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笛静静抚左手戒指，叹气：“我以为至少要等半年。”
孟苏何亲她脸颊：“是，我当初也这样以为。曹尘与若央本就打算去法国半年，不想若央她——”
不想宋若央病渐重，只得匆匆回国。想到宋若央的病，莫笛一时也黯然。
孟苏何求完婚，自是先登记，然后见家人，见朋友，发喜帖。亲友都表示祝福。唯有柳子眉初听两人婚讯，便问莫笛怎么就轻易答应孟苏何的求婚了。柳子眉笑莫笛一点也不矜持。
莫笛回柳子眉：“我是能把爱情和婚姻分得很开的人。抛开爱情不谈，在我这个年纪，孟苏何还愿意给我承诺，我是真心感激。矜持不能当饭吃，不能给我婚姻，更不可能在往后漫漫长路上陪我一辈子，我也不是傻子，孰重孰轻我自然分得清楚。”
柳子眉似笑非笑地点头：“原来这是小笛的婚姻观，谁给你承诺都一样么……若都一样，小笛干脆嫁我就是。”
莫笛细细看柳子眉，想她是故意贫嘴还是真有心，沉默片刻，莫笛缓缓出声：“自是不一样……我与孟苏之间还有许多事要解决……而子眉——”莫笛认真看柳子眉，真心道：“下辈子我变成男人，一定娶子眉。”
柳子眉这么多年的心意有了回应，但这回应却是委婉的拒绝……莫笛或是不忍或是真心，但都说到下辈子了，这辈子柳子眉还能有什么指望？柳子眉静默一会，点头：“小笛这算是把下辈子给我了？”见莫笛面有难色，柳子眉勉强笑了一笑，“开玩笑的。下辈子的事谁知道？”
从此，柳子眉再不提对莫笛的心意。
那日，孟苏何在院里向莫笛求完婚，随后两人回病房看宋若央。宋若央精神本不大好，睡眠很浅，听到有人进房，她睁眼。见是孟、莫二人，她笑着起身：“小笛气色很好，可是有喜事？”宋若央一向眼尖。
莫笛但笑不语。
孟苏何上前瞧宋若央一会，咧嘴：“若央气色也很好，快说，是不是也有喜事？”
“那就是有喜事了。”孟苏何是想转移话题呢，宋若央自不让他得逞。她斜斜看孟苏何一眼，又上下打量莫笛。忽地，喊了出来：“小笛你左手——”
莫笛垂眉看了下自己左手，朝宋若央无辜微笑：“不就是个戒指，若央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
“不就是个戒指……小笛你不怕小孟生气？”宋若央打趣。
莫笛看孟苏何一眼，见他斜眼瞪自己，她抿嘴：“本就只是个戒指，孟苏怎会介意？只要有心，还在乎形式做什么。”她古怪笑了下：“我把当年那戒指扔了，后来觉得那戒指其实还值几个钱，才又捡回来……其实与感情没什么关系。”
孟苏何已经作势要掐莫笛了。
宋若央在一边“咯咯”地笑，还不忘指着莫笛：“小笛你真不会看脸色……你看小孟，看小孟……脸都黑了……啊，绿了……”宋若央幸灾乐祸，火上浇油，落井下石……
莫笛也笑，把孟苏何推到门口：“孟苏你先出去，我要跟若央算算账。”
孟苏何本就是装作气恼，见莫笛说话语气实在像极孟家太太样子，他心下欢喜。脸色虽黑沉，但仍是听话地退出房间，临走，还不忘将门掩上。
待孟苏何出房间，宋若央便拿眼闲闲看莫笛。莫笛心下觉得好笑，她缓缓走近宋若央，在床头坐下：“若央去法国那些天，好不好？”莫笛轻轻搂住宋若央。
“嗯，新桥很迷人，看了就不想回来了。”宋若央懒懒靠莫笛肩头。
“若央竟一个人跑去那里，也不等我一起……当年我们说好要一起去的……往后……我们找个时间再去，可好？”莫笛随意拨弄宋若央垂下的发丝。
“嗯。”宋若央懒懒应了。半响，抬眼看莫笛：“小孟向你求婚了？”
莫笛静默片刻，点头。
“这叫什么，修成正果？”也不知宋若央是嘲弄还是叹息。
莫笛半响说不了话，最后，虚晃笑了笑：“就是结个婚，哪有若央说的那样玄？”言毕，又是一阵沉默。
宋若央也沉默，许久，才抬首亲莫笛唇角一下：“小笛可要我当你的伴娘？”
“……”莫笛被宋若央突然的动作吓到，她一时愣在那里。半响，才抚着被宋若央亲过的唇角，微笑：“好像从前，我们从未约定过要当谁的伴娘……”
莫笛一时又伤感起来，想若是两人当初约定好了，现在的宋若央定会为了她们间的约定拼命保重自己身体……宋若央去法国兑现当年的承诺，便是清楚自己来日不多……莫笛笑着搂紧宋若央双肩：“没有约定没关系，我现在郑重邀请你，宋若央小姐，做我的伴娘……宋小姐，不知你愿不愿赏光？……不许不答应……”
莫笛作霸道样，惹得宋若央一阵娇笑，娇笑过了，便是许久喘息。莫笛甚是心疼，急急抚她后背。
“我宁可不看你们结婚。”宋若央缓过气来，第一句便惊天动地。
莫笛静静搂宋若央，听她的气话也不恼。她想或许宋若央心里真有气，气孟苏何的决绝，气她莫笛的耀武扬威。他们三人，再加曹尘，他们四人间的事，是一团乱麻，说不清道不明。四人又刻意回避许多事，回避到最后，四人心里都有了结。四人的心结四人心里都明镜似的。莫笛与宋若央那么多年，一起生活、一起分享心事、一起疯一起玩，宋若央什么心事，莫笛自然也清楚。
宋若央或许有心机，或许世故，但之于爱情，她却一直走走停停，从不轻托于人。应是她心里……早住了人吧……莫笛叹息，心里渐渐有了计较。她轻抚宋若央发丝，缓沉问道：“若央，当年你怎么就跟孟苏分手了？”
终于到说开的时候了么。莫笛问了话后，心下轻松许多。而宋若央，看莫笛面色缓沉，语气也冷静，便知莫笛一定经过深思熟虑了。她抬眼细细看莫笛一会，又低下眉去：“当年小笛真是懵懵懂懂的小娃娃一个，对许多事都不闻不问，搞得我们几个都很郁闷。小笛问我跟小孟怎么分的手……那得从他们打架开始说起……”
“他们？”宋若央语气有些调皮了，莫笛心里嘀咕：这又不是说书……
“孟苏何跟曹尘啊。我想想，他们闹翻那会，小笛在做什么……小笛当年正跟孙户闹腾结拜的事……小笛你真是个没良心的东西，孟苏何和曹尘为了你在茶楼大打出手，你却没心没肺跟孙户扯什么结拜的事……”
宋若央说话时摇头晃脑，莫笛却听得心惊肉跳。“他们……为我打架？”莫笛一时只觉措辞艰难。
“孟苏何不知那根筋不对，看曹尘跟你分手，就把曹尘打了。”
“……曹尘又不傻，哪能轻易就让孟苏何打了？”莫笛诧异，半响，嘀咕了一句。
“不傻，所以还手了。后来两人就直接纠缠在一起，嗯，场面空前壮观……当时孙户也在场……他这做哥哥的怎么也没点自觉，好歹在你面前提一句啊。”
莫笛听出宋若央若有如无的嘲弄，她偏头，微笑：“好像若央当年也没跟我提过。”
“是啊，当年我嫉妒你，所以不愿意。”
“……是这样？”莫笛若有所思，嘴角浮一线笑，“能让若央嫉妒，我三生有幸。”
宋若央也勾起嘴角：“我们对话太矫情了，小笛你换个方式说话。”
莫笛点头说好。宋若央就抬手摸莫笛小巴，作轻薄状：“小笛真听话，宋大爷我喜欢。”
莫笛立马喜笑颜开：“宋大爷您喜欢就好，不知您还有别的吩咐没，我们‘花花园’的姑娘是又娇又嫩，宋大爷如果……如果……”莫笛朝宋若央一挤眉一弄眼，“嗯……我们八折优惠……”
宋若央伸出右手食指，在莫笛眼底摇晃：“ＮＯ，ＮＯ，ＮＯ，你们‘花花园’质量太差，本大爷一个都看不上……要说姿色，爷就待见小笛你一人了……”停住，拿眼上瞟，直盯着莫笛看。
莫笛适时低头，正好看到宋若央抛来的媚眼，她呆了一呆，瞬间轻浮一笑，一手搂宋若央，一手抚胸口：“爷你实在太娇媚，春花我受不住了，来来来，我们Ｐ起。”
“……春花？”宋若央眉头一皱，“春花？……这名字太恶俗，爷不喜欢，爷我不要你了。”
……两人片刻静默，随即相视笑了。
莫笛继续抚宋若央发丝，迟疑道：“春天时候，就在房外长廊那头，我向曹尘提了件事。若央猜猜是什么事？”宋若央双手覆住莫笛抚发的动作，摇头。莫笛微笑：“当时我说如有机会，一定要问问你到底喜欢谁。”
“我心底有谁，小笛难道不知？”宋若央又恢复懒懒样子，缩在莫笛怀里。
“我确不知，也一直好奇若央喜欢的人，爱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是我认识的呢还是不认识的，是熟悉的呢还是不熟悉的……不是我不了解若央，是若央实在没有提起过……我不是神仙么……”
“……我知道小笛你不是神仙。”宋若央反身，与莫笛对视，“小笛真好奇？”莫笛认真点头。宋若央慢慢环上莫笛腰身，把头靠她肩上，轻声道：“还是不说了。小笛你知道我这一生，喜欢的人很多，喜欢的人里面，我也有爱过的。但这些喜欢过的人，爱过的人，到最后，还是离开了我——好像真没什么好说的。”
莫笛缓缓抱紧宋若央：“没关系，若央还有我。”
宋若央却在莫笛怀里摇头：“不一样的，小笛只是小笛，总有一天会有自己爱的人，总有一天会离开我。但男的就不一样，如果我跟他在一起，他就有责任照顾我跟我的家人。到最后，靠得住的还是跟我一辈子的人。”
“……若央是这样想的？”莫笛一时呆了呆。她虽隐约知宋若央心里住的人是谁，但她真不知宋若央原来存了这个想法，认为朋友都不可靠，最可靠的还是各自的爱人。莫笛心里不由泛起丝丝悲哀，想她曾经把她们间的情谊看得比任何东西都重要，甚至为了成全宋若央，她逃去善城……最后宋若央却说朋友不可靠……在莫笛心里，不只爱情，就连友谊，也讲究平等。，宋若央如是说法，让她心底除了悲哀，更有深深悲凉。
“小笛不要气，这是我心里最真的想法了。每个人都有自私的一面，好友如你，小笛，也不见得能在往后的日子里照顾我家人。纵使你有心，但生活许多琐事，难免让你分心。男的就不一样，他至少会一直呆在我身边，当我……当我走后，他仍会照顾我家人……只要我父母有人照顾……我……就心满意足了。”
宋若央伏在莫笛肩头低声说话。莫笛轻搂她，一时却不知该怎么接口。半响，才幽然道：“若央，我答应过你的，叔叔阿姨由我照顾。”
宋若央却静静摇头。
莫笛一时悲从中来，她放开宋若央，捏宋若央双颊：“若央，我把孟苏何还你好不好？”
宋若央“扑”地一声笑出来：“你和小孟都要结婚了，这会把他送我，还不把他给气死啊。”
“孟苏虽与我结婚，但心里爱的定是你。”莫笛脸上浮淡笑，没有半分犹豫，“我不该霸占爱着若央的人。”
宋若央脸色“唰”地白了，指着莫笛，半响说不出话来，缓了口气后，指着门口：“小笛你出去！”宋若央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莫笛却不把宋若央的气话放在心里，她伸手轻抚宋若央后背，替她缓气：“若央不要孟苏何，难道指望曹尘？”
宋若央听了莫笛的话，咳得愈加厉害起来。她甩开莫笛的手，急急吼道：“你滚，小笛你给我滚。”
“难怪若央愿意让曹尘去新桥，原来是想间接承认与他的关系，最后让他心甘情愿照顾叔叔阿姨……若央心机未免太重……即便若央你不做这样的事，曹尘与孟苏何也会甘心替你照顾父母。你……又何必？”莫笛声音渐冷。
宋若央随手抓起桌上一堆药瓶，往门口摔去，一边摔一边剧烈咳着：“是是是，我心机重。你给我出去，出去！”一时咳得厉害了，缓不过气来，待再咳，宋若央只觉喉口发甜，一时忍不住呕出来，一口的血！
莫笛急急抚她后背。
宋若央满身是气，瞪着莫笛：“我这样小笛定是开心了。好好好，我宋若央前几年是对不住你莫笛，现在你是来报复对不对？行，都还给你，还给你。”
莫笛脸色沉了下去，见宋若央仍旧咳着，她略思索，按了应急键。
医生匆匆赶来。莫笛凑前，握宋若央手，见宋若央挣扎，她更近了些，亲宋若央唇角：“我去给他们打电话。”说完，起身，神色已恢复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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