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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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黄昏便有厚厚重重的云彩盘踞在天空,残霞如画,落红映天。
一阵清脆地蹄声在古道上响起,远远望去,尘土飞扬。只听蹄声“嗒嗒”急如骤雨,声声催人心魄。蹄声慢慢近了,一对青年男女骑在两匹昂首竖发的骏马上奔驰而来,男的丰神隽爽,面色冷峻。女的则眉清目秀,明艳动人。
“公子,前面道上似躺有一人?”寒烟手搭凉蓬向前极目眺望。
“过去看看。”杜邦彦双腿一夹马肚,马鞭在空中划下一个优美的弧线。
片刻后,马儿前蹄高高跃起,一声长嘶停了下来,长长马尾搅动着昏黄的暮色。
“原来是位姑娘,只是穿着怎的如此怪异?”寒烟美目微蹙,转脸看向杜邦彦,却见他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一双深遂清幽的眸子死死盯着地上的姑娘。
他突地滚下马背,一把抱起那姑娘伸手在她鼻下探了探,脸上露出喜色,随即抱着她跃上马背扬鞭而去。
寒烟满脸困惑,嘴唇动了动,望着他的背影打马追去.
夕阳下,两匹马越跑越远,渐渐变成两个小黑点消失在地平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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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云水,杜邦彦焦急地转头问正在把脉的郎中,“眼下情形如何?”
那郎中约摸五十来岁左右,身穿一件青灰长袍,此刻他用手捋着垂到胸前的长须站起来微笑道:“公子勿忧,不妨事,这姑娘乃是饥肠辘辘加之受惊过度所致,待老夫与她开些药方调理几日便可保其全愈。”
早有一旁侍候的丫鬟递上纸墨,待郎中走后,杜邦彦立在床边凝神细细打量着云水,只见其清尘脱俗,眉如烟云,肤若凝脂,模样依稀就是幼时的蓉儿,一种亲切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环哥哥,我要那红色的蜻蜓,你去与我捉来!”
“她很美么?你自瞧她去,再不睬你了。”
“环哥哥快来呀,这有一只快死的小白鼠,环哥哥,我求求你想法子救救它好么?”
儿时记忆历历在目,他眼里渐渐水雾弥漫……
“你们都退下。”
“是。”
“公子。”
“退下。”
寒烟咬着下唇扭身走了出来,站在廊下迎风而立,一双蛾眉秀目似冻结着薄霜,眼前柳絮似雪漫天飞舞,将她的思绪带回了两年前。
她十六岁丧母,此后一直和爹爹相依为命,那年冬天雪下得很大,爹爹出门将近一个月了,音信全无,她日日站在村口眺望他归来的身影。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急促地敲门声将她从睡梦中惊醒,是爹爹回来了?她欣喜地跳下床奔去拉开了门栓。
狂风呼啸着挤了进来,几个人抬着浑身是血的爹爹放在床上,爹爹拉着她的手望着杜邦彦气若游丝地道:“老夫只有此女,平日里却是当男孩儿养的,武功绝不输给一般男儿,若有用得上的地方公子尽管吩咐她便是,老夫就将小女托付与公子了。”
偏这两人都是性子冷傲之人,相处两年始终相敬如宾,只是她一颗芳心早已系在他身上,却不知他心里做何想法?虽说他难得展露笑容,可也从未象今日这般冷言对待过她。
想到此她不禁转头望向屋内,房里杜邦彦坐在床头情不自禁的轻轻抚摸着云水的秀魇,俊目中泛起无限柔情,他握着云水的柔夷硬咽道:“蓉儿,真是你么?我就知你不会死,这些年为兄想得你好苦……”
夜半时,天空飘起了绵绵细雨,铜漏的水声不断滴沥,蜡烛在静静淌着泪,绣榻上的人却仍然昏睡不醒,杜邦彦双目泛红,深情凝视着云水,轻轻替她掖掖被角来到院里。
丝丝小雨交织成细密的帘幕直直从屋檐上垂下,庭院中雾蒙蒙的,满坠香砌。细雨飘飞沾湿了他的脸庞,使他更显出几分俊逸,只是那眉间的皱痕却越发深了,他默默立在廊下,黑眸似穿过无边丝雨落在记忆的某个角落,沉湎在刻骨相思中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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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云水醒来,鼻中吸入一缕极淡,似有若无的悠悠淡香,缓缓睁开眼,一时不知身在何处。支起一只手,她细细打量着室内,金色的阳光斜斜洒在壁柜里一座栩栩如生的唐三彩上,旁边一只七宝点金博山炉正袅袅地吐着香,淡烟缭绕,烟霭没入斜晖就象无数金粉在轻舞。
听到动静,屏风后探出一个梳着丫髻的绿衣丫鬟,见云水醒来立时欢呼一声:“姑娘可醒了!”扭头又朝外面喊了一声:“快去禀告公子,姑娘醒了!”说着也匆匆跑了出去。
公子?云水慢慢忆起穿越之事,心悬了起来。她一把掀开薄毯,发现身上套了件淡黄古衫,她原来的白色套裙穿在里面。自已即未附身,是不是代表没有穿越?可眼前这古色古香的房子和刚才那丫鬟又是怎么回事?
她正欲下床找人问个究竟,就听门口传来纷乱地脚步声,一对青年男女走了进来,云水一看他们的穿着打扮:披帛,腰绳,柯子,连带,广袖罩衫,翘头鞋,幞头和圆领袍衫这些唐代的主流服饰,再看看他们的眼神丝毫不像在演戏,那么自已是真的穿了?她倒抽一口凉气,如雷轰顶,头脑一片混沌。
见云水神情恍惚,眼神一片迷茫,杜邦彦心头涌上万千怜爱,柔声道:“先喝点淡粥,药也煎好了,喝过粥后歇息会再吃药罢。”眼底的疼惜之情似溢满了床帐。
他这温和的声音不光寒烟感到诧异,房中各丫鬟也迷惑不解,几时见公子这般柔声说过话,她们俱暗暗称奇不已。
迎着他的目光云水无力地摇摇头,闭上眼,一丝清泪从眼角滑落。太匪夷所思了,居然真的穿到了通迅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的古代!她暗自懊恼自已为什么要写下那份该死的字据?
厄的!脑中灵光闪现,一丝不祥浮上心头,她默念着;姓名、性别、年龄、穿来日期……
该死,漏写了归去日期!
倒!
谁能告诉她这只是一个荒诞的梦?
她象只驼鸟一样把脸深深埋在隐囊里......
谁也别理她,让她睡死吧!
望着再度昏迷的云水,一丝疑惑袭上杜邦彦心头,莫非她不是蓉儿?若是蓉儿断没有不识得自已之理?他双眸如电射向云水,端详片刻只觉这眉目眼角实实像极了幼时的蓉儿,只是那眼神?他俊眉打了结,心下暗道,这姑娘闭上眼便和蓉儿有八分相似,只是睁开眼时却又大大不同,那眼神里似有着自已完全陌生未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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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院锁黄昏,阵阵芭蕉雨。
云水再次醒来已是惊觉满床月的时辰,环顾四周,她喟然长叹,自已平日里就爱YY古时的生活,可为什么真回到了古代心里却又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什么?难道梦想与现实就是这样格格不入么?如果没有漏写归期说不定自已现在会是另一番心情,在这小住两三个月貌似不错,回去时说不定还能顺便带点主人赠送的古董。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屋外传来细细碎碎地脚步声,云水赶紧躺下假寐。来的似乎是两个人,进屋后脚步声向两个方向分散移动,轻轻地脚步声让她想起:“轻移莲步”这个词。眼前似有烛影摇曳,微微睁开眼,两个模样俊俏的丫鬟正在掌灯,见云水醒来立时脸露笑容,一身穿淡青衣物的丫鬟道;“姑娘可好些了?待奴婢去与姑娘端来淡粥。”
“奴婢去禀告公子。”早上那绿衣丫鬟说着也欲走。
“你们都别走,我有话问你们。”刚欲下床,只一抬脚,她便觉头晕目眩,复又倒下,两个丫鬟都很有眼色的上前扶起云水,其中一个抓过牡丹团花隐囊垫在她身后。
“姑娘有话待用过膳后尽管问罢,但凡婢子们知道的,断没有不说之理。”身穿淡青色衣物的丫鬟说完就折过身往外去了。
“姑娘饿了多时,先喝点稀粥,待沐浴更衣后再细细问话也不迟。”那绿衣丫鬟忽闪着眼好奇地瞅着她。
“请问姑娘现时是何年月?我是如何来到府上的?”自已即未附身又是如何来到这里,她心里充满疑惑。
谁知那丫鬟听了她的话“扑哧”一笑道:“姑娘说笑了,奴婢哪当得起姑娘二字?婢子叫夏荷,刚出去的叫冬雪,姑娘只管直呼其名好了,昨日夜里公子拨了奴婢二人过来专门服侍姑娘。”
“夏荷,冬雪。”云水莞尔一笑问她:“那府上是不是还有叫秋香和春花的呢?”
“如果姑娘喜欢,待禀过公子便将奴婢二人改做这名也使得。”
听夏荷一口一个奴婢云水只觉极为不习惯,见其立在床前低眉顺眼的模样,她不禁想起自已身无分文,不知日后要如何在这里生存下去?一时红了眼圈拉过夏荷的手道:“你不必对我如此恭顺,也不必自称奴婢,我又不是你们家小姐,往后何去何从还不知道呢?”
“姑娘何出此言?”夏荷慌忙上前一步抽出手道:“姑娘生得好容貌,就连公子平素这样的冷面人都对姑娘另眼相待,还怕日后没个好去处么?”
“你怎么知道你们公子对我就另眼相待了?我是怎么来到府上的?”云水一肚子疑问。
“昨日夜里公子和寒烟带了姑娘来的,听说是看见姑娘昏倒在路上。按理说,姑娘来到咱府上,公子给姑娘请郎中看过之后,吩咐几个粗使丫鬟照顾着也就是恩德一桩了。可现如今公子拨了奴婢二人过来,特地吩咐精心侍候着姑娘,不得稍有差池!就是白日里公子问起姑娘可曾醒来都不下十遍了,今日还命寒烟与姑娘采办了数十身衣裳,这可不是另眼相待么?”
可是非亲非故怎会如此侠肝义胆?这公子为何对自已另眼相看?还有如今是何年月?这是何地?
正要细细问夏荷却见冬雪手端托盘走了进来道:“夏荷,姑娘才刚醒来,一天都没用膳身子虚着呢,你就和姑娘说这许多话做甚?远远就听见你在嚼舌!”
“奴婢去禀告公子说姑娘醒来了。”见冬雪进来,夏荷俏皮地吐了吐舌子就欲往外走。
“等会罢!待服侍姑娘用了膳沐浴更衣后再去禀告不迟!”冬雪唤住了夏荷。
“到底还是姐姐想得周到。”夏荷转身接过冬雪手里的托盘。
冬雪从托盘里捧起一碗银耳莲子羹,用汤匙挑了一勺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就欲送往云水唇边,除了小时候妈妈这样喂过她,云水还从没享受过别人这样的服务呢,心下暗想,不如试试有人服侍的滋味是什么感觉?说不定日后流落街头想都没处想去!念及此,她轻轻张嘴咬住了汤匙。
“啊!”入喉只觉一阵清甜香糯,不知是自已饿了许久?还是古人烹调手艺高或是有人服侍的感觉好?咽下后云水只觉唇齿生香,没料想到了古代居然尝到了“五星级”服务。原本以为大学毕业了找份工作就可以自食其力,摆脱腐朽的“米虫”生活,没想到现在却过上了比米虫还米虫的堕落生活。万恶的旧社会啊!
偷笑!
喝过粥后,两俏丫鬟又备下香汤服侍她沐了浴,回到房内,夏荷拿来一面小青铜镜举在云水面前欣喜的说道:“姑娘看看罢,这下可比牡丹花还要娇艳呢。”
凝目看去,镜里一个肩披白帛,上着淡紫窄袖短襦、下着烟色紧身曳地长裙、裙腰束至腋下,用绸带系扎的姑娘。这一身装束让她对“坐时衣带萦纤草,行即裙裾扫落梅”有了更形象的理解。
冬雪拿过一张交椅让她坐下,立在身后轻轻替她梳着长发,待梳直后用手在发上比了比,替她挽了个惊鹄髻发式,在右侧发上系了根紫色丝带,又细细替她描了眉毛,最后在眉间贴上用云母片做的花钿。再拿过一双云形屐套在云水脚上,低头看看屐,云水不由想起李白诗里的:“屐上足如霜,不着鸦头袜”。
夏荷执镜一直在前面打量云水,这时她抿嘴笑着说:“姑娘这一打扮,更加的明眸浩齿,端的好颜色!”
真的吗?
莞尔。
冬雪闻言眼里露出得意之色,似乎很是满意自已的杰作。扭头对夏荷说:“你去禀告公子,我在这侍候姑娘。”话音刚落屋顶响起一声惊雷,她俩赶紧奔去关窗。
一下雨云水就特容易感伤,刚才的一点好心情倾刻随着即将到来的雨水化为乌有。以往雨天在家,她最爱吃着冰琪淋在电脑前和好友雨馨胡侃,诉说着雨天的心事。
她承认开车等红绿灯时确实厌恶过城市的车水马龙,郁闷时讨厌过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她也承认偶尔会幻想古时的翩翩公子,但这些统统不代表她就想回到古代,尤其要在这终老一生。现在她觉得什么痴情公子,什么儒雅才子,统统不及现代社会里的高科技来得重要!该死的鼠精你就这么无耻的把她送回古代不管了么?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救命之恩?
一想到这是一个没有电子通迅的陌生时代云水就觉得自已要疯了,她失控地尖叫一声跑到门外,左右看看后,她朝右边回廊跑去,穿过回廊和长亭,爬上了一座假山,突然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响,一阵狂风过后,倾缸暴雨当头泼下。乌云沉沉的压了下来。她抬头指着老天歇斯底里地怒叫:“要么劈死我,要么送我回家!”
狂风暴雨中一个黑影跃上假山伸手便欲来抓云水,来不及细想她抬腿当胸一脚朝那黑影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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