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夜阑风轻流萤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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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水气得在屋内暴走,一直以为蓉儿是他妹妹,却原来是情妹妹!
我,不,要,做,替,身!她咬牙切齿的暗道。
收拾几件换洗衣物,她想了想,摘下头上身上的金银手饰放于梳妆台上,打量一下自已穿越过来后住的屋子,眼眶里萌动着泪,扭身没入夜色中……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月光透过松枝洒遍大地,云水一路狂奔出城,风声在耳边呜咽,心潮如海水般翻滚。终于累了,停下脚步,她茫然的看着野外空旷沉睡的大地,瞬间有些惶惑,不知何去何从,一颗心如同秋日最后一片残叶,颤颤悠悠的勉强挂在枝上,绝望无助的等待秋风的凌虐和命定的沉落。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树缝斜斜洒落松间,小鸟在枝头婉转鸣唱唤醒云水时,她睁开腥松的睡眼,恍惚中以为还睡在绣榻之上,翻身坐起。跌落的瞬间才醒悟,昨夜为了高枕无忧跃上了高高的树丫,此时想凝聚真气为时晚矣!
半空中隐约似听得身下有“嗒嗒”的马啼声和车轴的吱噶声,身子急坠,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穿过马车顶棚重重落在车厢里。
蓦地一阵杀气袭来,随即颈上一凉,几柄狭长冰冷的剑,挟了幽冷的青光,带着肃杀寒意,准确点住云水的咽喉,四周一片奔跑拔剑之声。
魂飞魄散。
“姑娘,怎么是你?”几分熟悉的蕴含清贵之气的男声在头顶响起,“没事你们都退下。”
凝目望去,一双乌黑的眼珠宝石般璀璨,带有几许探究,几许喜悦的神情盯着她。
云水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却没吐出一个字。看着原本豪华精致的马车顶棚敞着一个触目惊心的“天窗”,暗自叫苦。
李世民伸手欲来扶她,云水惊呼一声,胳膊肘儿传来一阵巨痛。
待随行医官给云水胳膊包扎好后,李世民弃了马车带着云水同乘一骑,薄薄的晨曦轻柔的洒落在身上,微风轻拂着脸颊,淡淡的帝王之气紧紧包裹着她。可云水却没一丝亢奋的心情,一缕凄幽的笛音在她脑海久久盘旋,挥之不去。怅惘之情慢慢地爬上她那微蹙的黛眉之间,楚楚可怜。
一队人马缓辔而行。
“野有蔓草,零露湍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李世民唇际含笑,低了头在云水秀发上轻嗅。
听他吟诗云水心内只觉更加凄苦,适才医官包扎伤口之时,李世民问她欲往何处去,她随口便答长安,李世民约了她一同前行,想到此去与杜邦彦再不能相见,胸口竟隐隐疼痛,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默念此诗,泪水潸然而下。
“姑娘似有心事?”见她沉默不语,李世民柔声问道。
她轻轻摇头,“我只是有些头晕。”
“稍时到了前面镇上换过车辆,姑娘便可在车内好好休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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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辚辚,马萧萧。
云水倚在车窗边闭目听着轮子压过路面发出的辘轳声,默默想着心事,想着想着便恼起自已,即负气出来了,何苦放不下。阳光从车厢两侧的小帘渗透进来,在她眼前轻舞着一片淡金的轻纱,转头目光落在李世民身上,嘴角勾起平静如水的笑容。
虽是坐着也能看出他颀长挺拔的身材,一件淡禇色菱纹长衫撑得有型有款,腰间的金版玉带垂下同色流苏,宽宽的袍袖间散发着让人沉醉的瑞脑馨香。
“呃,还没请教姑娘芳名。”见云水一双妙目落在他身上,李世民笑得一脸的宁静悠远,淡定平和的姿态里隐有一股傲然的气韵。
“康云水。”她淡淡答一句。
“哦,姑娘是哪里人,又因何去长安?”他一双眼睛湛然若神的盯着云水。
浅浅一笑,抱歉,她眼下实在没有心情回答任何提问,她转身掀起车帘,看暖暖村舍青青农田在眼前绵延逝去……
“姑娘莫非遇上了甚么难事?”
云水回眸瞟他一眼,微微摇摇头,复又望向窗外,半晌无语。
漫长的行进,枯燥乏味,车帘有节奏的荡着,阳光忽明忽暗的投在车厢,李世民凝视着云水,眼里隐约闪过一丝柔和,“姑娘去长安可有落脚之处?如若没有,不妨去本王府中暂住。”
“我乃是去访友,不敢有劳殿下费心,多谢了!”
虽是在车上,摇晃中云水还是超乎想象的睡着了,做了无数奔跑的梦,都是伴随着胳膊上的痛,但身体的痛怎比得上心里的痛。
蓉儿,默念着这名字,神色一片黯然。
突感觉似被目光笼罩,云水侧目,果见李世民两道漆黑的眸子正静静的凝视着她。
她的失意,她的哀愁,居然都被他看了去……
尽管你是皇帝,她也不想满足你的好奇心。
转回脸,闭目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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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
黄昏时分,一干人等在酒楼歇了脚。
清冷的月光斜洒在窗棂上,画阁亭台淹没在寂静的暮色中。李世民站在窗前,双眸如一泓深幽的秋潭凝视着夜空。
“殿下,”随行医官进得屋来轻声唤道。
“徐卿且坐。”李世民转过身来嘴角挂着一丝笑意,这医官原来便是赫赫有名的徐懋功所扮。
“不知殿下唤臣何事?”徐懋功笑得一脸的云淡风清,那笑容隐隐透着事事都在他预料之中的韵味。
“徐卿素会识人,本王今日想听听徐卿对云水姑娘作何看法?”
“哈哈!臣观云水姑娘乃至纯至善之人。”徐懋功捋捋胡须笑道:“不知殿下为何有此一问?”
“哦!本王派出调查之人今日回禀,据杜府一小厮说,这姑娘乃是府中公子于路上救回,后结为兄妹,身世便是无从查起。”

“这杜公子端的艳福不浅,竟救回这么一位俏佳人。”徐懋功戏谑道。
“徐卿有所不知,这姑娘言语多有蹊跷。”
“哦,”徐懋功微俯过身,“此话怎讲?”
李世民起身关了窗子,面色凝重的压低声音道:“本王总觉她似有未卜之能力,她言不久便会是太平盛世,还道太子不一定当得皇上,神色之中颇多自信,只是她一年轻姑娘哪来的这般见识?岂不怪哉!”
“如此贺喜殿下。”徐懋功意味深长的一笑。
“徐卿休得胡言!”李世民沉了脸喝道。
徐懋功也不多说,拱拱手唇边带笑自退去了。
融融的月波似水欲滴,李世民站在酒楼后院若有所思的抬头仰望着明月,那澄澈天幕仿佛近在眼前,没有一丝的尘埃阻隔视线,突听得身后屋顶飘来极细的歌声。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睛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他寻声望去,只见云水衣裳淡雅坐于屋檐之上,一头青丝在风中轻舞飞扬,皓月投下的淡淡光华流溢于屋瓦之间,萤光在她身后忽明忽暗的闪着。他嘴角勾出浅笑,暗吸一口气纵身跃上屋檐,“好华丽的歌词,何人所作?”
幽静的屋顶上空星斗横斜,云水两弯黛眉凝聚着浅浅的离愁别绪,回想恋情如短暂阵雨,片片残云,了无意绪。正自黯然神伤,低吟浅唱之际,不想又被李世民撞了去。当下悻悻一笑,“我也不知是何人所作,竟不知是何时学了这曲,许是小时听来的。”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他眼波水粼粼的淹向云水,“我竟从未听过这词,好没道理,这等歌词不似无名之辈所作?”
云水心内暗暗叫苦,偏被他听了去,又偏生不似普通人那般好糊弄,迎着他的目光只得刀枪不入生硬的转移话题,“还需多时才能到得长安?”
“水姑娘,”
“嗯,”云水心内轻轻一荡,只觉这称呼听着极为别扭。
“适才瞧你神情好似在思念一个人?”他声音听不出任何感**彩,仿佛随意问出一般。微蹙秀眉,云水幽幽叹了口气。“即是不舍,又为何离开。”一道清亮的眸子投在她身上,眼里有着几许疑惑。
“他把我当成别人的替身,也就是别人的影子。”云水咬着唇,泪盈欲下。
“即便这样你还是喜欢他?”
云水摇摇头又点点头。
夜似乎深了,铜漏的水声不断滴沥,无边无际的凉意爬上屋檐,促织在草丛低低的吟唱。一阵风吹过,飘飞的花瓣沾上了云水衣襟两袖,疏落的流萤时时闪过,长夜的空阶上卧着桂树的斜影,此情此景她不由想到杜牧之的秋夕: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好诗,不想水姑娘竟还有此等才华!”李世民满眼赞许的看着她。
云水绽放一个浅浅笑魇,“非我所作,此诗乃家乡一位诗人所作。”
“哦!水姑娘家乡在何地?”
“家乡……”云水低头想了想答道:“在宋国。”
“宋国?”李世民星眉微扬,“似是从未听过。”
“宋国乃西域一边远小部落,名不经传,没听过不足为奇。”云水心内不禁暗笑,你没听过的多了去,唐宋元明清听过吗?唐朝最后一个皇帝李煜怎么死的你又知道吗?
“西域?水姑娘来自西域?”李世民深深凝视着云水,月光在她身上投下一层轻纱,使她看来朦胧而又清幽,越发添了几分神秘,“那水姑娘又是如何来到中原?且口音与中原人一般无二。”
“如何来到中原?这说来话长,不说也罢!至于口音么……我们那的人说话原本就与中原口音十分接近。或许多年前就是中原人流落过去建立的小部落也未可知。”
“还有这等事?”李世民眉头微皱,似对西域充满好奇与向往,“不曾想西域一小国竟也有作得如此好诗之人!”
“好又有何用。”突然想到家,浅浅哀愁爬上云水眉梢,那含愁的眉黛就像淡淡的秋山。
李世民见她眉峰紧绉压着愁颜,不觉问道:“此话待怎讲?”
“已经消失了。”朱唇轻启,云水抬头望着苍穹,眼神一片迷离。
“消失?是被别的部落踏平了么?”。
“不是踏平,是从地球,是从这片天地间失去踪影了。”她转头看着李世民,“天灾引起的,沉入地底了,只有极少数人逃了出来。”云水怕他日后开通丝绸之路后去打探宋国,干脆绝了他的念想。
“哦!那姑娘的家人可逃了出来?”
“不知道,或许他们在某个遥远的地方,今生也不知能不能再见?”云水举眸遥望苍穹,目中一片惝恍。
李世民站起身立在屋檐上,宝石般的眸子犹如两道利剑划破夜空落在西方边陲,豪情壮志的说道:“有朝一日定要打通西域之路,让姑娘重返故里。”
云水仰头见他衣襟飘飘,眼神坚定如风化千年的花岗岩,一付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都吹不倒之势。脱口便道:“乘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好一句乘风破浪会有时!”李世民低头深深凝望进她的眼睛里,那里有一泓清幽的秋潭,他目光似要穿透她的灵魂深处。看着在他注视下微微泛起波澜的潭水,嘴角不由勾勒出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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