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七节 小堂深处直到老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只觉得一阵风吹过,那个胡须花白,眼神凌厉,气度高贵的老者便出现在面前,他的神情已然恢复了平静,其间甚至有些恼怒,只是眼神间,有压抑不下的欣喜,一见纳穆,便低声斥道:“你到这里做什么?阿玛找了你半宿。”
“阿玛,”纳穆很兴奋的执着小游,“我们想到观音寺,可是那些市集的人却胡乱指路,害咱们到了这里,雨下得大,道儿太难走,就在破庙避雨,饿了,我捉了几只蛙,烤了来吃,阿玛,这是小游,小游,这是我阿玛。”
老者转过头,细细的打量小游,这小姑娘娇滴滴的,长得罕见的漂亮,看见自己,也不害怕,那双黑而透明的眼眸骨碌碌的转,机灵可爱,精巧的小嘴就像一颗娇嫩的樱桃,挣脱纳穆的手,不卑不亢的行了礼,“伯父,我是小游。”
本想严厉的斥责纳穆,可是看着这小姑娘,怎样也发不出火来,只好轻轻挥了挥马鞭,“回去吧!天儿这般晚了,小游的家里人,还不知焦急成什么样子?”
兴高采烈纳穆完全没有看见自己刻意愤怒的眼神,重又执着小游的手,走到马前,突然做了一个鬼脸,“阿玛,小游可不会骑马。”
“她和你共骑,你得小心照顾她,若小游摔到马下,看我不拿马鞭抽你。”
纳穆吐了吐舌头,又做了一个鬼脸,小心的把小游抱到马上,低声道:“小游,你看我阿玛多喜欢你,为了你,他可要拿马鞭子抽我。”
说得这般可怜兮兮,只想讨得那小姑娘的怜悯,果然,她对他微微一笑,纳穆两眼放光,伸手拉住马的鬃毛,突然用力倒立起来,再优美的稳稳落在小游身后,赢得一片的采声,小游虽然不懂马术,仍然轻轻拍了拍手掌,“纳穆,好漂亮。”
“这算什么?等天晴了,我带你去骑马,我还可以在马上倒立呢!”
真真的无奈,自己的这个儿子从小就被宠坏了,无法无天,偏生会讨人喜欢,去年说要捉盗贼,爬上紫禁城的屋顶,不知打碎了多少的琉璃瓦,皇上却不着恼,竟然笑吟吟的问他看到了几个盗贼,还常常要自己不要管束得太严厉了,没了约束,他才这般的放纵。
马队到了西街,看着沉静的街道和两旁黑沉沉的窗户,李荣保皱眉想了想,“纳穆,你送小游进去,然后即刻出来。”
看着小游进了院门,院里响起周夫人的声音,又听门闩得紧了,这才放心的转身上了马,“阿玛,你怎么知道我在破庙外?”
“哼,我可没那般的能耐,阿玛为了找你,差点儿把扬州城都翻了个个儿,你说,你到破庙去做什么?就陪那小姑娘?”
月光下,纳穆的笑脸如丝如缕,倾洒着逼目的美丽,“是啊!我陪小游去的,小游无论到哪儿,我都要和她在一起。”
是吗?转眼间,纳穆也长大了,那小姑娘果然是一个一等一的美人胚子,眼波流动,中人欲醉,与纳穆间的柔情蜜意,即使连自己看了都觉得嫉妒,这两个孩子真如汉人的书中所言一般,心有灵犀一点通,那眼神交汇间,情根已然悄悄的纠织、汇聚。
“阿玛,你喜欢小游吗?”
喜欢吗?那难言的嫉妒,要如何告诉纳穆,他是自己的骨中骨,肉中肉,是自己最最珍贵的宝贝,小心翼翼的呵护了他十数年,可是现在,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毫无征兆的,他要抛弃自己,口口声声要追随着她到天涯海角,只是隐隐的觉得心酸,觉得心痛,觉得骄傲,这孩子,至情至性,是自己的儿子,是自己的儿子。
“喜欢,阿玛喜欢,阿玛真的喜欢。”
回到府中,已近四更,眼看得纳穆疲惫不堪,迎上来的文福晋浅浅的笑,隐藏了所有的不悦与心事,“纳穆,今儿个到城中玩儿得累了吧,明儿个可真得好好儿的歇着了。”
“不,额娘,我不累,我与小游约好了,明日要在学堂见,我要去见小游。”
看着纳穆欢天喜地的回到自己房中,文福晋莫明其妙的看着李荣保,“王爷,怎么回事?”
心里一阵一阵的发酸,纳穆这孩子,连口音也变了,明日?明日!这是扬州人的口音,从那女孩子口中道中,说不尽的温柔,纳穆说这两个字的时候,也带着那女孩子娇滴滴的嗲音,就连眼神都在诉说着他对那女孩子的喜爱。
无论怎么审问,楚齐天一直不肯开口,案子似乎陷入了僵局,一个月的时间,皇上给的一个月的时间,转眼已过了七日,没有一丝新的突破,没有一丝希望的端倪,难道真的就这么放弃,昨日傅恒在查帐的时候,今年的盐税莫明其妙的多了七千四百万两,心里明白,那些官员们,已在向外吐血,将这些年来贪墨的银子一点一点的初回去,难道这样就放过他们?

七千四百万两?七千四百万两!难道是全部的数目?心烦意乱的看着庭院里那株盛开的花木,满目粉红的颜色,娇嫩欲滴,不知不觉间,又看见小游微笑的脸,情不自禁的便展开了笑容,那孩子真真的可爱,吸引自己的,不仅仅是她的容貌,还有她的智慧,这个女孩子,就像一个永远也无法解开的谜题,那么的迷人,那么的引人入胜。
风沉闷的吹过,带来庭院里花的香味儿,随之而来的,还有钟汉闻的脚步声,这个脚步声,自己又期盼,又厌恶,随着这个脚步声来的,铁定不会是好消息,到了现在,自己也不敢奢望会有什么好消息,只希望卷入盐案的官员越少越好。
“主子……。”
轻轻的叹息着,放下一切的念头,只是转身透过竹帘的缝隙看着钟汉闻矮胖的身材跪倒在圆桌旁边,只余下脑后的花翎轻轻晃动。
“主子,一应的事务都准备齐备,主子是否……。”
“好了,我知道了,傅恒呢?”
“傅大人到盐运衙门去查帐了。”
查帐?到了此时,还有什么帐可查,难道今儿个去查,又会多出几千万两银子?现下,那些官员想用银子来买命,当初可是抛了命来换银子,这件事,到底要如何处理,还有二十几天的期限,是放弃?还是拿着那七千万两银子回京交差?这可是自己最大的一次……。
“主子,主子,”傅恒的声音在庭院中透窗而出,竟然清晰得如同在耳边轻语,可想而知他内心的激动,冲进屋的傅恒,没有看见钟汉闻,甚至忘记了行礼,只是站在竹帘外,勉强压低了声音,“主子,您猜今儿个多了多少税?”
心里一阵急跳,难道果真让自己猜中,那些贪官们,想用银子来换命?勉强的抑制着内心的激动,假装毫不在意,声音却颤抖了,“多少?”
“今天又多了两千五百万两。”
一亿?两天之内,竟然有一亿的税银,没有欣喜,没有诧异,甚至忘记了恐惧,只是眨着眼睛,在心里无数次的重复,一亿两白银,一亿两白银,这一亿两银子,对整个国家是什么的概念,那相当于从前江南五年的税收,竟然两天之内冒出了五年的税收,这不是普通的归还税金或者是买命,而是巧妙的告诉朝庭,责不罚众,这一亿两银子,将会牵涉多少的官员,也许是整个江南,也许半个国家。
“主子……,”傅恒的声音经历了第三者的激动之后,竟然颤抖了,他也害怕了吧,就连跪在地上的钟汉闻,也微微的颤抖,“现在……,该如何是好?”
心乱如麻间,竟然不知所措,是啊!该如何是好?
信步来到西街,站在街角,不明目的的等待,连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等待什么,直到街边出现那个幼小的身影,在布满灰尘街头,她的出现,就像一缕明亮的阳光,让一切的阴霾统统消散,那是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丽,穿透了一切,几乎瞬间完全的臣服,从此,这人世间,不会再有比这,更加绚目的色彩,更加美丽的溃败。
“小游。”
看她微微惊愕的转过头,随即便恢复了平静,那清澈如水的双眸中,没有奉承,没有谄媚,只是平静的执礼,“宝亲王。”
“小游,我这几日心里颇不平静,一直都在想,假若这江南真的发生了惊天的巨案,该如何是好?”这般的说,只是微笑的看着她,似乎她能帮助自己解释一切的难题,似乎适才,是刻意的走到这里,为了等待她,等待她和自己说说话儿,即使帮不了自己,只要听见她的声音,便是一种安慰,一种享受。
小游微微的低下头,似乎在沉思,很快,她抬起头,淡雅的笑,“有一句话叫举重若轻,越是大的事,就要将它当成最小的事来处理,春雨虽然小,可是润物无声,天地万物,一切都是由浅至深,可是到了最后,往往发现,其实深就是浅,浅就是深。”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