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六节 暗数十年湖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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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冷了场,过了半晌,那人才眨了眨眼睛,做了一个调皮的神色,带着一丝笑意看着小游,眼神中竟带了一丝赞扬,“抱歉,在下正是旗人,因扬州不比京城,所以在下稍稍掩饰了一下身份,楚兄不会因此对在下的诚信产生疑问吧!”
面前的男子,异样的诚挚,阳光下,绚丽的笑容和雅善的言辞令人如沐春风,即使心有疑惧,楚纳川仍然为他的风度微微有些心折,旗人啊!从末和旗人打过交道,又来自京城,那是天子脚下的首善之区,不会有奸险之徒吧!
这般的想,忍不住转头看了看小游,她眨着眼睛,似乎也对那人的身份感到好奇,可是小游却异样的沉得住气,看眼神,只是在心里猜测,却不宣于口,暗中有些佩服,以小游的年龄,却能这般的沉静,真真的了不起。
“楚兄,在下傅文,日正当空,若不嫌弃,一块儿到听湖居品茗听曲儿如何?”那人满面的微笑,虽然口中称呼楚兄,两眼却带着善意的微笑看着小游,手掌摊开,对小游展示着掌心的扇坠,“小姑娘,若你不嫌弃,这个扇坠就送与你吧!”
不及察看小游是否收下那枚扇枚,只是心下暗惊,听湖居是扬州最顶级的茶楼,楚家在扬州售出的特级茶叶,有一半儿就是供给听湖居的,虽然听湖居在扬州闻名遐迩,可是无人知晓真正的主人是谁,那神秘的主人定下一个规矩,那里只接待达官贵人,就连巨富的商贾也常常被婉言拒之门外,为避免尴尬,自己从未去过,听此人说得如此轻松,心下暗自一惊,难道他是官商?
也许是自己闪烁的目光让对方猜测到了自己的心事,还未开言推辞,已然热情道:“楚兄不要误会,在下只是寻常的一介商贾,今日听湖居邀请城内的雅士共赴茶会,只需对上对联便可入内品茗,在下不才,对对联颇有心得,因此冒昧相邀,还望楚兄不要拒绝。”
推辞了半天,终没能拒绝那人的盛情,坐在轿中,暗中寻思,始终不得要领,也许回家与父亲相商,今日风闻宝亲王奉旨到扬州查盐税一案,虽然父亲并末提及,可是心中隐隐有所感,即使楚家与盐税案没有关系,在这样的时刻也需得小心谨慎,万不能行差踏错,一会儿到了听湖居,还得步步小心!
“小游,你也一同去吧!听湖居的点心很美味,此刻湖上景致很美,你定会喜欢。”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小游身上的旧衣,连日来为家里的事务奔忙,未及照顾小游和周夫人,也罢,自听湖居回府,途经数个成衣铺子,就当是去为小游购买衣料吧!
看傅文小心的护着小游坐上轿子,总觉得那些显得有些殷勤的举止出乎于自然,并刻意为之,与他相比,自己显得异样的粗鲁无礼,不由对他身份越加的怀疑,心里的忐忑渐渐变成了不安,可是看小游欢喜,只得强压着疑惑和担忧坐上了轿子。
下得轿子,听湖居前果然聚集了一群人,站在身边的小游,眼睛骨碌碌的转,看样子心早就飞到了人群中,正要低声提示她留意,傅文已微笑着走了过来,“楚兄,一同去看看对联如何?”
早有随从分开了人群,缓步走到听湖居前高耸的门楼前,只见上联书在早等的白绸上,自门楼顶垂到地,不及细看上联,便被听湖居雅致的建筑所吸引,不知从何处引来的水,形成浅浅的一个湖泊,看得清湖底的石和红色的游鱼,湖泊中央,是一幢以原色粗木搭成的木楼,每一层缕空,应是雕着细致的花,描了色,却不浓,远远的看去,宛若画龙后,最后那一点晴,妙到了极处,满挂的淡黄的竹帘,半卷,不经意处有鲜花伸展而出,匠心独具的冷僻。
赞叹良久,这才转首细看上联,果然很难,自己不擅诗词,要对出这对子,还真真的困难,转首看了看小游,她却在左顾右盼,显得心不在蔫,想必听到楼内悦耳的丝竹声,心早就飞走了吧!
回过身,傅文正敛眉细看上联,口中轻轻的吟咏,“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楚兄,这对子还真真的难对,不知你可有文思?”
“抱歉,在下一向不擅长文辞,江南多才子,在下那点儿微末文辞,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还是傅兄对吧!”这并不是谦虚,自幼习的,只有生意经,看的书,都是为了生意的往来需要,还有对古董的鉴别,对于文辞,从未留心。

傅文对小游展眉一笑,“且听在下的对子,彩云天,彩云间,彩云天上彩云间,云天永久,云间永久……。”
“好……。”
人群中,有人大声的叫好,傅文轻轻的抱拳,满面带笑的作了个揖,站在门楼下望湖居的掌柜对傅文微微一笑,“公子的下联对得好,不过上联中,望江楼上望江流与公子所对彩云天上彩去间似乎对仗不太工整,不知公子可有更好的下联。”
傅文微微一愣,想必对掌柜的挑剔有些意外,可是他心胸豁达,并未挂怀,甚至随即便展颜一笑,“细细想来,的确不太工整,抱歉,在下学浅,且听其他才子作对的对子吧!”
等了良久,虽有四五个人上前作对,掌柜的一团和气,终不认可众人所对下联,人群中渐渐起了喧哗,大意是嫌掌柜的挑剔,莫非为了区区几两茶钱,便想撒赖,掌柜的冷笑一声,并不辩驳,只是淡然道:“不过一个对子,竟难倒了江南的学子,来人,点燃线香,各位,若线香燃尽,还末有绝佳的下联,就请大家回去吧!”
清烟袅袅,湖边风大,线香瞬时燃了一半,外围的人已渐渐散去,想是知难而退,楚纳川微微一笑,正待邀傅文至自己家的茶楼小坐,小游挣脱了他的手,款款走到掌柜面前,“如果对出下联,就可以到屋里吗?”
“是,小姑娘,如果有人对出了下联,听湖居向所有在场的人开放。”掌柜的虽然诧异,仍然满面和气,本就不大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
“我对!”小游的声音并不大,到扬州这许久时日,日常对话余杭镇的口音已渐渐冉去,全然是活脱脱的扬州人。
“小姑娘,你真的要对吗?”掌柜的双眼瞬间睁大,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小游,“这个对子,并不是那么容易对。”
“谢谢掌柜的,我胡乱凑了一副对子,掌柜的且听这个下联: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初时一片镇静,随后,留下的人发出哄堂的彩声,“好,对得好!对得工整。”
掌柜拈须而笑,显得极为满意,口中喃喃道:“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好,果然对得好,小姑娘对得好,各位,不知在场有那位擅雅丹青,将下联写出如何?”
看上去,小游很高兴,却不得意,她轻盈的转过身,眨着眼睛看着楚纳川,“姐夫,你来写!”
静心写完下联,掌柜令人挂了起来,四周一片的彩声,楚纳川不由微微有些得意,虽然自己不擅文辞,可是论到丹青,也算颇有造诣,只是自幼父亲便教导为人戒骄戒燥,正待收敛面上的笑意,却听身后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低沉道:“好一笔字,真是字如其人。”
回过身,却是一个衣衫褴缕的老者,那老者虽然衣裳破旧,却清洁整齐,气度高雅,令人暗中起敬,楚纳川轻轻的抱拳,“老先生,承教。”
老者转眼上下打量了楚纳川良久,然后轻轻的摇头,“你这字写得圆润有力,昭示你为人坚毅却不过于倔强,墨迹饱满,你一生银钱富足,应是巨富,但笔迹有断裂的迹象,主你前半生波折不断,但所幸末全然断裂,应有贵人扶助,助你履险如夷,而字迹的转角处微有待滞,稍露峥嵘,主你虽心有所属,但左右维艰,最后虽突破万难,但终是镜花水月,欲求不得。”
一番话,说得楚纳川呆若木鸡,傅文微微有些好奇,“老先生,且帮我看看……。”
“不用,你的面相主大贵,前途不可限量。”老者淡然的看着对联,随口应,似乎只是随心所言。
不由心下虚了,轻声唤道:“老先生……。”
“老先生,你是算命的吗?”小游好奇的跑了过来,“姐夫,他在说什么?”
老者淡然一笑,转身离去,“你好自为之吧!”
“姐夫,那个老先生说了什么?”小游轻轻的踮着脚尖,不住向老者的背影张望。
强自压下了内心的不安,竭力挤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不知是在安抚小游,还是在抚慰自己此刻纷乱的心,声音异常的大,“没什么,小游,咱们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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