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隐忍的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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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顺一离开,林昆又躺回马车,心头颇为烦躁
每个人都认为他很有智谋,很有办法,遇到难题都推给他,可他自己的苦闷又有谁能知道?
最开始,他知道自己来到东汉,只想好好活下去,后来遇到典韦,马掌柜,关羽等人,被动的卷入政治旋涡中。当时拼死挣扎,心无旁骛,对这些感念还不清晰,可到了现在,如果还不想清楚这些,可以想见他的将来毫无希望。
自己很努力的了解这个时代一切,揣摩这个时代的思维,观察这个时代的行事。他这么做的目的还是为了好好活下去,至少不能被这个时代所淘汰。
事实上他做的很好,这从周围尊敬信赖的眼神可以感觉的到,自己让他们很满意,也很放心,不能不说这是一种成功。
可这真是自己想要的吗?当初在方悦墓前的那番思考,难道只是自己的一时感触?
隐隐中,他觉得事情不是这样,他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只不过他还没发现。
可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富甲一方?称霸天下?改朝换代?
摇摇头,否决掉这些。
他可以发誓,自己没想过这些东西。他不是个很有野心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
自己做的这些事情,说到底,只是想好好活下去,或许还有一个不知能不能实现的梦想。
在某一天,就像来的时候一样,自己突然回到家里,回到那间普通温暖的蜗居。又或许一觉醒来,发现所谓穿越只是一个梦,一个做了千年的梦。自己其实还是在家中,然后快乐的找工作,上班,存钱,最后找一个情投意合的女孩结婚,生个儿子或女儿,抚养他们长大,看他们结婚生子,然后和爱人过着安详的晚年生活。
再然后自己走到生命尽头,在子孙的环绕哭泣中,悄悄走上死亡,静静的离开这个世界。
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和死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断的算计谋划,然后在某一天,像那个方悦一样,因为一次偶然或意外,抛尸荒野,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
我不属于历史,我来自现在。
心中默默念叨这句话,林昆突然一跃而起,在徐晃侧目中,从马车上一跃而出,跳上跟在马车旁的战马上,双腿用力一夹,飞也似的窜了出去,沉重的马蹄声中,穿过躲闪的卫士,一溜烟的奔下官道,消失在起伏的丘陵中。
整个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让徐晃和其他人看的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风猛烈的从身边吹过,双耳灌满了喘气似的呼呼声,仿佛一把把小锉刀,不断的将脑海中的烦闷切出去,让心绪得到某种程度的缓解。
虽然他没有和人说过,但他其实会骑马,而且在修炼了皮图上的猴形动作后,他的身法越发灵活,动作也越发轻灵,对于身体的平衡有了一种难于明说的掌握,战马的颠簸不仅不能让他感到不适,反到让他有种发泄般的满足。
此刻烦闷的心思随着策马狂奔,总算减弱了少许。
勒停战马,举目四望,发现前方有一条河,缓马过去后才认出这就是贯穿大半河东的汾河,这里离官道并不远,看样子一番奔驰并未跑的太远,想必不久徐晃等人就可以追来。
望着奔流的河水,胸中的激荡疑惑逐渐平复。
他本非轻狂之辈,此刻如此作为只是一时激岔,现在平复下来,心思又恢复通明。
目光从河水中收回,望望瓦蓝的天空,长长出了一口气,一种恍然明悟涌上心头:无论自己想做什么,只有活下去才有可能。
只有活下去,一切才有可能!这个自己早就想过的答案,才是自己在这个时代最想要的东西。
活下去,然后尽自己所能,帮助那些自己愿意帮助的人,这就是自己的想法,也是自己内心中最深切的渴望。
就算这是个梦又如何?就算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又如何?只要自己按照自己的心意活上一回,一切就都值得。
活着,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直到生命的结束,这就是自己的心愿。
倏然握紧拳头,目光闪过一线坚定,他已经找到目标,如今只需要按照这个目标好好努力,就一定能好好活下去。
长长吐了一口气,只觉胸中块垒尽去,心怀大解,好不畅快。
正要策马回去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回头一瞧,原来是徐晃和李乐等人追来。
策骑迎上去,不容分说的一挥手,淡淡道:“回去再说!”
徐晃和李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发现那抹惊异:公子好像不同了。
回到车队中,林昆破天荒的积极起来,不仅叫来高顺问清楚队伍的具体人数,还让李乐去清查被车队收留的一些流民情况,最后还抱着账簿查看粮食以及其他战利品,还让高顺将铜钱布帛之类的流通货币分别装箱,其表现和先前判若两人。
面对此一变化,徐晃不解,高顺却是感到振奋,他最担心的就是回到杨县林昆撒手不管,任凭队伍解散。因为有言在先,他根本无法就此责问什么。此刻见他如此积极,心中多少有些明白,不仅各方配合,还提出不少建议,让林昆频频点头。

和高顺等人边走边谈,过了界碑进入杨县不久,就遇到董昭派来的联系人,得知董昭和穆顺即将到来后,林昆让高顺就地扎营,吩咐徐晃守住自己的帐篷后,一个人留在帐篷内写着什么,直到晚上董昭等人的到来。
几日不见,文雅潇洒的董昭变的面容憔悴,神思不属,灵动的双眼中布满血丝,浑身散发着一种由内而外的疲惫,整个人看起来极为颓废。
至于穆顺,也是垂头丧气,一脸黯然,很是古怪。
扫了他们几眼,林昆暗暗皱起眉头,问了一句:“到底发生何事?难道杨县有什么变故不成?”
董昭勉强笑了笑,声音嘶哑道:“杨县没事,只是京中传来消息:永昌太守曹鸾上书为党人讼冤,认为党人者,或耆拥渊德,或衣冠英贤,皆宜股肱王室。今乃被禁锢,辱在涂泥,所以灾异屡见,水旱并至。应该解除禁锢,以慰天命。不想引得陛下大怒,在王甫,曹节等人的怂恿下,将曹太守拘死狱中,同时下诏州郡,党人门生故吏,父子兄弟在位者,全部免官禁锢,五属之内,多有流放。波及之广,远甚先帝之朝。”
林昆松了一口气,无所谓的说道:“这事也没什么,天欲其灭亡,必使其疯狂。如此倒行逆施,报应不远矣!”
董昭苦笑,早知这位并非什么忠君之徒,若天下纷争,搅乱天下者说不定就有此君。
不过就算如此,自己又能做什么?
朝政日非,此次党锢之后,士人忌口,万马齐喑,这大汉天下早已摇摇欲坠,变乱在即,自己明明知道,却又无能为力,殊为可悲。
穆顺是个武人,感触没有那么深,不过他还是说了一句:“杨县多有名望长者因此受累,这朝中奸宦真是可恶。”
瞥了他一眼,林昆不以为然的摇摇头:“主恶走狗凶,你们星夜前来见我,不会专门来和我说这些事情吧?”
董昭看了他几眼,随后示意满脸古怪的穆顺退到帐篷外等候,压低声音问道:“郡城时疫越演越烈,不仅太守府,就连富户豪门中也多有时疫流传。如今郡城安邑人心惶惶,王太守一日数惊,睡不安枕,连夜派人来杨县寻找林兄,不知你意下如何?”
林昆冷冷看了他一眼,漠然说道:“当初你把那些东西交给我,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今日为何又如此?以彼之道还施己身,有何不可?”
董昭皱皱眉头,叹了一口气,疲惫的双眼掠过无奈,声音越发放低的说道:“如今朝中士人失势,宦官嚣张,就算王太守有千般不是,但也多有无奈,若听我劝,林公子还是暂且放手吧!”
林昆明白了,这个董昭是来做说客的,不过此事他早有算计,如今虽然时间还有些不对,当刚刚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后,反到来的及时。
好整以暇的看了看董昭,似乎不在意的说了一句:“是那个杨县令让你来的吧?”举手制止了董昭的辩解,林昆继续说道,“其实当初这么做,只是为了万一,如今事情既然圆满解决,有些事情就不是那么重要,你说吧,对方要如何!”
董昭迟疑片刻才缓缓说道:“杨县令似乎已经知道你策划劫夺郡城粮车,攻杀官兵一事。在见过王太守派来的信使后,私下对我有言,若你按照他的要求解除郡城时疫,并交出劫夺的粮食财物,就可免于刑责,否则就将上报州郡,明证典刑……”
林昆听明白了,杨奉这是过河拆桥,反手出卖,甚至这个董昭都说不定在里面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不然在自己的安排下,杨奉岂能如此轻易的肯定自己参与了此事?
想到此处,顿时怒极反笑,一脸嘲讽的说道:“好一个忧国忧民的董县丞,佩服,佩服……”
董昭苦笑一声:“我就知道公子会误会,但我董昭可以对天发誓,绝没出卖公子,穆顺更是守口如瓶,没有透露只言片语。若不是我多方打探求证,也不能肯定杨县令的确知道这件事,甚至他怀疑我和穆顺也有参与,故而让我传话。”
林昆一怔,追问一句:“真和你们无关?”
董昭肯定的摇头,林昆顿时陷入沉思,他对董昭穆顺的为人也算有些了解,刚才一时岔怒,此刻冷静下来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过了一遍,最终锁定到一个人身上。
“杨奉是否认识河东流民首领郭大?”
一语惊醒梦中人,董昭瞬间明白了事情因果,原本想不通的事情豁然贯通,看了林昆一眼,摇头无奈道:“我们都小瞧了杨公宁。”公宁是杨奉的字,董昭直呼其名,足以显示他对杨奉故意示弱,却在背后阴谋算计一事的极度不满。
林昆也摇摇头,他也没想到,杨奉竟然和郭大有所交集。此次事件中,唯一的破绽就是郭大,若是他告诉杨奉,自己的作为还真没什么可隐瞒的。反到是郡城那边,因为自己的俘虏妙计,将罪名坐实到死鬼方悦身上,相信短时间内,被时疫弄的焦头烂额的王匡没心思顾及此事。
这个杨奉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发难,意图用此事来要挟控制自己,进而获取最大利益,到真是一条隐忍的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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