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五节 习习香尘莲步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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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男子显得有些唯唯诺诺,与初见时充满自信,神采飞扬的模样大相径庭,他微微有些颤抖的跪了下来,“奴才陶朱参见宝亲王。”
“你真的叫陶朱?”弘历颇感兴趣。
“回主子,奴才的母亲姓陶、父亲姓朱,所以奴才以陶朱为名,别无他意。”
“哦?钟汉闻说你是云南的巨贾,你在云南天高海阔,道不尽的逍遥岁月,何必涉入朝中的事务?”
站在一旁,傅恒清晰的看见陶朱额上浸出的一滴冷汗,不由为他感到担忧,若一会儿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不知钟汉闻会不会为他担干系。
“奴才的确是云南的一个珠宝商人,薄有资产,”陶朱的面色渐渐恢复,这般快的便适应了弘历带给他的压力,看来此人并不简单,他微微的侧头,不着痕迹看了看冲他轻轻点了点头的钟汉闻,然后垂首恭声回道:“奴才世居云南,与历任云南巡抚相交甚笃,半年前,云南巡抚突然找到奴才,说有要事请奴才相帮。当时奴才觉得奇怪,奴才与云南巡抚均是私交,不要说地方的政务,就是生意上也没有任何往来。当时奴才不觉推辞,便去拜访了云南巡抚,在云南巡抚的府第,奴才结识了扬州首富楚齐天楚老爷……。”
“好了,”弘历突然高声打断了陶朱,“我知道了,钟汉闻,这人就交给你,好好的款待,过些时日,我再找他说话。”
从旁看去,弘历的面色如常,只从细微的眼神变幻看出他的震怒,难道楚家真的涉入了铜案?如果真是这样,那可是真泼天的大祸,想到结果,也不禁色变。
用过早餐,周夫人带着小游赶到巧蓉房内,刚走进院子,便见几个婆子手脚麻利的清扫着庭院,并洒上清水,一股清香的尘土香味扑面而来,周夫人勿勿的回过礼,正要掀帘进房,却听纳川儒雅的声音慢条斯理的慰问着巧蓉,周夫人缓缓后退半步,示意小游在房外等候,小游撅着嘴,眨着眼睛站在周夫人身后,眼巴巴的看着庭院外,看样子,恨不能长出翅膀飞出去玩耍。
说了许久,楚纳川的声音越来越低,几至不闻,屋内静了下来,只听得巧蓉喘息的声音,周夫人心里微微一紧,房深屋阔,巧蓉的喘息声竟然传至房外,不知是不是……。
不及细想,楚纳川轻轻掀帘走了出来,一见周夫人,恭敬的行礼,“娘。”
细细的察言观色,纳川的神色平静如常,只是眼眸中隐隐透着焦急,想是着急出去,虽然从近日楚老爷和纳川勿勿的行止推断楚家出了事,可是这般敷衍的对待巧蓉,心下却着实不悦,本来心胸开阔,可是巧蓉这反反复复的病情,闹得自己近来焦躁不安,所以面上便没了好颜色。
“姐夫,这么早就来看姐姐,”小游却没有注意自己的面色,只是微笑着看着楚纳川,“我听香玉说,昨夜你和楚老爷三更才回来,这么早又要出去?”
三更?这才注意到纳川两眼通红,强作了精神,却显得有些萎靡,想来真的事忙,也难得这孩子有心,早早儿的来看了巧蓉,又得赶出门去,不由温言抚慰两句,交待他注意休息,纳川含笑着应了,行了礼,快步走了,周夫人待他的身影在门边消失,这才带着小游进了屋。
天气渐渐热了,屋里新换了新竹帘,映得小游白腻的肌肤一条一条淡绿的纹,小游安静的站在周夫人身后,似乎凝神静听她们说话,两只眼睛却打量着屋内的陈设,由于前一段时间巧蓉病重,周夫人怕小游顽皮,不许她进屋探望巧蓉,所以来了数月,小游竟是首次进姐姐的房间。
屋内的陈设与寻常的卧房相似,只不过妆台上的铜镜磨得雪亮,房间用上等的丝绸做成的帘子隔开,暗紫色的逶迤在地上,竹编的帘子静静的垂在窗前,用细细的金线串了竹帘上的孔,末端是珍珠结成的穗子……。
“小游,坐下吧!站着怪累的。”病中的巧蓉中气不足,说话显得有气无力,苍白的面上,浮着浅淡的笑容,稀薄得似乎一阵风,就能吹散。
斜着身子坐下,巧蓉打量了小游良久,“娘,转眼小游也长得这般齐整了,我出嫁前,带着她去买桂花油,她还不到我的肩头,穿着鹦哥儿绿的衫子,水红的绣鞋还是我给她做的,走到卖糯米糕的杨大叔店上,她怎么也不肯走,杨大叔还送了一块糕给她,这孩子,现在还白吃人家的糕吗?”
周夫人一愣,不知道巧蓉为什么突然说起从前的事,看她的神情,隐隐含着悲凄,知她缠绵病榻,此刻看小游生动活泼,有些伤心了,看她面上白净得几乎透明的肌肤,心下微痛,打笑道:“小游都快变成余杭镇一害了,走到哪里,就吃到那里`……。”

“娘,都是人家送我吃的。”
“是啊!人家送给你吃,你站在人家店门口,眼巴巴儿的看着人家的东西,人家好意思不给你吃吗?”周夫人笑着转头看了看小游,真的一恍眼,小游都变成大姑娘了,衣服有些短了,迟些时日,还得给她置办几件新衣服。
“娘,小游从小就讨人喜欢,来了扬州不过数月,这楚家上上下下的,没有人不喜欢的……。”话说得急了,巧蓉剧烈的咳了起来,周夫人忙伸手帮她理气,小游捧了一盅茶水,喂她服下,才渐渐止住了咳嗽。
放下茶盅,小游站在窗前,踮了脚,伸颈向庭院内张望,“姐,庭院里的那棵花长得真奇特,开得那么茂盛,香气清淡,一丝一缕的,真真可是一件稀罕物。”
“那棵花?”巧蓉因咳嗽涨红的脸稍稍褪了色,说话的语调却平缓了,“那是纳川上次去云南带来的,一路上可不容易。”
说了一早上的话儿,看着巧蓉用了午饭,周夫人才带着小游回房,细想刚才巧蓉用了两碗碧粳粥,竟是近来末有的,离开时,神色轻松了不少,想是病情有了转机,心下稍安,回身看了看小游,数月下来,她竟瘦了一圈,清丽的脸上,只余一双水汪汪的黑眸,一抹淡烟色的双唇,带着一丝顽皮,这孩子,表面上笑容可掬,所有的心思都藏在肚中,想必为巧蓉的病,也夙夜忧思。
“小游,你这孩子真不懂事,适才拉着你姐姐,不住口的说那株花,扰了许久……。”禁不住嗔怪起小游来,巧蓉的病需要静养,这孩子真是话篓子,说起来,便没个完。
小游微微一笑,却不答言,神情间竟有一丝得意,周夫人颇为不解,仔细打量良久,“小游,莫非你不住口的说那株花,是别有用意。”
“娘,姐在楚家,最最在意的是什么?”
“那还用说,当然是你姐夫了。”
“对啊,只要姐夫待姐好,不用什么药,姐的病自然会消,我看姐这病,没什么大不了的,主要是她心情抑郁,平日里,姐夫待姐彬彬有礼,尊敬有余,怜爱不足,不太像夫妻,其实姐夫很关心姐,花了那么多心思把那株花从云南带扬州,足见姐夫心里有姐,想通了这个症结,姐的心情自然舒畅,你看中午不是多用了一碗粥吗?”
一番话下来,周夫人瞠目结舌,这孩子小小的年纪,竟然有这般的心思,洞若观火也就罢了,那许多弯弯绕绕的折子,不知从何而来,真不知是喜是忧。
丝竹的声音自楼底清幽的盘旋而上,及至楼顶,拉成了一丝一缕,雅到了极处,曼妙得如沐春风,精泡的茶,此刻已浸出茶香,透帘的风,包裹着青花的茶盅,只待片刻,便到了最佳的时机,伸手拈起糖渍的果子,轻轻放入口中,微微有些酸涩,吐出核,再饮一口盅中的茶水,满口的甜,混着清淡的茶水,徐徐送入喉中,将甜和香密密的紧锁在喉间,不忍离去。
“傅恒,钟汉闻的折子你看过了没?”放下茶盅,不回头的问,只是注意地上欣长的影子轻轻的一动,有些犹豫,不由笑了,想必他已看完,和自己初阅时,一般的心惊。
“主子,那折子奴才只看了一半,剩下的,不敢看了。”
“傅恒,你是老实人,你说的话,我相信,”皱眉起身,轻轻的踱着步,有些焦躁不安,“那折子我看了三遍,看第一遍,愤怒,看第二遍,心惊,看第三遍,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
“奴才不知。”
“你不是不知,是不敢说,”弘历走到窗边,紧紧握着窗棂,异样的用力,洁白如玉的手背浮出淡淡的青,“是恐惧,我竟然恐惧得发抖了,傅恒,你我都清楚钟汉闻能够得到的消息来自何处?真的核心他完全无法触及,可是,就是这表皮的东西,也足以让整体朝庭震动,你说我如何能不恐惧?”
“主子,奴才……。”
“不,你不要说,那些话,你不合适说,你不能得罪太多的人,这件事,只能我来办,那些官,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昨夜,我已派人传令阿思海即刻带兵赶到扬州,两日后的观音诞,便从楚家和陈家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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