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节 桃叶不言人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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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楚陈两家案发后,扬州城突然平静下来,如同冬日里茫茫大雪后,原来波涛汹涌的河面,突然被厚厚的冰层覆盖,白茫茫的一片,静谧而安详,看不清冰层下凶猛的激流,只不知弘历在转什么念头,连日来,不要说查案,就连牢里的情况也不曾开言询问,难道他想放弃?不,不,这位主子向来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不可能如此轻易就会放弃。
“钟汉闻,”弘历突然开言,禁不住猛的一惊,缓缓抬首看着坐在下首的钟汉闻,“我让你查的铜案有眉目了吗?”
铜案?心头剧烈的震动,为什么突然又要查铜案?难道……。
“禀主子,奴才详细的询问过陶朱,也从旁敲侧击中得到了一些道听途说的消息,”钟汉闻说话,永远是曲曲折折,云里雾里,往往最不经意的一句话,才是他真真想要说的,每次听他说话,只觉得想要苦笑,“楚家并没有涉及进铜案中,可以这么说,云南的铜政司的确出了问题,可是扬州没有官员和商贾卷入其中。”
“傅恒,你的看法?”
“主子,我想楚家许真的未涉入铜案中,我想……。”
“你想?”弘历的面色阴沉得将要滴水般,“你想小游在楚家,所以楚家不会涉入铜案。”
惊骇莫明,立时跪了下来,“奴才不敢……。”
“不敢?你这几日到盐运衙门都做了什么?”弘历面色潮红,“我听说你到盐运衙门,一不查案,二不问话,频频的跑到牢里关怀楚齐天,为什么?”
“这……。”明明是受了小游所托,的确曾到牢里探望楚齐天,这般的瓜田李下,真真的难以解释,“奴才……。”
“主子,”钟汉闻突然笑道:“奴才认为傅大人去探视楚齐天也是为了查案,楚齐天是盐案的关键人物,只要他开口,对案情就会起到提纲携领的作用,奴才得到消息,小游姑娘已经迁出了楚家,在扬州西街另辟居处。”
没想到数日不见小游,竟然出了这般的变故,小游定不会因为盐案而离弃楚家,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令小游对楚家心灰意冷,联想到最后一次见她,小游面上若有若无的失意,偶尔欲言又止,只觉一阵心痛。
“迁出了楚家?”弘历面上的神情微微一变,感觉上说不出的轻松一般,“傅恒,你起来吧!为什么?”
缓缓起身,垂手而立,只是凝息倾听钟汉闻讲述小游离开楚家的缘由,“这是楚家的家事,奴才也只是风闻,楚家的少奶奶,也就是楚纳川的夫人难产,楚夫人似乎说了些不太得体的话,加之前段时间,楚家出现变故时,小游为了楚家四处奔走,却被误会想要携款卷带,所以周夫人毅然搬出了楚家,只是偶尔回去探望楚家少奶奶。”
“是吗?”弘历微微的笑着,“四处奔走?那柄扇子小游开了多少的价?”
没想到弘历竟然知道小游将扇子卖给了钟汉闻,只不知钟汉闻会如何作答,眼角瞟过,钟汉闻悠闲自若,连一丝惊慌的神情都没有,“的确如此,小姑娘的那柄扇子卖了四十万两银子,奴才在扬州苦心经营数年,最终的成果主子没有享受到,倒让小姑娘拿走了。”
弘历淡然一笑,“油嘴滑舌,小游怎么说服你买下扇子?”
“小姑娘说,宝亲王终有一天会面南背北,自来伴君如伴虎,尤其是咱们汉臣需要有保命之物,那柄扇子无疑是奴才最好的选择。”钟汉闻淡淡的回,两眼直视着弘历,如同正在挑衅一般,“奴才觉得小姑娘说得对,所以就买下了。”
意外的,弘历并没有生气,只是转过身,凝视着傅恒,嘴角有一丝浅浅的笑,显得极得意一般,“傅恒,你看这家伙多会说话,什么都推给小游,似乎那小小一个姑娘,就知道官场的规则一般,既然她卖给你,我也不便收回,你留着吧,也许真有一天你用得上。”
“谢主子。”
喧嚷了一日,到得晚间,钟汉闻安排了花船,听说这一次与之前不同,扬州的某位绸缎庄的富商为儿子庆贺生辰,特地从苏州请来了乐班,在扬州高张艳帜,无数江南的才子都云集扬州,准备一睹这著名乐班的舞技与歌艺。
赶到码头,早已人头济济,还未下轿,便看见了纳穆,手中拿着一柄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油纸伞,仗着身材高大,将拥护的人群分至两旁,转眼就走出了人群,在船前站定,这才看见他身边穿着男装的小游,圆圆的眼眸滴溜溜的转动,不住的打量着面前垂着纱缦的花船,真真的奇怪,纳穆怎么会认识小游?

“傅恒,”弘历眯着眼睛,“纳穆身旁的,似乎是小游,她颈间挂的,似乎是寒玉四君佩?我曾听皇……,阿玛说过,纳穆在春季围猎中打到了第一头鹿,阿玛就将这宝贝赏给了他,他竟然送给了小游?”
急促的语气,听上去异样的震怒,傅恒转首看了看钟汉闻,他却是一脸若有所思的笑容,不待回过首,弘历已严厉道:“傅恒,你去叫纳穆过来。”
挤过人群,纳穆已撑开手中的伞,八十四骨油纸伞,画的是义蛇记里的断桥相会,满目绯红的桃花,春江水绿,断堤春晓,半指大小的人物,满满都是道不尽的柔情、数不清的蜜意,纳穆一脸的得意,“小游,你看,这伞漂亮吗?”
圆圆的眼眸笑成了一条弯弯的线,满面的纵容,长眉微挑,“是啊!我喜欢,在哪儿得到的?”
“人家送的,”说话的人,志得意满的模样,神采飞扬间,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骄傲,“我去拿饼的时候,一个老师傅在做伞,他见我喜欢,就送我了,说油纸上有洞,但图画得好,不舍得仍,只不过做出来,没有人要。”
“真的吗?”小游显然不信,“不是偷拿的?”
“不是,”纳穆有些急了,“我可没骗过你。”
“你的手怎么伤的?”一边说,一边从袖中抽出淡绿色细布的手绢,边角绞着细细的花,比着纳穆的手腕折成细细的条,再抬眼看着纳穆,“定是去偷拿的时候弄伤的。”
“才不是,”纳穆没有着恼,只是用另一只手挠着头,“真的是人家送的,手是刚才翻墙的时候弄伤的。”
“纳穆。”两个人一同转首看着自己,傅恒微觉尴尬,“纳穆,小游,你们怎么到这地方来了?”
“哥,”纳穆皱着眉,苦着脸,如同从前在京城时,他偷溜出府玩耍,被自己捉到一般的苦恼,“我和小游来看乐班。”
小游?转过首,小游盯着自己看了许久,又转眸看着纳穆,这般来回数次,“纳穆,傅公子就是你哥哥?为什么他姓傅……?”
“笨,纳穆和傅恒是咱们的名字,不是姓。”这般的说,纳穆对小游连连示意,眼眸飞快的转动,看样子是准备逃走,“哥,你怎么来了?”
“他陪我来看乐班,”转过身,弘历已等得不耐烦,走了过来,“纳穆,你怎么带小游到这地方来?”
“宝亲王,”纳穆敷衍了事的行了礼,看神情,不知在心里怎样惨叫,这孩子行事百无禁忌,唯独有些怕弘历,“听说苏州的乐班很有名,我和小游来见识见识。”
“小游,你到这样的地方做什么?”弘历眨了眨眼睛,显得有些顽皮,“纳穆欺侮你了吗?他在京城,可是人见人怕,无论出现在什么,都会鸡飞狗跳。”
“才不是,”纳穆听弘历这般的形容自己,有些恼了,涨红了脸,瞪大眼睛,“我才没有欺侮小游,我待小游很好的,过几日,小游还要随我回京城。”
吃惊的张大嘴,小游要随纳穆回京城?阿玛知道吗?假若阿玛知道了,他同意了吗?满汉不能通婚,即使纳穆不知道,阿玛也清楚,这般的纵容纳穆,让皇上知道了,又是麻烦。
心无旁鹜的小游细心的帮纳穆包裹好伤口,然后抬首对纳穆淡然一笑,“好了……。”
进到船舱坐下,只觉得心乱如麻,纳穆和小游低声交谈,不时互视微笑,看样子极为愉快,可是坐在一旁的弘历面色越加的难看,只有钟汉闻自得其乐,拈着青花碟中的点心,品尝着极品普洱,似乎天塌下来,与他也无任何关系。
一片喧嚣中,突然听见有人轻声道:“楚纳川,他怎么来了?他身旁的,不是香浮吗?”
随着那声音落下,小游飞快的抬首,正举步进屋的,果然是姐夫楚纳川,他身边的女子淡妆素裹,发髻上随意的插着几支玉钗,面目和举止却极妩媚,有一股姐姐永不会有的妖娆风情。
“楚纳川真真的厉害,家里出了这般的大事,竟然还能面不改色的带着香浮四处应酬。”
“我可听说楚齐声卷了云南的银子跑得不见踪影之后,香浮把压箱的银子都拿出来给楚纳川,这香浮真真称得上是有情有义。”
禁不住皱了眉,听这些人所言,自己和娘离开楚家之后,竟然发生了这般的大事,走之前曾再三提醒姐夫,让他留意云南的银子,没想到还是丢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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