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临暮色，我送苏清儿回客栈，这段路不长，我认得。
我想起了风之伤眼中的仇恨，不觉不寒而粟。
我又想起了那块石头。我拿出藏在腰衣间的石头，摸了摸，光滑亮泽，毫无磨损。决不是普通的一块石头。
如果我猜得没错，这石头，是出自青城山的。
我突地记起了，有个人的专用暗起器就是石头。
"天衣哥哥，你怎么啦？"
"哦，没事……。没什么。"我把石头放回腰衣间。
"好奇怪哦，那人为什么要说你是那个什么火什么邪神的徒弟？"邪神？一听就不像是好人！"
我的心不由地抽搐了一下。
"不要乱说！"
这是我第一次吼人，也许是我太大声了，苏清儿怔了一下，"天衣哥哥，你生气了吗？"她就像一个孩子做错了事情低下头。
或许她本身就是个未长大的孩子，我是这样想的。
"没什么，"看着她委屈的样子，我就像个大哥哥去抚摸她的头发，安慰她。"以后不要以名取人，好吗？或许，他是一个好人……很好很好的好人。"
苏清儿抬起头来望着我，嘟着嘴"哦"了一声，我才意识到她的眼眶有点红。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大声对你说话，吓着你了吧？"我轻声的对她说，生怕再吓到她。
苏清儿小心翼翼的观察到我确实没有生气后，脸上绽出了一个可人的笑容。
恢复到原先的玩世不恭，笑着说："是吓到啦，打算怎么补偿我啊？"
又来了。
我只好配合她，皮笑肉不笑地问："你是想趁火打劫吗？"
她好笑的点头。
过了一会儿，她说："你怎么不问问我刚才去哪啦？"
我耸了耸肩，表示不感兴趣。
苏清儿故意大力地戳了一下我的肩，表示不高兴。然后神秘地在我耳边说了句："我啊，不告诉你！"
莫名其妙！我真的要向她翻白眼了。她捉弄人的技术还真是"一流"。
我加快了脚步。等她追上我时，呼吸不匀称，却还是要用她那双小眼珠瞪我。
苏清儿的脚特别小，只能用什么"三寸金莲"去形容，不然我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词去形容她的小脚了。
也不知道她的脚下是不是裹着什么，她走路，根本说不上是在走路，有一半是跳的。
所以有她走的地方，回头率不低。
就在离客栈不远的地方，苏清儿突然对我说了一句："好吧，我就免为其难的告诉你吧。"
"我啊，去找诺哥哥了。"
她突然凑到我耳边说："我会隐身术哦！"然后她好奇地等着看我的反应。
见我没多大反应，她只好失望的又戳了一下我的肩。
隐身术？楚笑天跟我说过，江湖上大概也只有青海宫的夜微寒会这种功夫了。
她就像个天真的小孩一样喜欢跟我开玩笑。
我笑了笑，没有理她。
就这样走啊走啊，当我回头时，她不见了。
不是吧？
她不会是跟丢了吧？这可怎么是好？
"清儿，你在哪？"
我又连叫了几声，没有回应。
在我担心之余，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出现。
是苏清儿。
"怎么样？这下相信了吧？！"苏清儿得意地看着我。
"别闹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我连忙推她叫她走。她停在那里不肯走。用生气的眼神盯着我。
我笑着又推了她一下，说："走吧。"
"哼哼！"苏清儿跺了跺脚。
说实话她生气的样子也蛮可爱的。
我再劝她，她还是哼哼着不肯走。我真的要叫她大小姐了。
"对了，封前辈还在等我们呢。"
"死了！"
"呵呵，你的诺哥哥也在客栈等你呢。"
"死了！"
突然传来一个哄亮的声音："谁在说我们的坏话啊？"
是封祭十。他的旁边是一个大约二十来岁面目清秀的年轻男子。
"是清儿吗？"
"死了！"
"呵呵，谁敢惹我们的清儿啊？"另一个清脆的声音飘来。是那个年轻俊秀的年轻男子。
如果我猜得没错，他应该就是苏清儿口中的诺哥哥，许诺。
"本想出来看一下我们的清儿姑娘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被坏人抓去了呀？没想到我们的清儿姑娘，在背后说我们的坏话了。真是伤透了我的心啊。"
苏清儿斜睨了他一眼，"我哪有在背后讲？你刚刚明明就在我们前面。还偷听我们讲话。"说完，苏清儿向他吐了吐舌头。还不忘了给他补充了一句："真不要脸的老头儿！"
"呵呵……"年轻的男子在一旁观看，有趣的笑。
封祭十的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说："是谁让你生气啊，害得我挨骂？"然后他指着我，"是不是这小子欺负你？"
苏清儿不理他。
"我替你教训他！敢欺负我封祭十的侄女，不想活了？"接着他举起拳头，看着苏清儿说："这一拳打下去，不八分死也得三分残！"他故意把"八分死三分残"调高音调。
话一说完，眼看一个偌大拳头就要向我砸来。
"呃……"
"天衣哥哥你没事吧？"苏清儿着急了，"叔叔你怎么这样？！"
苏清儿的眼里闪着泪花，"天衣哥哥……"
"看你着急的，我还没拿他怎样呢。"封祭十歪笑着脑袋。
苏清儿一看，拳头还悬在半空。
"你叫什么叫嘛？"
我感觉有道蓝光在眼前晃了晃，脑袋莫名其妙的痛。
我努力地挤出笑容，艰难的吐出了"我、没、事。"三个字。
为什么？
胸口传来一阵剧裂的痛。很痛，很痛。就像要炸开一样。
"无痛呻吟！"然后我的胸口被捶了一下。胸口是一阵像被万虫撕咬的痛。
再然后眼前一片模糊。
后来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诺哥哥，天衣哥哥醒了。"
我一睁开眼，就发觉躺在床上。房里还有两人，苏清儿和许诺。
"感觉怎么样？"说话的人是许诺。
苏清儿坐在我的身旁，一脸担忧地问："天衣哥哥，你还好吧？"
她的眼眶红红的，一看就知道是哭过。
傻丫头。
"他没事了，休息一下就好。"然后许诺对苏清儿说："清儿，你也累了，快回去休息吧。"
我发现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我。
从他的眼神中，我想没那么简单。
我又想起那阵撕心裂肺的痛，有如被万虫撕咬的痛。
痛过之后，我觉得身子很虚弱，就像虚脱了般。
苏清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许诺，走出了外面，顺便关上了房门。
待苏清儿走后，许诺终于开口问我："你脑部曾受过伤？"
我点了点头。
"你知不知道自己中毒了？"
我一脸怀疑地望着他，摇了摇头。
这不可能。
不可能。
见我难以致信的表情，他又说："看来你不知道--"
"那我中的是什么毒？"我轻声地问。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怎么知道我中毒了？"
"我替你把脉的时候，发现你脉息混乱，有明显中毒的迹象。只是这种毒很奇怪，医书上没有记载——"然后他又说："我想，或许有个人能帮你！"
"谁？"
"云中郎。"
"你先休息，过几天我会派人带你去找云中郎。"
许诺走后，有人敲门。
进来的人居然是楚笑天。
他神色担忧地看着我，仿佛知道我有事。
我问他为什么在这，而不是在青城山。
他说，他不放心我，所以就……
我这才想起了，青龙门再到长安客栈，还有那块石头。
我拿出了那块石头，放在手上有种灼热感，递给了楚笑天。
"这是你的吧？"
他点了点头。笑了笑，接过了石头。
原来他一直在暗中跟着我，保护我。
回想起以前我对他的种种冷漠，以及他对我的宽容和怜爱，"师兄--"两字倾刻间从心里涌了出来。
这应该是我第一次叫他师兄。
他看着我，说不出是什么神情。不过瞬间就恢复了淡淡的笑容。
他和苏清儿的笑容，在我眼里都是最好看的。
然后抚摸着我的头发，温柔地说："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云中郎。"
楚笑天
我这辈子最幸福之事莫过于认识阿衣。那年她十二岁，我比她大两岁。
我不知为何没有十四岁之前的记忆，只知道我睁开第一眼的刹那，见到的就是师傅。然后他就把我带到了青城山，收我为徒。而在我十四岁后的记忆中，所有的都是关于阿衣和师傅的。
师傅是个极其冷漠的人，冷得令我至今想起他都有些发寒，更是不敢提及他。他是个武痴，总是找别人去决斗。他的仇家，数不胜数。
我认识的阿衣从小就个性倔强，最怕的就是生病。她生病从来不肯吃药。小时候一生病她就会躲起来哭，哭着哭着有时还会睡着。也不知道她把眼泪吞了多少回了。
可是长大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哭了。
或许那些眼泪早就被她给遗忘了吧。
反反复复的练功，永无止境的孤单，没有快乐色彩的童年……让她变得不爱说话，也不爱与人接触。
每次受伤她不会说痛，也不会哭，也不会埋怨什么，更不会向别人倾诉……
她越是如此就越是让人心疼。
每次看见她的背影，总是哀伤的。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除了练功还是练功。阿衣就是在这些麻木的生活中长大的。她看外物的眼神都是很冷
淡的，冷得令人难以靠近。直到她愿意我接近她，想办法为她驱除心中的孤闷。
我记得阿衣第一次开口跟我说话，我是多么的高兴，尽管她对我说的只有一个“你”字。
阿衣一直都是穿着男装的。记得我刚来青城山的时候，那时候的她也是穿着男装，我还把她当成了男孩。
当我“师弟师弟”地叫她的时候，她就用奇怪的眼神看我。那时我还以为她不习惯我那样叫他。
她总是不爱理我。我认为她不爱理我的原因就是我当了她的师兄。毕竟她是从小就跟着邪神的。
一直以来阿衣都喜欢和我比，而且她不会轻意认输。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我拜邪神为师后阿衣才能拜他为师。后来我在书房的《青史》（青史是青城山历史的简称）上看到，那是青城山的门规，必须先收男徒后才能收女徒。
那时候的我已经知道阿衣是女儿身了。
那天阿衣不小心落水了，当我背她上岸时，她的衣服早已湿透了，身上的曲线也显露出来。我吃了一惊，我和她生活了两年才知道她是女的。
那天的她有些羞涩，我第一次见她羞涩起来的样子，很可爱。
从那开始我就在心里暗暗发誓，我要保护这个女孩。
渐渐的，阿衣长大了，长成了美人儿。
也渐渐的让我心醉。
只是，后来我发现阿衣居然在暗恋着师傅。
他们是没有可能的。阿衣那样是在飞蛾扑火，是会让自己受伤的。
阿衣的眼里就只有师傅，她每次看他的眼神都是伤感的。每当捕捉到她伤感的眼神，我的心就莫名其妙地跟着痛了起来。
她不是看不见我，而是每次都把我忽视了。
那天在青龙门，她的眼神告诉我，就算她忘了他，她也不会喜欢上我，她只把我当作哥哥。
虽然阿衣慢慢的接受了我是她师兄的事实，不过她没有叫过我师兄。
而那天在长安客栈，是我第一次听见她叫我师兄。可不知怎的，心底有些幸福却有些心酸。
早在青城山的时候，我就知道阿衣中毒了。我有看过医书自学医术，在那方面有一定的天赋。
在青城山，阿衣无故昏迷好几次，后来我给她把脉，有明显的中毒迹象。为此我找了很多本医书，也没有找到任何头绪。
我不知道阿衣为何会中毒，是我没有好好照顾她。
就在我打算带阿衣去找云中郎的时候，我接到了一封飞鸽传书。是师傅。他要我去找雁翎刀。还告诉我雁翎刀在聚义厅。
我没有将它告诉阿衣。
幸好阿衣的毒是慢性的，我打算完成师傅的任务后尽快回来带阿衣去医毒。
在下山之前，我趁阿衣昏迷为她输送内力，以尽可能的缓慢她的毒性。
没想到阿衣也下山了。我在青龙门见到她，然后我害怕她出事就一直跟着她。
这十年来，我从不知道，原来阿衣会笑。那是我见过最美的笑容。那笑笑进了我的心坎里，软绵绵的。
而那个会让她笑的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叫苏清儿。
我终于明白了，从前的阿衣不是不会笑，而是缺少能让她笑的人以及事物。
没有想到第一个打开阿衣心扉的人是她。
我想阿衣真的很喜欢这个小姑娘，在她面前她可以释放自己，不但会笑，也像个小姑娘一样可爱、活泼。
有时候看着这个姑娘，亲切之感不禁油然而生。
那天在聚义厅，风之伤想要对阿衣不利。
听师叔狼毒说过：
风之伤与师傅都喜欢上同一个女子，千羽凤。
千羽凤是风之伤的未婚妻，而她却在他们成亲的那天逃婚了，然后遇见了我的师傅。
师傅留她在青城山。他们日久生情，还生了一个女儿。
后来风之伤找了上门。再后来，千羽凤带着她和师傅的女儿离开了青城山，不知所踪。
师傅一怒之下，杀了风之伤的家人。
还好阿衣没事。
可是，阿衣的毒还是发了。当我在长安客栈的不远处，看到她疼痛的样子，我真的宁愿中毒的那个是我。
我带阿衣去了济世堂。
可是，云中郎竟然不在济世堂。在路上，阿衣的情况就不好，我输送的内力也没有多大帮助。如果再拖，我怕，我会失去她。
不管天涯还是海角，我也要把云中郎找出来。为阿衣解毒。
阿衣需要好好休息，不能让她和我一起前往，所以我托江湖上的朋友凌霄湘照顾好她。
可是就在我打谈探到云中郎在清风楼，就要前往去找他时，霄湘飞鸽告诉我，阿衣坚持要回长安客栈，她送阿衣回去了。
阿衣，你就是这样，会让我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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