这贼老天啊。”说完了起身就要往铁锅而去,突然背后一阵剧痛传来,想要回身抓一下,却怎么也转不过身来,挣扎了一下,一头栽倒在地。
梁思源又踢了踢地上的尸体,确认他死得透了,才上前取回了匕首,上前帮那妇人解开绑缚。那妇人自从梁思源出现后就一直在盯着自己孩子,此刻一脱了绑缚,立即上前抱起孩子,戒备的看了梁思源一眼,转身去屋内了。
梁思源看她这样,门外叫了几声,不见回话,也没办法,本来想把地上尸体拖一边掩埋了,奈何拖了几步,只累得气喘吁吁,无奈放弃了这个想法,找了张破席子把那汉子的尸身一盖,也不去管了。歇了一会,见那锅里的水已经沸腾了,想着不能浪费了,四处找些树叶树皮什么的,一股脑的扔到锅里,心里想着:“煮熟了可能就好吃些了。”一边等着。
不过一会,水又翻腾起来,梁思源找个树枝挑了几片树叶送到嘴里,尝了尝,其实和没煮一个样子,还是那么难吃,不过肚子实在难受,勉强吃了几片,然后灌了个水饱。
一会那个妇人出来了,看了梁思源一眼,然后又回房端了个簸箕出来,里边盛了些剁碎的树叶野草,丢到了锅里,然后坐在一旁。梁思源看她不再躲避,想要和她说几句话,不过一连问了几句,那妇人也不回答。梁思源觉得无趣,也愣愣的盯着那锅里看。切碎的树叶随着沸水翻腾,看上去倒好像菜叶粥一般。那妇人看火候差不多了,捞了一把给梁思源一碗,道:“再吃点吧。这样容易吃些。”就不在管他,自己端了一碗进屋里去了。梁思源吃了几口,倒真觉得比整片煮容易下咽些。其实味道并没什么变化,只不过剁碎了煮后到了嘴里可以直接吞咽,不用再咀嚼,一来省了牙齿,二来嘴里也不会有那股青涩味道。梁思源吃了两碗,终于又感觉到肚子鼓起来了,满足的叹口气。
房里传来了孩子的哭声,然后是那妇人哄孩子的声音,不过多久,听声音好像孩子睡下了。又过了一会,那妇人出来了,对着梁思源裣衽行了个礼,道:“小兄弟,现今这地界找不出一粒粮食,我看你也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样子,不如就留在这儿吧,运气好了还能活下去。如果你执意要走,我也不拦阻你,就怕你不几天就要饿死了。如何?”听她说话,井井有条,竟是颇有见识。
梁思源想了想,心道:“这妇人好像对付这饥荒还有些经验,不如就留在这儿,如果我一个人继续走,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于是点点头,对妇人道:“多谢大嫂收留了。”那妇人见他同意了,点点头,道:“跟我来,我们出去寻些吃的回来。”
于是梁思源跟着那妇人去了村子外边找东西吃,无非是些树叶草根什么的。两人简单的交流了下,梁思源从那妇人口中了解到现在自己已经在陕西地界了,刚才的村子叫做大槐村,那妇人夫家姓顾,从去年开始,夫家的人丁慢慢都饿死了,最后只剩下了那妇人一个。本来那妇人也想回自己娘家的,可是不远处的娘家也一个样子,都逃难去了。顾大嫂没办法,只能又带了孩子回来。村里的人一个一个往外跑,可她一个妇道人家,还带着孩子,既没本事,也不安全,反而不如留在自己家里安全。没想到家里也同样危险,早晨还幸亏了梁思源,否则他们母子也不保了。

村外到处野草,黄不拉叽的,说青不青,说绿不绿,本来现在不过七月份,正是草长鹰飞的时节,因为大旱,树木野草都一副干枯相。不过那妇人懂的比梁思源多的多了,什么树叶口感比较好,什么野草发苦发涩,都一清二楚。梁思源佩服的对那妇人道:“顾大嫂,你知道的可真多。”顾大嫂苦笑了一下,道:“今日还有的挑拣,再过半个月,到了日头最毒的月份,怕这些草都要枯死了,到时候连得挑拣都没有。”
回到了家里,顾大嫂让梁思源陪着顾小弟玩,她去准备饭食。顾小弟不过一岁多不到两岁,长得细皮嫩肉,十分可爱。看来顾大嫂没让这孩子饿到,本来到了这个年纪,婴儿基本都已经断奶,但中午得时候梁思源还是注意到顾大嫂给这孩子喂奶了,正因为如此,这个刚刚开始尝试吃东西的小家伙才能活下来吧。梁思源用指头逗弄顾小弟,引得他咯咯得笑。中间顾大嫂进来了一次,看两人玩的开心,又出去了。
接下来两日,顾大嫂担心孩子,就不再出去找吃食,只是给梁思源介绍了些容易进食的野草树叶,让梁思源一个人出来找。梁思源年纪虽小,但自觉自己不应该让孤儿寡母受苦,每日虽然辛苦,起码能添饱肚子了,对当前的情况也还满意。
这天梁思源野外走的累了,靠在棵树下休息,从怀里取出拿把匕首把玩。那匕首做工精美,异常锋利,人影可鉴,陪伴梁思源这些日子来,帮了他不少忙,回忆当初得这匕首时的情形,至今仍历历在目,细数这刀下性命,也有几条了,从当日的蒙古兵,到前几日的汉子。想到这儿,突然想起那汉子的尸体,还在家里不远放着呢,回去可得好好掩埋了,免得天热臭了,再招了瘟疫就不妙了。看看篮里的东西不少了,就起身回家。
一旦想起来,梁思源就再也放不下,先去瞧瞧那尸身。想起当日那尸身就在屋后,梁思源急忙赶去,见那尸体依旧在原地,被那张破席子盖着,梁思源正想转身放下东西回来收拾呢,猛然瞧见那席子下露出一段白骨,梁思源一愣,心道:“不会那么快就成白骨了吧?”把那席子往旁边踢了踢,真真是一段白骨。梁思源把那席子又往上踢了踢,仔细一瞧,登时吓了一跳,原来那尸身的左腿竟然只剩下半截腿骨,白花花的骨头吓人,腿上的肉却已经被人剔去。
这一看只把梁思源吓得愣了半天,忙又用席子盖上了,心想:“这是怎么回事?这附近可没别人了,看那样子也不像被野兽咬的啊,再说附近也不可能有什么野兽啊。难道是顾大嫂?怎么会呢?顾大嫂那么善良个人,不会如此。”虽然如此,可梁思源明白,这事怕正是顾大嫂做的。她一个妇道人家,还带着孩子,每日里草根树叶的,怎么可能会有奶水来喂养孩子?只是这事情做的,那可是人啊。梁思源心里乱糟糟的,想了半天,也没有个计较,最后决定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顾大嫂如此,也是迫不得已,自己只要不去做就好了。以后我可得小心了,可不要胡里胡涂的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如此相安无事,梁思源小心翼翼的避过了那个尸身的话题,每日里挖野菜摘树叶,日子也越来越难过了。顾大嫂说的确实不错,随着三暑天的到来,野外原本还有些绿色的野草树叶也慢慢黄了,梁思源每日可寻到的东西越来越少。这般熬了有两个月,梁思源已经瘦的皮包骨头,顾大嫂也慢慢的脱了人形,两人唉声叹气,无可奈何。梁思源后来又悄悄瞧过那具尸体,本来就不过**十斤的汉子,早被吃的只剩一堆白骨了,这近月来顾大嫂也是只用些草根掉命,再加上个孩子,已经虚弱的动不了身,若不是梁思源每日还能寻些吃食,恐怕早就饿死了。即便这样,她一个妇人,身子本来就不好,现在又支撑了这么久,身子早空了,依然没多少时日了,只是每日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孩子。
梁思源见这般下去不是办法,恐怕三人再过几天都得饿死,想带着两人去讨饭,可顾大嫂的身子已经行动不了,带上了就纯粹是拖累了,梁思源一时也说不出口。此情此景,愁煞梁思源啊。
这一日,梁思源早早起来,正想着出去呢,顾大嫂突然叫住了他,道:“小哥,你先别出去了,我有话对你说。”梁思源见她今日精神十分健旺,还以为她身体好转呢,喜道:“顾大嫂,你感觉好些了吗?”顾大嫂摇摇头,对梁思源道:“我恐怕没时间了。当初我还想着留下来就能活下来呢,没想到啊。到了现在我也不指望了,只是可惜了我的孩儿。小哥,那天的那个人你还记得吧?”
梁思源几乎都已经忘记了那事,没想到今日顾大嫂主动提出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顾大嫂笑了笑,道:“那天我看到席子被翻动了,就知道你知道了,难得你没揭露我,还能让我有脸继续做人。本想着那般做了,兴许就能活下去,早知道今天这结局,当日就不做了,即使到了阴间,依然能给自己留个念头。唉。小兄弟,你走吧,顺便带上我那孩儿,至于最后是生是死,就看天命了。”
梁思源听了,大恸,眼见顾大嫂起色越来越红润,知道她已经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即使劝怕也没什么用了,只得把顾小弟抱到她身边,让他临死前能多看会自己的孩子。顾大嫂爱怜的看着自己孩子,慢慢哼起儿歌,只不过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声音再也听不到。梁思源见顾小弟依然伸着小手呀呀叫唤着,却不知道自己母亲已经远离,叹口气,抱起顾小弟,哄他入睡了,本想把顾大嫂安葬了,奈何废了半天劲,挖了个脸盆大小的坑。看看坚硬的地面,梁思源放弃了这个想法,抱起顾小弟,转身一把火起,就此离去。
出了村子,梁思源算算距离,此地离长安城最近,怕那儿是目前距离自己最近的城市了。看目前情况,除非去那儿,否则难以找到食物。此刻,什么武当,少林,都抵不过一粒米来的诱惑。
分辨了方向,梁思源满村子寻摸了下,把自己将来路上有用的家什带了两件,往西奔长安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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