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门为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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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安陆府元军越聚越多,义军之败就在眼前,自己去了也帮不上忙,事已不可为,梁思源于是收起了带着这群人去安陆府投奔义军的念头,吩咐两个行长把兵刃藏好,留作日后之用。乡里有些村妇或因自己儿子,或因自己丈夫被梁思源带走,一个个对他冷目而视,每次梁思源出现在村子中,都有人背后指手画脚,还多亏了那次动手杀人,村人皆知他的武勇,一时没人上来厮打。
梁思源无法,只得收拾行装,和两个行头交代了下,然后跟韩苒打了招呼,拜别东韩村,往南而走。
此时,湖北大地已经是遍地战火,元廷知枢密院事失刺把都督领河南军,正从襄阳由北而南杀来,平章政事答失八都鲁则督领四川军,也马上要到达安陆府。在梁思源离开了东韩村,刚刚到达汉阳府的当天,就传来消息,安陆府在两人军队的围攻下陷落,曾法兴战死。随着安陆府战事失利,元军切断了徐寿辉部各部和淮北义军的联络,整个江汉大地已经处在了元军的包围之下。
梁思源小小的为曾法兴默哀了一下,又想起元军攻陷安陆府,不知道会不会再征粮征兵,东韩村村民又不知道会如何,叹口气,心想:“乱世之中,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谁也帮不了谁啊。”到了汉阳,梁思源向义军打听彭莹玉,有人告诉说彭莹玉正在国都蕲水,梁思源马不停蹄,直接奔蕲水而来。一路上,元军和义军互相厮杀,你争我夺,战况激烈。
梁思源连续赶路,几天不曾好好休息下,一口气到了蕲州,想到彭莹玉乃是天完国高级首领,自己一时半刻也见不到,于是准备先找个店,好好休息下。
蕲州城里到处都在流传西边的武昌和汉阳都已经失守的消息,梁思源一路行来,也曾听说了元廷湖广行省参知政事阿鲁辉带重兵包围汉阳的消息,估计这件事情不会是空**来风。眼看城里人心惶惶,梁思源找了好久才看到一处仍在继续营业的客店。进去后找了张桌子,叫了几个菜,梁思源好好吃了一顿,蕲水芝麻湖藕天下闻名,一道**甜藕更是让梁思源连连叫好。
吃罢饭食,洗个澡换身衣服,梁思源好好休息了一下。醒来后,梁思源又找店里小二好好打听了下方向,这才又出城奔蕲水而去。
蕲水位在鄂东,属于蕲州治下,背靠高山,南临大江,山川秀美,风景如画,端的是个建都立业的好地方,只是可惜梁思源来的不是时候,没有机会好好游山玩水。梁思源一路前来,眼见义军越来越多,到了最后,接近蕲水治所的时候,四顾入眼,已经是刀光霍霍,战马嘘嘘,梁思源再也不能前进一步。到了此时,梁思源才亮出身份,说自己乃是彭莹玉彭大师的熟人,特来相投。
等了好久,彭莹玉才出现在梁思源面前。
五年不见,梁思源早已经从当年的孩童变为魁梧少年,彭莹玉自然认不出他来,看了半天,彭莹玉才问道:“这位小兄弟,你我可曾相见?”
五年的后的彭莹玉,也和当年豪迈爽朗的汉子不一样了,白发已经爬上了他的头顶,皱纹也出现在了他的眼角。这个一生为义军奔波走动的汉子渐渐露出了老态。十五年前,他和自己的师弟周子旺袁州起事,在周子旺败亡后,带着周子旺的儿子继续苦苦坚持十年,最终在信阳城下败给当时的蒙古国师呼达儿赖,艰难逃得性命。可是彭莹玉没有气馁,三年后又说服徐寿辉罗田起事,转战鄂皖苏浙赣冀陕数省,纵横天下,笑傲群雄,一手建立了天完国。如此人物,此刻却面容憔悴,神色疲顿,看来元廷连日来的围攻已经让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彭和尚心神俱惫了。
“彭大师,当年信阳一别,短短五年,就不忘记故人了吗?”梁思源见彭莹玉满脸疑问,于是提醒他。
看彭和尚仍然想不起来,梁思源继续提示道:“当年你我和彭商彭大哥三人一起夜宿古庙,大师还曾以剑法相授,后来更是同心夜战番僧,彭大师,想起来了吗?”彭莹玉一拍头,“哦,原来你是当年的那个孩子。”
梁思源点点头,微笑道:“一别五年,没想到彭大师还是在做造反这份很有前途的行当啊?”彭莹玉哈哈一笑,道:“你这小子,说话倒是有趣。我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小子还活着呢。呵呵。”说罢,上下打量了一下梁思源,点点头,道:“没想到啊,不光活下来,还练出了一身本领啊。厉害,厉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梁思源嘿嘿一笑,道:“彭大师,我站这儿可是有小半天了,肚子还真饿了,你这个地主总不能老是让我在这儿喝风吧。不如找个小店,我们要点吃的,边吃边聊?”彭莹玉想了想,点点头,道:“好吧,和尚今天也着实有点累了,走,出去散散心也好。”说罢,前边带路,领着梁思源往西北而走。
不过片刻,两人到了一处小店,叫了两个小菜,要壶浓茶,两人边喝边聊。
“那次绝对是和尚有生以来最危险的一次了。那个老家伙实在是厉害,我和周颠两人合力,都撑不住十招。不知道哪儿冒出来这么厉害个人物,要不是当时众位兄弟保护,和尚估计早就丧命信阳了。当时一战,真得是天昏地暗,我们这边送了三十多条性命,才勉强逃出来,周颠还中了那老儿一掌,差点没了性命。那件事,现在想想还有点后怕。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蒙古人的国师,算得上是我这一世见过的最厉害的人物了。不过我倒真没想到当时你也在旁边看着呢,那个时候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死了呢,哈哈,哈哈,梁兄弟不会怪我没去救你吧?”彭莹玉一边喝茶,一边跟梁思源讲述当日他信阳城外逃脱呼达儿赖的经过。
梁思源摆摆手,“怎么会呢,那个时候什么情况我虽然不清楚,可是也知道那个呼达儿赖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光看他那几个弟子就知道了。不过后来小吴王最终如何?”
彭莹玉脸色一暗,道:“死了,汉水之上终究还是没有逃得性命。唉,惭愧啊,我师弟就剩下这么点骨血,我也没护住,真是失败啊。”梁思源听了,忙安慰道:“逝者已矣,彭大师也不必难过了。当此乱世,有多少家庭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正因如此,才需要我们将这反元大业继续下去。”
彭莹玉点点,“不错,没想到小兄弟也有此想法。元人残暴,我们汉人深受其苦,正是壮士捐躯,英雄用命之时。我看小兄弟一身修为不俗,不如随我一起,共举义旗,如何?”
梁思源喜道:“我这次来蕲水,本就是为投军而来。彭大师所说,正合我心意。”彭和尚笑道:“好,想不到小兄弟也有此意。什么大师不大师,我虚长你几岁,你就叫我声大哥吧。”梁思源喊了一声:“彭大哥。”彭莹玉哈哈大笑,“好兄弟,走,我带你去认识下我的其他兄弟。”

梁思源摇摇头,道:“先不忙,如今天完国形式不妙,几处都遭败绩,现在我这个外人投上门,恐怕有些不方便吧?”彭莹玉摇摇头,道:“怎么说当年也是同患难,老彭眼光错不了,还能不相信你?”
梁思源忙道:“话虽如此,可其他人可不一定啊。我可不想去了,却要被人怀疑,各个提防,那样,我去了也没什么意思。彭大哥,我多问一句,你不要怪罪啊。彭大哥,你可是明教之人?”
彭和尚点了点头,反问道:“小兄弟,虽然好多人都看不起我们明教的人,不过这身份,我是不会掩饰的。不过,你又是怎么知道?”梁思源解释道:“几年前,我拜了位高人为师,她传了我这身功夫。后来,有次闲聊的时候,她谈起了江湖的成名人物,提到了明教,师傅她老人家可是推崇的很啊。说起贵教人物的时候,曾经提到了大哥的名字,今日不过是求证一下而已。其实魔教正教,不过一个叫法而已,有什么高看低看的。”彭莹玉听了他的话,有点好奇,道:“不知道尊师还提起过谁?”梁思源装作想了一会儿,才道:“好像还有什么杨逍范遥韦一笑吧。反正当时提了好几个人物,我都不认识,就记住了大哥的名字。”
彭和尚哦了一声,愣了一会儿,明教之名在中原不显,除了各门各派的前辈高人之外,很少有人能知道,而明教韦一笑绝足不到中原,范遥之名更是三十年未曾现过江湖,即使是六大派掌门人,估计也没人知道,此人能如此熟悉明教,当真奇怪。于是彭和尚接着问道:“不知道小兄弟遇到的高人高姓大名?”梁思源继续胡扯道:“还请大哥原谅,师傅下山前曾经吩咐我,绝对不能吐露她的闺名。”彭和尚这才知道梁思源的师傅乃是个女子,忙道:“原来尊师是个女子,倒是我鲁莽了。不知道你在哪儿遇到的尊师?”
梁思源道:“长安附近。”彭莹玉又道:“小兄弟,请不要见怪。你如今功力如何?可否让我试试?”梁思源微微一愣,道:“彭大哥,如何试法?”彭和尚缓缓伸出一掌,向梁思源拍来,梁思源单掌迎上,啪的一声两掌相交,各自加力。不过片刻,彭和尚脸色微红,点了点头,两人又缓缓把掌力撤掉。彭和尚长出一口气,道:“小兄弟好功夫,比和尚可强多了。”梁思源心下一喜,暗想:“没想到结庐守墓这几个月,功力竟然是大有长进,九阴真经,果然厉害。”嘴上谦虚道:“大哥让我而已,小弟愧不敢当。”
彭和尚哈哈一笑,道:“小兄弟何必谦虚?能有此功力,尊师也不是凡人。天下女子能有这么一身功夫的,和尚还真认识两个,一个就是峨嵋派的灭绝师太,另外一个却是我的一位故友了。听小兄弟的说法,尊师对我明教甚为了解,又武艺精强,极有可能是我那位故友啊。”梁思源也装作高兴的样子道:“是吗?大哥可能和我师傅是故友?那我是不是应该改口叫师叔啊?”彭和尚摆摆手,道:“唉,这是什么话?你我兄弟相称,可和你师傅没什么关系。不过如果你师傅真的是我那位故友的话,小兄弟也算我明教弟子了啊。”梁思源惊讶的道:“大哥为什么这么说啊?”彭和尚道:“你这位师傅,很可能也是我明教中的一个高手啊。”梁思源忙道:“是吗?那可好了,原来我和大哥算得上是一家人啊。不过离开前,师傅曾经严格吩咐,不让我透漏她姓名,要不,我就把她名字告诉大哥了。”彭和尚摆摆手,道:“你即便不说,我也有九成把握知道她是谁了。不过,我看小兄弟对我明教也没什么恶感,既然你师傅没告诉你她的身份,不如就由我介绍你入我明教如何?”
梁思源说了这半天,就是为了等这一句话,忙道:“既然大哥说我师傅有可能是贵教之人,我这个做弟子的入明教也算不了什么。一切就凭大哥所说。”彭和尚高兴的道:“好,从今日起,你也算是我明教弟子了。不过现在形式危急,这正式的入教仪式,我以后在给你补上,你说如何?”
梁思源点头应了,又问道:“大哥,既然如此,能不能告诉我,这蕲水县还有多少我教弟子啊?”
彭莹玉压低声音,道:“这蕲水县如今还有我教千余名直系弟子,大多是教中天地风雷四门之人。除了我教直系的弟子外,另外的几十万军队,数百万百姓,也可看作是我教教众。将来如果有教众才能武功出众,或者立了大功,我们就会将他纳入教内,升作直系弟子。如今这天完国里,基本上所有的事情都控制在我教直系弟子手里。”
梁思源点点头,大概明白了明教的组织情况,倒有点类似后世的政党性质,抛出自己的革命造反宣言,吸引百姓拥护,然后吸纳其中精英分子入教,真是个好主意,怪不得明教能够由一个西域教派,变得越来越壮大了。
喝了口水,彭莹玉继续道:“如今我教在这中原之地名声仍不算好,所以呢,平时的时候,你可轻易不要透露自己的身份。比如我,现在对外宣称乃是弥勒教的,淮北的刘福通大哥哪儿呢,则说自己是白莲教的。毕竟,我们明教以前被元廷打压多年,行事的时候有些诡秘,那些名门正派之人对我们颇有误会,再加上我教中也的确有些家伙做事太肆无忌惮了些。如今推翻暴元的好时机就在眼前,不应该为了些陈年旧恨的,我们汉人自己先窝里斗起来。有什么怨仇,以后等赶走了鞑子,再慢慢说道。”
梁思源听了这话,对这看似粗豪的汉子大为佩服,“彭大哥,你这话太对了。什么名门正派,什么邪魔歪道,难道这里边的仇恨比这汉人和蒙古人之间的仇恨还来的重?那些人简直是轻重不分。我才不会没事去管那些闲事。大哥,你看现在天完国如何?这一路东来,路上听到了很多消息,好像情况很不好啊。”
彭和尚听了这话,仰头灌了半碗茶,才低声道:“既然你是我兄弟了,我也不瞒你。最近这一段时间,我们天完的情形的确有些不好。元廷看我们太厉害了,调了好几个省的军队来对付我们,目前的情况难啊。这东边,西边,南边,北边,都有元军过来。兄弟,你怕不怕?”
梁思源哈哈一笑,道:“这有什么好怕的,大哥,你也太小瞧我了。元兵来多少,我们就杀多少,大不了一死而已。男子汉大丈夫,行走天地间,当立千秋伟业,因此而死,也算死得其所了。”彭和尚重重拍拍他肩膀,道:“好兄弟,我没看错你,走,我带你去认识几位新朋友。”
天空中轰隆一声,紧接着一道闪电撕开乌云,照亮大地,豆大的雨点落下,两人看也不看,迈步走入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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