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莫总，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A市孟苏何，人称小孟便是。”罗印健又偏头：“小孟，这位——”
“见过了。”孟苏何淡淡打断他，眯眼灼灼盯住莫笛：“小笛，别站着，坐。”
莫笛只作没听见“小笛”二字。她点头，笑笑，坐下。
坐定后，柳子眉关切地侧身：“莫总，是不是温度开得低了？您身子都打冷战了。”
莫笛心里无比哀怨：柳子眉啊柳子眉，你能不能别这么关切我啊——
她虚弱一笑，也不答话。
“温度低啊，调嘛。”孟苏何拉了椅子坐下，似随意接口。
“是，是，张经理，快去把温度调高点。”罗印健面不改色，看着孟苏何神色自若地坐到莫笛身边。他打个哈哈，改坐张蒙萌右侧。
“……不用麻烦了。”莫笛到底心地纯良，她温和了音调。
柳子眉，张蒙萌二人，心思转了又转。虽疑惑，却仍是笑脸融融，掩了各自尴尬。
“你身子怕冷，逞强做什么？”孟苏何突然冷了声音。
莫笛怔了一下，快速扫了眼右侧的人。
孟苏何正静静睨着她。
双手交握放于膝头，莫笛拇指用力掐着膝头处。忍了忍，甚觉自己过于重视了。罗印健一说“小孟”，莫笛便知是谁。一直紧张着，也一直掩饰着。终是掩不住，闹出这么一出来，倒让孟苏何看得通通透透的。
她暗自稳了思绪，微微偏头一笑。
“叫你小孟？”
孟苏何睨她的眸子闪了闪，随即扬眉。
不置可否地咧嘴邪笑起来，对身后的服务员扬了扬手：“碧螺春，谢谢！”
莫笛眸子也是闪了闪。
这人开始说谢字了？
在场的两女子不明就里，对这种诡异气氛实不知该作何反应。罗印健倒还自在，他微侧身，笑问一旁的柳子眉，
“柳小姐平日有哪些爱好？我们张经理也是女中英豪，你们可以交流交流嘛。”
罗印健是故意放任莫、孟二人了。
已了然于胸的两女子，立马陷入激烈的讨论中——哪家餐馆好吃，哪家衣饰漂亮……
孟苏何神色自若得紧，自不在意他人。他瞥着莫笛。许久，压低了嗓音，
“心里头盼着叫我小孟，也盼了七年了吧？”
当初，孟苏何硬压着莫笛叫他“孟苏”，莫笛鄙夷了好长一段时间。后终熬不过他，屈服在他威逼利诱之下，乖乖叫他“孟苏”。但莫笛当初多悔恨，多遗憾啊，她多想跟着众人叫他“小孟，小孟”啊。
“就你那阴暗心理，叫着‘小孟’，你就‘老笛’了吗？幼稚吧你就！”——当初，孟苏何就是这样红果果地打击了莫笛！
莫笛当初就是个小丫头片子啊，被人看穿心理，乱不爽，却又没办法。于是，就一直在心里纠结啊纠结。估计孟苏何连她当初的纠结，也一并看在眼底了。
莫笛此刻脸色顿时一赧。
心里暗恼。本是要回击某人，不想又让某人看穿。
她暗暗深呼吸，说什么也要保着面子不是？
“您说笑了。罗总这么介绍您，我自当记着。要是您不喜欢，叫您孟总也行啊。”她嘴角浅含笑，不温不火应着。
一旁的罗印健只装没听见‘罗总’二字，兴致盎然地与两女子讨论起食品来。
孟苏何拢起眉头。
莫笛这话，不只刻意淡漠两人关系，一并连五年前的点点滴滴，都要撇清了来。
孟苏何眉头越聚越拢，不说话了。
莫笛抬眼瞧他神色，不免淡淡懊悔起来。再怎样的怨气，也实不该用这般话来气他。她知他脾气，平日若有人如此逆他，他早就跳起来了。遇她，他自不会像待其他人一样，有扇耳光的动作，但他此刻，定是忍得肠子都结了。
恰巧敲门声响起，是服务生端茶盅进来。
莫笛暗暗松了口气。
孟苏何将她神色尽收眼底，也不知该喜该恼。喜她还挂着他性子，还是恼她竟对他有了惧意？
“放下吧。”孟苏何开了钱夹，把小费搁在茶几上。
莫笛暗暗皱眉，平素她可从未给过小费。
28岁的人了，竟也有如此神气吗？孟苏何咧嘴，把她皱眉苦恼样子收进心底。
莫笛也实在苦恼，盼着这喝茶时间早些过去。
她心思百转了千回，也猜不透罗印健意思。纯粹介绍一位大客户？孟家势力她再清楚不过。给莱比介绍，不是她自贬，是着实委屈孟苏何了。所以若说只是单纯介绍，她打死也不信的。
罗印健知她与孟苏何那一段？
莫笛转动心思，不动声色地抿着竹叶青。
“还是叫我小孟吧。”孟苏何蓦地侧身过来，在她耳边轻语。
“……”莫笛瞪大了眼睛，扫着他面容。随即掩了表情，微笑，“小孟说什么便是什么。”她从善如流得很，反应也不慢。
“机灵多了。”孟苏何低低笑了一句。
又正身，对着罗印健：“罗总与二位美女相谈甚欢哪，你也分点神给我嘛。”
“我这不是知趣嘛。”罗印健半开玩笑地应着。看了两侧美女一眼，笑吟吟，“看我，忘了介绍身边这两位美女了。柳子眉柳小姐，莫总得意助手啊。张蒙萌张小姐，我们报社广告部经理。”
罗印健虽是轻松笑着，但几人心知肚明，这介绍就是真格的了。柳、张也不敢怠慢，忙起身。
孟苏何淡淡笑着应了。
顿了顿，又加一句：“柳小姐辛苦了。”
柳子眉当场似怔在那里了，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还是罗印健反应过来，打个哈哈虚晃了过去。
莫笛不动声色，细细咀嚼着孟苏何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银座门口，孟苏何睨着立在罗印健身侧的莫笛。
“我开了车来。”莫笛缓缓开口。
孟苏何不置可否，低了头把玩车钥匙。
“莫总开了车，可您身边这位柳小姐没开啊。恰巧我也没开车来。要不这样，莫总要是信得过我，我便开了莫总的车，送柳小姐回去？”罗印健提议着。
莫笛淡淡凝眉，罗总您这也太明显了点吧，这不是明摆着让孟苏何——
她抿唇，不说话了。
顿时冷了场，只有夏夜里凉风习习。
“还是我送柳小姐吧。罗总坐莫总的车，很好。”孟苏何寂了许久，终于开口。
莫笛垂了眼敛，索性闭口。
“不劳烦孟总。适才与张经理讨论衣饰，讨论出了点心得。我坐她的车便好，顺便可以继续我们话题。”柳子眉偏头，“你说是不是啊，张经理？”
张蒙萌带笑的面容扯了扯。
莫笛心底冷笑着。
“罗总，我们走了？”她踩着细细的高跟鞋，优雅转身。
思绪紊乱的莫笛，心里就残存了一条。
孟苏何啊孟苏何，总是你逼得紧了些不是？你来势汹汹，但总得我接招才行啊。
28岁的莫笛，冷静，优雅。所以再次遭遇孟苏何，她忍啊忍，忍成内伤不自知。
莫笛送罗印健回小区，一路和和气气。
“小孟这人，耿直，对朋友很好。”罗印健似真心赞叹。
莫笛偏头看他一眼，又飞快掉头看着前方。许久，忽地抿嘴一笑。
罗印健睨着她。
“莫总不信？”
“那倒不是。”莫笛想了想，试探着，“罗总也只比我大了不到两个年轮吧。”
罗印健一怔，似乎在思量这话里意思。
莫笛手握方向盘：“罗总你别误会，我没要八卦你年龄——嘿，我怎么越描越黑呢！”莫笛撇嘴一笑，眼里闪过一些莫名神色。
罗印健捕捉到她眼神，未接话。聚神想了一会，也笑了。淡淡的笑声，带点疏离。
莫笛心下一沉，却也不动声色地转弯，停住车子。
“罗总，到了。”她语气轻柔，仿似没有适才那段尴尬。
两人客气道别，莫笛重新启动车子。
瞧着后视镜里的自己，莫笛冷冷一笑。
不过是一句小小试探，就疏离起来。是她猜中了，还是罗印健刻意虚虚实实？
罗印健比孟苏何小，叫‘小孟’就有点可笑了。她是刻意点拨。依着平时，莫笛性子，断不会如此莽撞。更何况，罗印健是莱比头号客户，她平素绝不会冒险，让他心里生出疙瘩来。这一次试探，便是她存心了。
若真是因为孟苏何，罗印健纵有疙瘩，也是莫可奈何的。
看来，是猜中了啊！
莫笛心里隐隐不快。又想着这五年罗印健诸多照顾，实不该疑他。就这样反反复复，扰得她心神不宁起来。
今晚这会面，怎么看怎么觉得就只为孟苏何出场一事。
想着孟苏何整场极少笑容，莫笛有些淡淡的懊恼了。
她不疾不徐开了车子，绕城一圈。期间，罗印健电话过来，谢她送他回家。
最后，罗印健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句：“莫总，凡事不过庸人自扰啊。”
莫笛轻轻挂了电话，小巧的脸上蒙了一层氤氲神气。
她到底不过一庸人，到底纠结得紧——
“他奶奶的！”莫笛五年不曾开过脏口。她咬紧牙，恶狠狠吐气。一脱口，便觉神清气爽起来。想着自己这德性，莫笛不由恼极而笑。
她心里头想着：孟苏何，我不逃。因你知我，甚过我知你。我不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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