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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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底比斯城再次迎来新的一天时,也是一年一度的河谷节,天气有些阴沉,亡灵们正在等待着亲人的祭拜和阿蒙神的巡视,一早便有三艘将要运载神像的圣船停泊在尼罗河岸口,已经有不少人在渡河之前就围在那里跪地叩拜了。
不多时,从王宫走出浩浩荡荡的几排队伍,祭司们走在最前面,接下来是侍卫,宫廷乐队演奏着庄重的乐曲,街上的百姓依次跪倒,在他们面前经过的轿子上正端坐着上下埃及之主,他将亲自前往神庙请出神像,人们怀着崇敬的心理默念着祷词,希望能得到神明与法老的眷顾。
萧莹早先已经绕过人群在一家小店拐角旁边伫足观望,她本想第一时间看到法老时便要去拦截,却被隼和扎克劝阻,无论如何不能破坏了今天的节日,否则便是犯了大忌,他们决定在法老从西岸返回时再做打算,虽然现在心急如焚,但她不得不按捺克制。法老现在只是前往神庙,要等他回来时最少也是黄昏时分,还有几乎一天的时间,但她没办法安然地呆在旅店里,在保证不会冲动的前提下来到街上,而那两人或许还有一些人也潜伏在某处。
法老的藤轿近在咫尺的从她面前经过,那个看起来祥和却不失威严的王者,他低着眼睑仿佛在思考什么,今天这样的节日,估计他会把塞索斯的事放下,因此,此时的他看起来淡定自然,都挺会装蒜,萧莹想。
在神庙祭祀的仪式她无心关注,只在快要正午时听说法老一行人等已经请出神像,她选择了一个利于远望的高处观看着,三艘圣船已经载着各自的神像缓缓启动,随后那些达官贵人也将乘船到西岸,一时间尼罗河上漂泊着大大小小的船只,很是壮观。
圣船巡视过墓地,人们开始畅饮并跳起祝祷的舞,也以此祭奠过世的亲人,他们会一直持续到天黑而不得不回去的时候,底比斯一派热闹的景象,但对于此时焦急万分的萧莹来说,只是陡增了一份烦燥,好吵。
“小姐,已经准备好了,法老的圣船马上靠岸。”一直到傍晚时分,压抑着等待了很久的萧莹忽然听到背后有人轻声说。
她回头,一个背影已经悄然远去,没于人群中。或许是隼吧,她定了定心,拉下兜帽加入了欢庆的人中,正朝前走着,耳边传来轰鸣的号声,掠过人群的头顶可以隐约看见那艘最大的圣船已经停靠在岸边,她连挤带绕地加快了脚步。
近前的百姓开始下跪,现在她可以看清那的确是法老本人,他正通过甲板走上河岸,岸边随侍的卫兵严阵以待,乐师们则吹响了长号,先前那些抬轿的壮汉跪拜在一边等待着法老再次坐上轿子,萧莹不顾逐一跪倒的人群,径自跑到长长的宫廷队伍前。
“喂,干什么的?”看到一个陌生人朝这边跑来,卫兵们马上做出了反应,他们握起手中的长枪对准了来人。
因着队伍外围的骚乱,正欲坐上轿子的法老止住步伐。
“我请求觐见法老王。”萧莹大声说。
“大胆,居然敢拦截圣驾,还不快滚。”一个侍卫吼道。
其他侍卫跟着举起长枪,为了保护法老的安全,他们有权先斩后奏,眼看着枪尖就要抵住萧莹的脖子,从斜侧忽然冲出一个身影,用手握住最近的长枪,借力向后一推,侍卫受不住这突来的力道直直向后倒退着差点栽倒。
倾刻间一片大乱,侍卫们看到不下十个的黑衣人围住了刚才拦驾的女人,他们都是高手,潜意识里,侍卫们更加警觉起来,气氛变得有些剑拔驽张。
“出什么事了?”淡然的语气,侍卫们闻声立刻闪在两边。与此同时,围在萧莹身边的人也一起跪倒在地。
她抬头,看到法老正站在侍卫身前。
“是你要见我?”
“是。”
“你是什么人?”
“与赫梯缔结合约的人。”
萧莹掀掉兜帽,长发自然垂落,众人一片喧哗,因着她的话,也因她的人。生着一副异域面孔的美丽女子,她是谁,为何说出这样一句不着边际甚至是大逆不道的话。
法老微微勾了勾唇角,“带她回去。”
侍卫们低头称是,当法老的轿子重新启动时,他们将萧莹围起来一起朝王宫的方向走去,临行前回头看了看隼以及其他人,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塞索斯大人现在难道不在前线么?”
“刚才确实听说是与赫梯议合了。”
“可是王不会那样决定吧,塞索斯大人又不能擅做主张……”
“那个女人到底是谁?”
“或许只是为了引起法老的注意才故意说出那话的。”
“啧啧,不要命了。”
刚刚发生的事情引起了一些骚动,当法老的队伍离开时,人们开始议论纷纷,前线好像发生了什么变故,但到底是战还是和,至今他们仍然没收到任何信息,今年的节日注定无法让人安心渡过,虽然依照往常一样在街上不断有各式祭典乐队游行而过,但心中已经多出这么一份疑虑的人们却不能如常一般地挥洒着花瓣狂欢了。
穿过林立的石柱,萧莹被带到最高处的那所宏大的宫殿里,法老端坐在黄金椅上,只轻轻一摆手,包围着萧莹的几名侍卫整齐地弯腰行礼,继而退出大殿,气氛安静下来。
“你想说什么?女人。”沉默片刻,法老淡淡地问。
“如同刚才在街上说过的,是我要挟塞索斯与赫梯签订合约的。”虽然已经知道其中原由,但萧莹还是如此说。
“哦?有趣。”王座上的人轻微一笑,“我埃及帝国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居然会被一个弱女子要挟?真是闻所未闻。”
“先抛开这个问题,对于与赫梯的战争,您认为坚持到底有什么益处?”萧莹放开胆量问道,此时的她仿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抑或是之前过度的紧张到了这种时候却已经忘记了。
法老微微一怔,他想不到居然有人对他提出这样的问题,从自己年轻时便开始的争战,却从没有人思考过战争会持续多久,只是一味地对恃着,仿佛已经成了两国即定的习惯。
“我见过赫梯王,还有,他们的军队。”见法老并没回答,萧莹继续说,“即便此时您说我是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也要说,他们很强。”
“你们到底相恃多久我并不太了解,可是听说至少已经十几年了,王座上的人也经过更迭了,但战争仍然没有结束。”
法老蹙了蹙眉,凝视着她。
“结果呢?你们相持如此之久的战争,想要的结果是什么?你们又得到了什么?”她抬头直视着王,嘴角一抹嘲讽的笑,“无非是不断的牺牲不断的流血,这个国家究竟还有多少能力供给军队作战?”

法老一语不发,静静地听她说着。
“但经过了这些年,你们仍然在叙利亚相持着,无进无退,付出与收获根本不成正比。”
为什么是一个陌生的女人提出了这样让他不想去承认不想去面对,却如此尖锐的事实。即便是塞索斯,也会听从自己的旨意,一次又一次无怨无悔地奔赴战场……的确,崛起的赫梯有着超乎他想象的强大实力,而埃及也已经快要受不住这巨大的军队支出,是该休养生息一断时间了么。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许久,他轻声说。
“对,为了制止这样无谓的战争,所以我想出了要挟塞索斯的对策,让他签订合约。”
“你就是……塞索斯身边的那个异国女子。”好像忽视了她的话,法老看着她,“这样看来,他的确很在意你。”
“原本我也这样想,但终究在战场上的我还是那样渺小。”萧莹回答,“真正让塞索斯缔结合约的人,却是法老王您,后来我才得知,因为那是您的旨意。”
“对战争有独到见解的人,不管是对或是错,应该说很有头脑,塞索斯的眼光很好。”
……
“只是,我从来不曾下过那样的旨令,对于此,塞索斯也无从狡辩。”
“所以您将他收押了么?”
法老没有回答,也代表了默认。
“如果我将证据拿出来呢?”
“证据……”
萧莹摸到腰间的缎带,纸莎草完好地放在其间,她将它拿出来走上台阶呈给法老。
在他看的当,她注意观察着,浏览着文字的眼光中不经意间透露出一丝难以至信的神情,那其中还夹杂着一种失望,萧莹感觉到。看完“旨令”,法老拧紧了眉,他轻叹一声,走下宝座,在大殿一侧的小挂炉边站定。
在萧莹惊诧地眸中,映出了忽然蹿升起来的一簇火苗,她走近法老,想要去夺已属无用,眼睁睁的看着纸莎草在瞬间化为灰烬,“为什么?”不管面前的人是谁,她的口气中充斥着恼怒。
“如果此时在我身边的是塞索斯,他也会这样做吧。”无视萧莹的置疑,他轻声说,“他会明白我已经知悉了这件事,所以,这份旨令已经变得可有可无,但他若是忠臣,一定会将其焚毁。”
“……我不明白。”
“回去吧,我会释放他。”
背对着她,萧莹看不到法老的神色,但即然他答应释放塞索斯,那么自己的目的便已经达到了,虽然有些疑虑,她还是慢慢行礼向外走去。
“你是个奇怪的女人,”在萧莹行将退出大殿时,法老兀自说着,但他并没看向门口处的人,“塞索斯从哪里得来的女人,或许遇到你是他的幸运。”
收住脚步,萧莹望着说完这句话的法老,他已经往后殿走去,不多时便消失于立柱边的大门内,回过神,有一丝后怕,她这才发现心在急速地跳动着。
不想多停留,她沿着来时的路跑出王宫直奔向塞索斯的府邸,远远地躲在树后,她望着门口的动静,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便有一个骑马的传令官,他冲着守门的那些侍卫们说了些什么,只见他们一致点头行礼,排着整齐的队伍逐次离开。
这之后呢……塞索斯什么时候回来。
待到那些人走远以后,萧莹长出一口气,她迈着不知何时变得沉重的步伐走进那所熟悉的府邸。
感觉气力快要耗尽般,她坐在通往回廊的阶梯上,外面急匆匆进来几个人,仔细看,是隼和扎克一行人,他们在她进宫时的当分成了两批,一些人潜伏在王宫附近,另一些人则在将军府这里等消息。
“小姐,事情怎样了?”隼开口问道。
呼气,萧莹回答:“法老已经答应释放塞索斯了。”
“太好了,难怪刚才看到那些禁军们从这儿撤离,王还是英明的。”看得出大家把多日来一直揪着的心都放了放,他们脸上浮现出久违的笑容。
“王有没有说将军什么时候能回来?”
“他只说会释放他。”
望着瞬间沉默不语的众人,萧莹唇边勾起微笑,“不必担心,应该信赖你们的王。”
他们又附合地点了点头。
为了保持警惕,隼把在场的这些人又分派了任务四散在府宅周围,他随后也向萧莹告辞离开,在塞索斯回来之前,他们还要谨慎,而更重要的……或许接下来会有更重要的任务等着他们。
他们离开后,萧莹独自一人在台阶上坐了许久,直到缓过了神才起身走上回廊,天一直阴沉着,从早上开始持续到……由于是阴天,夜晚仿佛比起往日更早地来临了。她走到塞索斯日常阅读文件的房间,坐在一侧的软椅上,困意悄然袭来,虽然想要强撑着但还是无法抵御地打起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感觉自己正平躺着,身子下面柔软舒服,难道坐着睡也能做梦?她猛然睁开双眼,纱幔随着窗外吹进的微风飘摇着,她正是躺在自己那张辅着豪华丝绒的软床上,眼光流转,一道熟悉的身影由模糊变得清晰起来。
“吵醒你了?”他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发丝。
“塞……塞索斯。”忽然有种要哭的冲动,她支起身子用力环住他。
任由她这样紧紧环抱着,肩头感觉到一抹温热的湿润,“为什么总要去做一些冒险的事,知道我会很担心么?”
了抿唇,萧莹带着哭腔说,“现在不管你说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不会反驳。”
“对不起。”他叹。
放开他一些,萧莹凝望着那双幽深的眸子,“塞索斯,你是我留在这里的唯一理由。能守护我么?”
无论有时她会表现出怎样的坚强与任性,说到底她也只不过是一个需要人来呵护的小女子,他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怜惜之情油然而升,“会的,我会好好守护你。”
脸一红,她立时破渧为笑,只因体会到这句在她意料之中的诚诺是多么美好的感觉,将身子埋在他坚实地臂膀里,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刚刚明明还挂着眼泪,立马就能笑出来,塞索斯望着怀中娇柔的人儿,貌似无奈地摇摇头,说她善变么?只是,这样在自己面前毫无保留的真性情怎能让他不去爱。
只希望能永远留在她身边,用自己的双手去守护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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