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节 片帆千里归程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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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市还末开,楚成已侯在银庄门外,楚纳川坐在轿中,将一切在脑中慢慢的梳理一遍,当务之急,是将银号的危机应付过去,这一次,是全面危机爆发的先兆,若处理不好,所有的产业都会相继出现问题,损失银子事小,最重要的是,一旦失去信誉,楚家几十年来的苦心经营将化为流水。
“少爷,门开了。”
走进银庄,掌柜的已然迎了上来,满面的和气,“楚少爷,要提银子吗?”
接过银票,掌柜的面色微微一变,“楚少爷,您这张是官票,需要钟大人确认才能提银子,您稍侯,我这就派人去请示钟大人……。”
轻轻的展开扇子,露出雍邸鲜红的官印,“有这个做凭证,掌柜的还不相信吗?”
这冷淡而倨傲的口气令楚纳川变了一个人,掌柜的诧异的上下打量站在面前的男子,这位在扬州商场深得众人赞誉的男子,从前随时都笑容可掬,此刻大返常态的冷若冰霜,竟然令他与他的父亲有了五分的相似。
“楚少爷,有了这柄扇子,您当然可以随时提走银子,不过四十万两不是小数目,您若现在要提走,还得容许我们做点儿准备。”
“不,我不全部提走,我只提其中的十万两,剩余的三十万两,你帮我转为每张一万两的银票,官票,明白吗?那三十两的银票,半个时辰内我要带走。”
没想到一开门便出了这等的事,掌柜的一边要求笔贴式遵照楚纳川的吩咐开出银票,楚家的人动作很迅速,几乎在转眼之间,十万两银子就从银库提了出来,装到了早已停在门外的银车上,楚成对楚纳川躬身一礼,一言不发的转身走出银庄的大门,押送着银子快速的离开。
虽然坐在贵宾区的楚纳川非常镇定,但是掌柜的仍然觉得他很紧张,其实也难怪,昨天楚齐天被关进了盐运衙门的大狱,整个扬州城都震动了,楚家做生意,讲究的是诚信待人,在扬州城拥有很高的声誉,虽然也招人嫉恨,但是真正希望楚家倒霉的人并不多,所以虽然震惊,却并不以为然,此刻看到楚纳川的神情与举止,这才明白,许这一次,楚家真正的是遭了难。
仔细检查了两遍,掌柜的满脸含笑的将那叠银票交到楚纳川手中,“楚少爷,您数数,三十张,每张一万两,都是官票,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提到现银。”
楚纳川微微一笑,将银票收入怀中,“不用了,您是老字号……。”
掌柜的微笑着送楚纳川向外走去,待他走到门号,掌柜的突然道:“楚少爷。”
回过身,掌柜的仍是一脸的笑,和蔼可亲,“楚少爷,咱们都很尊敬楚老爷的为人,什么时候若您急需银子了,就派人到这里说一声。”
直到坐上轿子,仍然在感动,没想到一个陌生人,竟然能够如此待人,而自己的二叔,不但贪墨了银子,连救自己亲大哥的银子都想私吞,这般的对比,真不明白到底谁才是亲人?
这般的疑惑,轿子行到盐运衙门外,小游早已到了,穿一件紫色的衣裳,不停的在衙门外走来走去,很焦急的样子,忙跳下轿子,迎了上去,“小游,等得急了吧!”
“姐夫,范大夫还没有到。”
微微一愣,没想到小游竟然去请了范仕进,那个人是扬州城有名的怪脾气,指不定来不来,这般的傻等,于事无补,只是爹受了刑,还真得请个医生来诊脉,昨日心急如焚,竟忘了这一碴,此刻身边没有得力的人,一会儿只好打发轿夫去请……。
“来了,姐夫,范大夫来了。”
果然,范仕进背着药柜,自远处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一见小游,便是一脸的笑,“周姑娘,咱们进去吧!这盐运衙门的大牢,我是经常出入,人头很熟,姑娘若有什么要求,开口便是,能做到,咱们就做,不能做到的,咱们也要做。”
暗暗的吃惊,不知何时,范仕进待小游这般的殷勤,仔细想想,竟然不知他们见过几次面,不由微微的着恼,正待详问,小游已走到自己身边,轻声道:“姐夫,咱们进去吧!有范大夫在,不用花冤枉银子。”
原来如此,小游竟想到这一层面,范仕进虽然脾气古怪,可是毕竟是扬州的名医,在一般人口中,是可以起生死,肉白骨的神医,掌握了许多人命,大家知道他脾气古怪,医术又极高超,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求到他,所以轻易不敢得罪他,看他此刻的模样,想是成竹在胸,只不知小游许了他什么好处,让他如此的俯首帖耳。

范仕进趾高气扬的走进盐运衙门,小游转身对楚纳川微微一笑,“姐夫,那张松山微雨图,就送给范大夫吧!”
松山微雨图?范仕进一年前曾看过,当时只觉得他特别喜欢,没想到竟然念念不能去心,却不知道小游这个鬼机灵怎么会看出他觊觎那画,这样也好,此刻楚家的遭遇在扬州城内传得沸沸扬扬,那轴画即使出手,也卖不了一个好价钱,送于范仕进,既求爹,又省了银子,可以求急,一举两得。
牢头果然很巴结范仕进,一见他,结了冰的脸即刻春暖花开,虽然那笑容有点儿像冰层破裂后的黑土,一块一块的龟裂开来,“范大夫,您怎么来了?”
“我?”本来喜笑颜开的范仕进,此刻装模作样的板了脸,好像戴了一层冰做的壳,“我来看看楚齐天……。”
转瞬间,牢头的笑容冻结了,僵硬得几乎掉落下冰屑来,半晌才讷讷道:“您来看楚齐天?”
“是啊!难道不能吗?”
牢头们为难的面面相觑,楚纳川已然等得不耐烦,四下搜索着楚齐天,小游察言观色,微觉不妙,这些人这般的神情,难道已有人冒险对楚老爷下了毒手,笑吟吟道:“各位大哥,咱们今日来,只是探监,咱们都清楚,楚老爷一向锦衣玉食,突然间遭了牢狱之灾,无论发生什么,都可以理解。”
“姑娘说得是,”牢头重又显露出满面的笑,“不过有范大夫,一定可以妙手回春。”
阴暗的甬道很长,两旁的牢房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霉味儿和沉重的湿气,似乎落一步,都会踏到发霉的稻草,然后污水从那些已然发黑的稻草里渗出,沾污了鞋底,楚纳川皱眉看了半晌,轻轻伸手将小游横抱了起来,“走吧!”
似乎走了很久,才走到,透过粗木缝隙,楚齐天安静的卧在一堆稻草中,浑身血迹斑斑,牢头手里大串的钥匙相互撞击,在寂静的甬道里,发出巨大的声响,可是稻草上的楚齐天竟然没有一丝的反应,走进牢门,这才看见那两条血肉模糊的腿,小腿已然渗出了黄水,楚纳川喉头一紧,“爹……。”
看范仕进的神色,伤势相当沉重,用热水清洗过伤口后,这才觉得触目惊心,层层叠叠的伤口,有的地方,肿得透明,更多的地方,血肉翻飞,伤口四周隐隐发黑,长长的竹刺扎在肉里,范仕进小心分开皮肉,将竹刺的拈出,每一根竹刺拔出,小游甚至能听见肌肉撕裂的声音。
上完了伤药,范仕进转身看着牢头,“那些竹枝,你们放在尿液里浸泡了多久,这般的毒辣,才一天晚上,伤口竟然发黑了?”
在范仕进的注视下,牢头涨红了脸,尴尬得后退两步,四下张望良久,压低了声音,几如蚊蚋,“范大夫,咱们与楚齐天无怨无仇的,若没有上峰的命令,怎么会下此毒手?说实话,咱们还手下留情了,过几天,还有更毒的手段,那个时候,连命都没有了。”
“什么手段?”不待楚纳川追问,范仕进低沉了声音追问,“难道还要他的命不成?”
“范大夫,您说对了,上峰的交待,是压沙包。”
压沙包?范仕进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种酷刑曾经听过,将人捆在凳上,用装满黄豆的麻袋一层一层的压在胸膛上,直到将人压死为止,技巧高超的牢子,能够根据人的体质掌握麻袋的数量,令被压死的人,从体表看不出一点儿伤痕,许多的人,就死于这样的酷刑下,看样子,这些牢子口里的上峰,是一个极有来头的人物,否则,也不会想出这等的辣招。
“各位大哥,虽然有人开口要楚老爷的命,不过,总得等几天,咱们也不会让各位大哥,这些银子,请各位大哥喝酒,只望在楚老爷死前,能给他一些照顾。”一边说,一边将银票交到牢头手中,小游的面上没有一丝笑意,“姐夫,你在这里等楚老爷醒,我先出去了。”
不待楚纳川开言,小游已飞快的跑出了牢外,只见紫衣的衣襟闪过,小游的身影已消失在黑暗中,不知怎的,楚纳川突然觉得恐惧,他清楚的知道小游定是去找宝亲王,只不知小游这一去,是吉是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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