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衣
能回到长安客栈，还得谢谢那个叫凌霄湘的姑娘，她和楚笑天是朋友。年纪和我差不多，十**岁。
我们上次在牧丹亭见过，她就是金钗姐妹中的老四。苏清儿的四姐。
想必这会楚笑天还在为我寻找云中郎……
原谅我的任性，我只是不想像个病人，就算是真的生病了，也要像个正常人茄钕氯ァ？
我的突然离开，苏清儿没有责怪，也没有生气，而是在我醒来的这天清晨，守在我的床边。
我想是凌霄湘告诉她我回来。
一看见这个女孩，我的什么病痛就消失不见了。
夜晚的风很凉，这个傻丫头，要是着凉了怎么办？
我挪动床上的被子，轻轻地给她盖上。但还是惊醒了她。
她揉了揉眼睛，见我醒了，她满脸喜悦，握住我的双手，说：“天衣哥哥，你没事吧？”
当我看清她的脸，发现她的眼角，是湿润的。
苏清儿埋着头，“天衣哥哥对不起，要不是我太小气，你就不会……”她的声音有些嘶哑。
“傻瓜，我没事。”我抚摸干她眼角的泪水。顺便撩了撩她缭乱的发丝。
原来，有人关心是这么的温暖。
从小到大，我不喜欢病痛，那样让我觉得不像正常人。虽然年幼时，曾经想方设法地让自己生病，为的只是想要得到邪神的一丝关怀。可是，他就连一句轻易的问候，也吝啬给。
一开始，生病的我会哭，即使哭也是躲起来。被邪神见到，不管什么理由，得到的就是惩罚。
后来，就连病痛，我也不会去哭，因为我知道，没有人会在乎。
可是，我还是抱着没有彻底绝望的心，去相信他是爱我的。只是用的方式和其他人不一样而已。
不然，没有了希望，我就再也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
邪神看我也有温柔的时候，只不过，那时的我，在他眼里我是别人的替代品而已。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于是，我想起了在青城山邪神的房间里见到的那首诗：
竹林听风火凤生，
千语穿梭意境中。
佳期有梦黄昏后，
青山依旧伴清风。
那首诗应该是属于他们两人的吧。
邪神向来是滴酒不沾的，可在我十六岁那年的某晚，他喝了很多很多，喝得烂醉如泥，嘴里还念着某个人的名字。就从那时起，我从他眼里读懂了悲伤。
只有在他喝醉的时候，才是温柔的。我想，他并非天生冷漠，只是没有足以令他不冷漠的人和事物而已。
很多时候，我也是这样。
没有童年色彩的我，没有父母疼爱的我，只有他这个做师傅的对我这个徒弟的一点点怜爱。
很多时候，我恨他！恨他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
可是，我是爱他的。
没有他的怜爱，我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
“清儿啊__”眼前的苏清儿，让我心生一种想要保护的情感。如果我有个像她这样的妹妹该是多好啊。
“嗯？”
“你当我的妹妹好不好？”
苏清儿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
“我——”我连忙解释道：“我只是想有个妹妹。”
苏清儿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没关系，你不愿意就算了。”
突然，她摆出一副苦瓜脸，说：“我早就把你当作哥哥了，没想到你……”她吸了吸鼻子。
她捶了一下我的臂膀，“你现在才把我当妹妹，呜呜……我难过死了……”
我这才意识到，我刚才的话是多余的。
“好了好了，不要难过了。”我劝她，然后笑着跟她开玩笑说：“要是你难过死了，我可少了个妹妹啊。”
苏清儿撇起了小嘴，“谁说要当你妹妹啊？你想得美！”
“那清儿小姐你想怎么样啊？”我笑着说。
她托腮，做凝思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才说：“那好吧！”“不过，要看你今后的表现。”说完，她莞尔一笑。
真好，以后我就有妹妹了。感觉就像在做梦。
不过。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句：“那……如果，我只能当你的姐姐呢？”
她皱起了眉头，不知所以然地看着我。
“我是说如果。”
她不耐烦地说了句：“你好？嗦。”
在我的再次追问下，她生气地说了句：“我不要！”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
“我没有姐姐！”她几乎是用吼的。我没有想到她会这么激动。
不过，她一下子平静了下来，恢复了原先的状态。
或许，我不该问。就这样让她一直把我当成哥哥就好。什么也不要问。
在过去的十九个年头里，只有楚笑天
曾给过我哥哥般的疼爱。那么现在，就让我也做一回别人的哥哥吧。
“对了，封前辈呢？”
“在楼下！”苏清儿有些不情愿地说。
在下楼梯的时候，跟在身后的苏清儿呢喃着：“封前辈封前辈！疯子！”我听着，忍俊不禁。
封祭十和许诺两人坐落在客栈的最中央，煞是明显，一下楼就能看见。
“干杯！”封祭十和许诺举杯畅饮。这一老一少，完全没有拘束。
“封……”我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苏清儿打断了。
“封前辈！大疯子！”
封祭十拿酒杯的手放慢了速度。莫名其妙地斜了她一眼。
然后他打量了我一下，接着起身向我们走来，哈哈大笑地一把把我拉过去，对苏清儿说：“借你家天衣哥哥，必定奉还！”
这两个怪叔侄女。
他搭起我的肩，笑眯着眼睛，“你这小子，可真有你的，才几天不见，我家清儿丫头就为你哭得像个小女人似的。”
“不是，我……”
“真不简单啊!”他的手放在我的肩上，让我有些不自在。
“叔叔！”苏清儿叫住他。
他丝毫不卖她的账，继续扯道：“清儿她爹是我的结拜大哥，是个老顽固。小子想追她还得靠我这个做叔叔的铺路呢！”
越说越离谱。
“疯老头！”
“啊！你……”
一旁喝酒的许诺，优哉游哉地说：“我们的清儿长大咯。”说完，笑了一笑。继续喝酒。
我认真地说：“封前辈，上次我问你，要怎样才能很快地找到一个人，你还没回答我呢。”
我必须要找到他，哪怕是最后一眼……
他摆了摆手，说：“不急不急。”
“封前辈……”
他继续拉着我闲扯。
“请你告诉我！”
终于，我还是吼了出来。客栈里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我。
“天衣哥哥，你怎么了？……”苏清儿微微扯了扯我的衣袖，有些害怕的样子。
见我不说话，她跑到许诺那里。“诺哥哥……”
许诺安慰完她后，转过来问我：“你要找人？”
我站在那里。不点头也不否认。
良久，封祭十终于开口，说：“好吧，我告诉你。江湖上唯有江湖万事通，能帮你尽快地找到一个人。”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可是你小子啊，就算我告诉你，你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啊。”他接着说：“再怎么急，也要吃饭吧。来，坐下来，吃完饭再说！”
封祭十好言劝道。
此时的我根本什么也听不进去。
既然封祭十不肯告诉我江湖万事通的下落，我可以自己去找！我要找到他！
必须！
正当我踏出客栈门口，“我帮你。”
我回过头，是许诺。
我淡淡的望了他一眼，“我凭什么相信你？”
他饮了一小口酒。笑了笑，拿出一把折扇，扇了扇。
“就凭紫恋薇缘帮主这个头衔……”
如此有摄魄的语气让我不得不去相信他。
午饭我吃得很少，主要是没胃口。
苏清儿开玩笑说我，吃得比兔子还少。不知道我反常的性格是否会吓到她。
都怪我一时冲动。真对不起。
苏清儿不知道为什么，甚至连我也不知道。
确切的说，我根本不了解自己。我开始觉得，楚笑天很了解我的原因就是我不够了解自己。
可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只是，在这中毒期间，我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有时候脾气也会变得冲动。
该怎么办才好？
午后我一直待在厢房，苏清儿也没有来找我。突然，我很想找个人说话。
于是我就去找苏清儿。她的厢房就在我的正对面。稍微拐一个弯就到了。
当我走到她的房外，正要伸手去敲门，手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里面有动静。
“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不用你苏乞儿大小姐来提醒！”
是苏清儿的声音。听得出她火气很大。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
房内还有别人。
门是虚掩的。苏清儿房里还有一个年纪稍微比她大的女子。她手里握着翡翠色的打狗棒。
我记得，她就是在聚义厅所见的苏乞儿，丐帮帮主。
她们是什么关系？我还记得，那天一进聚义厅，她们就相互注意，仿佛相识。
“你知道，就好。”淡淡的声音。
苏清儿侧过脸去，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苏乞儿叹息的看了她一眼，正要走出房门。我赶紧闪到一旁的大柱后面躲避。
我见到苏清儿的时候，她还是像往常一样什么事都没有。好像刚才在她房间之事没有发生。
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怕我们担心而不告诉我们？
我原本想问她。没想到她先对我说了句奇怪的话：“天衣哥哥，你陪我去见我爹好不好？”她慢慢地靠近我，笑得那样“天真无邪”，一看就知道有异常。
“怎么不好？顺便去提亲！”封祭十又在瞎扯了。
“……我……”
我话未说完，封祭十又插了句：“我什么我，丑媳妇还得见公婆！”莫名起妙，真是败给他了。
“天衣哥哥才不丑呢！”苏清儿向他吐了吐舌头，说。
封祭十白了她一眼，说：“知道了知道了，就你家天衣哥哥帅，我是丑老头行了吧？！”
“错！”苏清儿扯开了嗓子道：“是又丑又臭的、糟老头！”
“你……”封祭十气急败坏地指着她挺起的鼻尖。
这一老一少，加起来的年龄少说也过半百，可就像两个长不大的小孩。
就在我无奈地摇头时，苏清儿过来挽住我的手臂，晃来晃去，“天衣哥哥，好嘛好嘛……”又是莞尔一笑，要是待她成年了，倩丽的容貌加上这好看的笑容，也算得上是倾国倾城了。
可是她这一晃，晃得我头晕晕的。
我叫她停了下来，问：“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护身符呀，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我惊讶地看着她，顿了顿地问：“你是说，你怕你爹？”
“总之你陪我去嘛！”苏清儿又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可我要找人啊。”我为难地说。就算我不用找人，跟她回她家？我不喜欢见些陌生人。
她生气地弩起嘴，“你的事诺哥哥不是去办了嘛，还是——”她的嘴弩得更厉害了，“你不愿意？”
她揉了揉双眼，吸着鼻子带着有些哭腔说：“我……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了……”
我连忙劝她别哭，我最怕看见别人哭了，又不能用武力解决，不知道要怎么劝好。
苏清儿还是止不住眼泪。
我想向封祭十求救，可他整天与酒为伴，外面的事就好像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良久，封祭十向我摆挥别的手势说：“你就跟她去吧。省得她在这瞎嚷嚷的，吵死了！”
“那，封前辈也一同前往吗？”我问。
苏清儿停止了揉眼睛，揪了他一眼，“管他呢！”
也不知道她这眼泪来得真还是假。
接着封祭十就开始哈哈大笑，道：“想想我都有好些年没见大哥了。”他摸了摸一把胡子说：“好！”说完他瞧了瞧了苏清儿，又是哈哈大笑。
“天衣哥哥……”苏清儿又晃起了我的手臂来。
我只好点了点头，“……那好吧！”
帮忙找江湖万事通的事许诺去办了。虽然我想尽快找到邪神，不过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而我体内的毒是慢性的，也不会防碍什么。我相信楚笑天会找到云中郎的。
让他费心了……
我向凌霄湘告明原由，以便楚笑天找我。
这去苏清儿家的一路上，当然少不了封祭十与苏清儿的吵闹，我看着，也不免心生羡慕，他们活得有滋有味。
能遇上苏清儿他们真是我的荣幸。这次离开了青城山，虽然还没有找邪神，可是却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新生。再也没有漆黑的包围，也不再那么感到孤独寂寞，让我明白了，原来笑一直不曾离开过我。
封祭十开玩笑道：“要是哪天没人跟我吵了，那我还真受不了呢。”
苏清儿笑他，“那是你活该！”
我看他们笑话不断。
路过药铺边的时候，“上天注定天命不可违，但可测也！”一个胡须满面的算命先生边摸着一把胡须边念道。他旁边摆的一块牌匾上写着“天命”二字。
苏清儿好奇地停了下来，看了一眼。
“这位姑娘，算命吗？”算命先生问苏清儿。
“她还用得着算什么命！”封祭十抢先说道。
苏清儿瞪了他一眼，“谁说的，我就要算！”在算命先生对面的木凳上坐了下来，伸出手掌对算命先生说：“你给我算算看！”
“让我先给你算算看！”封祭十闭上眼，两指一掐，“是捣蛋命！”说完他又哈哈大笑。
苏清儿生气地跺了跺脚，瞪着他咬牙切齿地说：“讨厌！”
算命先生见状，摸了摸把胡子，笑了笑，说：“这位姑娘五官秀丽，想必是个福贵命。”
苏清儿对封祭十“哼”了一声，挑着眉说：“看吧！”
封祭十不屑地说：“这你也能信！”
算命先生看了看封祭十，又说：“这位大爷红光满面，想必近日也那橛湓谩！？
“哼哼！”这句话异口同声出自于封祭十和苏清儿的口中。
苏清儿、封祭十两人四目对视，又哼了一声各自侧过脸去。
算命先生看得是目膛结舌。
见两个都不好惹，算命先生把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他看了看我，开始了掐指，看似很认真的。一会皱眉，一会摇头。
最后他的眼中流露出令我无法忍受的，同情。这让我又想起了我的中毒之事。腹部开始疼痛了起来。
我看了一旁的苏清儿和封祭十，还是僵着脸，谁也不理谁。
“倒是这位公子……”
我打断了他的话，“走吧！”对旁边的苏清儿和封祭十说。
我走在前面，随后苏清儿和封祭十也跟了上来。
隐约听见后面传来算命先生的声音：“福薄命浅呐……”
痛。腹部翻江倒海，疼痛不已。
痛吧。
痛吧。
痛多了就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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